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煦别开眼,神情淡淡:“没什么好看的,你拿主意就行。” “行。”贺闻冬爽快,“那我就按你的要求,不留余地了?” “嗯。” “那裴家呢?你不准备对裴氏做什么?” “还没到时候。”裴煦顿了顿,“等他回来之后吧。” “应汀?”贺闻冬想起了什么,说,“对,他刚醒就要回来,应该是着急见你。” “......嗯。” “到时候一起去接他?”贺闻冬问。 裴煦犹豫了一下,被贺闻冬看出来了。 “你不去?”贺闻冬有点惊讶,“你......你们联系过了吗?你是不是因为太担心他了才把自己累病的?其实没事,你别太担心了,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自己的身体,他的伤不严重,只是在海水里泡了几个小时伤口有些发炎......” 贺闻冬本想安慰裴煦,但是他发现他每说一句裴煦的脸色就白一点,到最后脸平静都伪装不下去了。 苍白的愧疚一览无遗。 然后他才意识到——裴煦对霍应汀应该不只是担心而已。 还有极度的自责。 手机亮起,裴煦看了一眼,手指一蜷,给贺闻冬打了个手势,然后深吸一口气,微微偏过身子接起了电话。 他顿了两秒。 “霍应汀。” 贺闻冬目光跟过去,但想到什么,还是退开了几步,替他微微掩上了门。 裴煦重新陷在黑暗里。 裴煦不知道自己接起霍应汀的电话耗掉了仅存的多少勇气,但他能感觉到对面的人也很忐忑。 他听着霍应汀在那头的呼吸,过了好久,那人才道:“......裴煦。” 裴煦心里忽然酸胀难名,又庆幸自己躲在黑暗里。 他放缓了声音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鼻音,裴煦说:“我昨晚梦到你了。” “我也好想你。” 前言不搭后语,混乱思绪里莫名其妙的对话,两个人却能同频感知到互相的思念。 霍应汀的语气里满是无法再相见的后怕。 裴煦嘴角的笑苦涩。 “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伤口发炎有没有发烧?陆执在边上陪你吗?醒来之后你——” 霍应汀打断:“裴煦。” “裴煦。”声音没比裴煦好上多少,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霍应汀语气低弱:“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煦没想过他醒来第一件在意的事情是这个,心脏疼得厉害,他攥着胸口的衣服,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哪里舍得。” 哪里舍得。 从前说你要是敢把自己搭进去就第一个收拾你。 可到头来,还是只会恨自己。 哪里还舍得生你的气。 裴煦眼前全是梦里霍应汀被海水淹没的样子,窒息到心脏都开始钝痛,可他知道霍应汀现在比他还不安。 于是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只是担心你,不养养伤再回来吗?” 霍应汀一身病号服坐在单人病房里,耷拉着表情,低着头摇了摇,想起裴煦看不见,又说:“我也担心你,想见你。” “我很好。” “裴煦。” “嗯。” “......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 霍应汀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本来就是要问这句话。 裴煦不想骗他:“等你回来一起吃,好吗?” 霍应汀张了张嘴:“好,那你等我。” 又问:“你生病了吗?” “一点点,感冒。” “可是你声音很哑。” 裴煦想和逗他安慰他说“是想你想的”,可努力了,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笑着说出这句话。 “去医院吧?” 裴煦垂眸,长睫轻颤。 “好。” ...... 挂了电话,裴煦重新拉开门,对贺闻冬说。 “谢谢你来看我,我没事,太晚了,你先回吧。” 贺闻冬拧眉:“你烧得脸色都白了。” “我会去医院。” 贺闻冬一愣。 裴煦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霍应汀一个电话就愿意去医院了,不管怎么说,贺闻冬松了口气。 裴煦本来没打算麻烦别人,但贺闻冬不放心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一路陪他到医院挂了急诊挂上水。 “39.8。”贺闻冬拿着手机戳,抬头看着裴煦恨铁不成钢,“你可真行,烧了三天都不知道吃药看病?” “吃过药。” 只是退不下去而已。 裴煦歪歪地坐着,没什么情绪,抬头看了眼贺闻冬:“他自己身体都没好全,你别和他说。” “得。”贺闻冬停下给霍应汀打字告状的手,目光里着些旁观者的理智,“我不掺和你俩之间的事,但有一句话我得说。那天重春说错话,我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你自责得不得了,但你和应汀两个发生了这事儿说句经历了生死也不为过......裴煦,没什么过不去的,别钻自己牛角尖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感情里只有你情我愿,你要是把亏欠和愧疚算得那么清楚,那是一辈子的枷锁。”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 “我知道。” 裴煦垂眸,又说了一句:“我知道。” 