手术室里,趴在手术台上的赵尚安眼角沁出两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 …… 医生和护士在手术室里忙碌,手术室外的安皓予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双眼无神,没有焦点。 医院的室温常年保持在26摄氏度,这是体感最舒适的温度,可安皓予却打了个冷颤——他的衣服还是湿的,但是他不想动地方,他就想在手术室门口守着,直到赵尚安做完手术出来。 上一次车祸,赵尚安没有进手术室,只是做了个检查就住院了,但是这次,当医生把手术前知情同意书拿给他的时候,安皓予才知道自己竟然被赵尚安登记为紧急联系人…… 他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后背的墙上,想要好好捋清楚头脑中缠成一团的乱麻,就在这时,警察来了。 两名警察把他叫到一个临时借用的办公室,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向他了解情况,安皓予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相告,最后他问:“保安和学生怎么样了?” “保安中了两刀,正在抢救,学生们受得都是轻伤,正在清创缝合,大部分都被吓坏了,警方正在安排人做应激后心理干预。” 安皓予点点头,愣了一瞬之后又问:“那个犯人……” “被送到警局了,警局里的同事应该在审讯了……你朋友……”一名警员拍拍他的肩膀,“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没事的,你回家换身衣服吧……” 安皓予低头看了一眼湿答答的衣裤,苦笑着摇摇头:“不了,他爸妈都没在这边,我得等在这儿,万一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呢……” 警员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 安皓予又回到手术室门口坐下,身上渗水的衣服从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到微微有些许潮意,再到最后全部被他的体温蒸干了,然而手术却还在进行。 他坐得屁股都麻了,站起来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忽然电话铃的声音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他拿出手机,发现是姐姐打来的:“聪聪,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你跑哪儿去了?” “姐……”安皓予在听见姐姐声音的那一刻,心里隐忍不发的情绪就好像洪水遇到了开闸的泄洪口,唰地一下倾泻而出,眼眶通红,浓而长的睫毛染上泪水,扑朔地眨着。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以免哭腔被姐姐察觉:“姐,我没事儿,学校……学校遇到点事,你在爸妈家吗?” “在呢,我跟你姐夫都在呢,还想着赶上周末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谁知道等好久你都不来,打电话也接不通……”安皓予姐姐在电话那头抱怨。 安皓予问:“姐,你能……你能拿一身衣服送过来吗?我这边有点事,具体的我们见面了我再告诉你,你就和爸妈说我有学校有点事,今天先不回去了……” 电话挂断,安皓予看见通话记录里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父母和姐姐打来的,他心里有些愧疚,但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心软,这么些天的接触都快把赵尚安当自己亲儿子了,要不是牵手那一幕被他爸看见,搞不好他们都会惦记着给他介绍对象。 赵尚安进手术室这种事要是让他们知道,肯定担心到风雨无阻地跑过来,要是再知道赵尚安是为了救自己才被刺伤得,还不知道会愧疚成什么样子…… 所以,等赵尚安从手术室出来再说吧,或者问问姐姐的意见。 他又做回椅子上,凝视着手术室的门……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猜想应该是姐姐和姐夫一起来了,果不其然,他姐姐牵着一位干练美艳的女子来了,一手拿着衣服和他需要的物品。 “聪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姐姐一见到他,直接跑过去问。 安皓予接过衣服,拿在手里:“一会儿我再和你说吧。” 他冲姐夫点点头,拿着衣服去了卫生间,等他返回手术室门口,看见的就是姐姐和姐夫手牵着手坐在椅子上,依偎在一起的样子。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和赵尚安依偎在一起的话会不会也这么温馨? 姐夫在转头和姐姐说话的时候看见了他,冲他招手:“聪聪,来,坐。” 安皓予走过去坐下,然后他姐姐问:“是不是赵尚安在手术室里?” 安皓予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你怎么猜到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妈都跟我说了……”安皓予姐姐叹口气,“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吧,还有他为什么会在手术室,还有你现在怎么想的。” 安皓予看了看手术室紧闭的门,然后手肘搭在腿上,手托着额头,讲述学校发生的那幕惨剧。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吧,你们就别操心了,太复杂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出来我们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啊……”安皓予姐姐道。 “姐,真的不用,你让我自己想吧。”安皓予说,“你要是想帮我就和我说说你那段时间为什么魂不守舍吧。” 