贺闻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贺氏公司事儿不少,贺闻冬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拜托了护士照顾还在挂水的裴煦。 护士很尽心,进来看过几次裴煦。 但青年始终坐在窗边,目光盯着窗外夜景发呆,只有偶尔飞过一架闪烁着光点的飞机时才会动一下,跟着飞机从左到右,直至没入视线尽头,然后继续望着虚无发呆。 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可光是一个背影就莫名让人觉得,谁都帮不了他了。 裴煦看着虚无的黑夜。 二十几年来成长的环境与经历让他习惯性把一切情绪和原因都积压在自己身上,他也已经很尽力地去告诉自己霍应汀已经没事了。 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不是吗? 可他还是隐隐感觉自己快要压不住心里深处那种毁掉一切的报复心了。 一停下来就忍不住要发抖。 胃痛、干呕、浑身紧张。 想要让那些害霍应汀受伤的人都付出代机。 裴煦从前以为霍应汀是重新把他和这个世界连通,让血液重新流动的纽带,但现在他发现这个结论有一些谬误。 霍应汀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允许别人触碰和伤害的人。 如果霍应汀出事,他会发疯。 霍应汀就是他好好存在的意义。 裴煦摸着自己手腕,那里有一条微不可见的、连霍应汀都没有发现过的疤痕——他对自己的疯劲很清楚,那就是大家一起毁灭好了。 可有了牵挂的人总是很纠结。 绕到最后,他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总会是——但是还有霍应汀啊。 于是裴煦因他而暂时保持理智。 * 一天后,飞机降落宁市机场。 霍朝明看上不说,其实还是心有余悸,这次直接给霍应汀包机,亲自到了机场接儿子。 霍应汀出来的时候外面一大群人等着。 保镖和机场的安保清场,霍朝明和明悦站在最前面,后面分别是贺闻冬、贺重春还有利奥。 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步一步稳稳地从通道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群人。 脖子上挂着打着石膏的手的李诉,全程戒备的陆执,以及浩浩荡荡的保镖。 霍应汀走在最前面,面容依旧是雕刻般深邃俊朗,好像这一趟让他更加成熟稳重了,只是依旧能看出来疲惫与这些日子的清瘦。 快九月的天,他肩上搭了一件薄大衣,大衣遮挡下,右边的肩膀处裹着纱布。 明悦一看到他眼睛就红了,伸出手小跑着上前,还没到跟前眼泪已经断了线。 霍应汀脚步一顿,抬起左手把母亲揽进怀里。 “对不起,妈,让您担心了。” 明悦不敢动他,怕牵扯到他的伤口,只摇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霍朝明也走上来,眼眶微红。 父子俩对视着,霍应汀朝绷着脸的父亲笑了笑,叫了声:“爸” 霍朝明上前替他拢了拢大衣,什么也没问,只沉声:“嗯,爸带你回家。” 霍应汀终于扯出一个轻松的笑,然后朝来接他的好友一一颔首。 贺重春别过头抹了把眼泪,如释重负般和边上的利奥说:“......总算平安回来了。” 但外国小金毛的关注点不在这儿上面,他知道比起回来,他的好兄弟最关心的是什么,他环顾了周围,问出了他早就想问的问题:“裴呢?他没来吗?” 利奥的声音不小,但被父母围着的霍应汀似乎没听到,微微低着头轻声安慰着小声抽泣的母亲。 其他也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一群人往外走去,快要出机场的时候,霍应汀停下脚步,终于像忍不住似的回头望了一眼。 偌大的机场里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阻挡着他寻找人的视线,良久,他回头。 压抑着问他们。 “裴煦呢?” 霍朝明和明悦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利奥和贺重春面面相觑。 贺闻冬叹了口气,开口:“他前两天发——” “霍应汀。” 裴煦的声音猝不及防在他们身后响起。 霍应汀倏然抬起头,目光越过面前的人,灼热而准确地落在门口微微喘着气的人身上。 九月日光热辣刺目,机场的冷气和外面扭曲了空气的热浪碰撞,冲撞出掀翻灵魂的气流,霍应汀思念到快要崩断的那根弦也被波及,奏出猛烈颤抖的弦音。 铮铮嗡鸣。 机场的航班播报响起,掩盖了霍应汀心底奏处的杂乱乐谱。 他日思夜想的爱人风尘仆仆,正极力让自己疯狂的、不安的的心脏平稳,然后努力朝他扬起一个笑。 裴煦大步向他走来。 “我来了。”
第56章 雷响 Ann跟着裴煦离开了裴氏。 陆执最近帮着裴煦跟进霍应汀那边的情况, 于是新公司暂且由Ann盯着。 至于裴煦。 裴煦这段时间行踪不太确定。 霍应汀回来后直接转入宁市的医院,裴煦跟着陪了一晚上,然后保持着每天都来待上几个小时的频率。 看样子没什么不对劲的。 但霍应汀敏锐地感觉到裴煦心里压着事。 话少了, 总是盯着他发呆, 消息虽然也回,说话语气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但霍应汀就是能感觉出裴煦情绪始终不高。 像一汪被人忘记的泉, 渐渐变成死水,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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