安皓予姐姐一时哑然,他姐夫面露惭色,拍拍她的手说:“感情的事确实得当事人自己想明白,咱们说多了反而会影响聪聪的判断,还是让他自己想吧。” 安皓予姐姐还要再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名手术服上全是血迹的医术走出来,问道:“赵尚安家属在吗?” 安皓予看着那滩血迹,冲过去,声音发颤道:“我是。” 第60章 木已成舟,划过江河 昏迷的时候人能听到声音吗? 答案是肯定的,即使死亡来临,听觉也是人体最后消失的感知觉。 赵尚安第一次听说这个言论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活人怎么能够知道死人的感觉? 但是等到他被人从手术室推到急诊室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真的。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想睁眼却睁不开,然而耳朵却听得异常清楚。 转运床的轮子在走廊地板上滚动的声音,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声,走廊上的交谈声,各种电子仪器的声音…… 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最牵动他心弦的却是一声清朗却发颤的“尚安”。 他知道这是安皓予在叫他,一定吓坏了吧? 他想睁开眼看着他,他想握住他的手,他想对他说“别担心,我很好”,可是他却做不到。 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听觉是正常的,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就好像与意识断开了,根本不听从大脑的支配,任他如何竭尽全力,他的眼皮依旧沉沉地合在一起,他的手指依旧软绵绵地摊在转运床上…… 他想哭,都哭不出来。 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停止,他知道这说明转运床停下来了,然后有人说:“搭把手,把他移到病床上。” “3、2、1,起!” 声音落地,接着是各种电子治疗仪的声音,还有医生和护士的交谈声,更清晰的是安皓予颤抖而慌乱地唤他:“尚安……” 是哭了吗? 别哭,我会好起来的,我还要追回你的心呢! 别担心。 “尚安。”安皓予的声音继续道,“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赵尚安想说话,但是他的嘴不受大脑控制,他只能在心里和安皓予对话。 放心吧,皓哥,我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只要你能陪着我…… 然而医生的话打断了他的心声,医生说:“安先生,重症监护室里不允许家属陪同,患者的一切事务都由医护人员和护工照料,您和他说说话就出去吧。” 接下来是安皓予的声音,闷闷的,就像被人捂住了嘴,又像喉咙上蒙着一层雾。 安皓予问:“我明白,那他多久能从这里转到普通病房?” 医生:“这个要看患者的恢复情况,一般术后都会在ICU观察两到三天,但他的情况有些严重,多处脏器被利器贯伤、伤口感染、高热,一切都要看他的求生意志,一会儿您可以多跟他说说以后,他虽然没有意识,但是能听见……” 没有意识……所以这就是我能听见但是不能动的原因吗? 我昏迷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赵尚安发现自己的呼吸异常困难,一呼一吸都要用好长时间,而且似乎不是自己在呼吸,是有什么东西向他的肺里送气、抽气,耳边还有规律的撒气声。 呼吸机?被伤到肺了? 妈的那人身手还挺厉害……不过好在没有伤到皓哥…… 幸好,没有伤到皓哥。 他想笑,但是意识却操控不了嘴角,于是便只能在心里笑一下,然后猜想安皓予会对他说什么。 会不会见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心生怜悯,同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都已经改过自新了,再加上这次舍身而出,安皓予应该能相信他是真心的了吧? 他脑海中思索的同时,说话声音消失,紧接着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然后是搬动椅子的声音,最后只有医疗仪器发出滴答声。 赵尚安等着,等啊等啊,等了很久,久到如果现在他是有意识的,他早就不管不管地爬下病床去抱安皓予了,久到他心慌,要不是呼吸机的存在,他还会气短。 他听不见声音就无法判断安皓予在做什么,不知道做什么就无法分析安皓予此刻的想法…… 这种未知让他十分不安:难道真的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挽不回安皓予的心吗? 他迫切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知道安皓予在做什么,可是任他如何努力,眼皮就像被缝合在一起一样,半分都睁不开。 他在意识世界里大喊大叫,宛如一个撒泼打滚的孩子。 就在他抓狂到歇斯底里的时候,他的手被握住了! 那只手掌心温热,带着些许潮意,手指根部有一层不薄不厚的茧,那是常年练体育造成的。 是安皓予的手! 赵尚安在心里欢呼雀跃,他终于主动握住自己的手了! 他会不会说他能原谅自己?! 赵尚安心里期待不已,然而安皓予只是握着他的手摩挲,依旧没说话,但他能听见低低的抽噎声。 他疑惑:难道……在……哭? 期待的心顿时揪在一起:别哭,别哭,我会好的,会没事的,我还要好起来追求你呢,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呢…… 他想要握住安皓予的手,奈何现在的他大脑和身体就像被切断了丝线的傀儡师和木偶,完全无法调动身体。 他感觉自己牙都要被咬掉了,可实际上他的嘴里放着呼吸机管路,闭都闭不上。 他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他急得再度在意识世界里打滚的时候,他终于听见安皓予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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