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瑜默不作声,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哪个字说错了触到阮知秋的逆鳞。 “我的亲爹和后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阮知秋言简意赅。 阮天山回头看了阮知秋一眼,目光晦暗不明,但是没说什么,只是身体一僵,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扶着苏清秀往上走。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除了风声,只有四个人的脚步声,和交错在一起的呼吸声。 似乎和生死有关的地方,世间万物都会下意识地安静下来,无声地陪伴着沉寂的灵魂。 “到了。”阮知秋迎着风站在一处墓碑旁,时瑜垂着眼睛,心情复杂。 照片上印着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和时瑜想的一样,阮知秋和他的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之桦。”时瑜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顿了顿,仰头对阮知秋道:“阿姨的名字真好听。” 阮知秋点头,但是依旧沉默。 林之桦长的非常好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斯人已去,隔着照片,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美。 苏清秀和阮天山正蹲在墓前烧纸钱,火星点燃了黄纸,灰白的灰烬在风里飞扬,灼烧的味道扑面而来。 “阮天山。”阮知秋忽而哑着声音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妈她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只可惜你不愿意承认,不厌其烦地、年复一年地来扰她。” “我妈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再来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呢。” 阮知秋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像有魔力似的,抓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魂魄。 阮天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站起来,隔着纷飞的纸钱,无声地看着阮知秋,这个永远不肯原谅他的儿子,末地,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是我对不起你们。”他轻声道。 “你确实对不起我们。”阮知秋冷冷道。 “知秋!”苏清秀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满眼焦急。 “外婆,”阮知秋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像是在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悲伤。“他害死的可是您的女儿啊。” 他的话音落地时,眼眶迅速红了,阮知秋却拼命忍着,装出一副既愤怒又坚强的模样。 四周风声猎猎,和这里的暗潮涌动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18章 孽缘 “阮知秋,你睡了吗?”夜深人静,只有一弯明月挂在夜空。 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却不见回应,时瑜只好端着碗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站着。 “干什么?”阮知秋的声音干净利落,没带一点半睡半醒的鼻音。 “你能开一下门吗?”时瑜往门边上凑了凑,小声道。 房间里突然没了动静,时瑜的心也跟着一并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时瑜没等几分钟,门便打开了,阮知秋逆着月光站在门边,面上不见喜怒,时瑜心里有些打鼓,从他身下钻过,然后把碗放在桌上。 “快吃吧。”他朝阮知秋努努嘴。 “这是什么?”阮知秋把门关上,慵懒地靠着门,环着手臂,直勾勾地盯着时瑜。 时瑜咽了下口水,“面。”不仅仅是面,还有他研究了好久才煮出来的溏心荷包蛋。 阮知秋伸着脖子看了看,眉头一挑,“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时瑜脸颊微红,因为阮知秋是见识过他做饭有多难吃的。 阮知秋吃完他做的饭,差一点点上吐下泻,从那之后说什么都不允许时瑜进厨房。 “你还是别在我家霍霍粮食了。” 阮知秋用筷子拨了拨面,虽然放了一段时间有点粘住了,但是看起来却有几分食欲,比时瑜上次做的黑不溜秋的东西要好多了。 “怎么想起来这个点煮面?”阮知秋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估摸着这个点你应该饿了。”时瑜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身上拢着宽大的羽绒服,缩成一团。 阮知秋勾了下唇角,“算你有点良心。” 自从阮天山走后,阮知秋的精气神仿佛也被一并带走了,整个人沉闷到像是换了一个人,就连苏清秀出马都不好使。 他整日整日地躺在房间里,没有一点响动,很多时候时瑜都有些恍惚,总觉得家里没这个人。 “外婆,阮知秋他......”时瑜心神不宁,实在没忍住想去问苏清秀阮知秋到底怎么了,可是时瑜连话都没说完,苏清秀便截住了他的话头。 “可能知秋他心里也不舒服吧。”苏清秀叹了口气,这么几天,她的头发又白了一些,满头银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落寞。 “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可惜这个系铃人......”苏清秀没把话说完,便摇着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时瑜抬头望向阮知秋的房间,他隐隐能感知到什么,但是却说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 “你在想什么?”阮知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时瑜摇摇头,小声说:“没有” 阮知秋挑了几下面条,唇边隐隐带着些笑意,“怎么,关心我还不敢说啊?” 时瑜别过视线,有些不自然道:“你快吃吧,一会面凉了我就白下了。” “好好好,我吃,我吃。”阮知秋挑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可是下一秒他便吐了出来,抓起手边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口水。 “时瑜,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放了多少盐?” “一点点啊?”时瑜“噌”的一下蹿了过去,就着阮知秋的筷子也吃了一口,但和阮知秋一样,吐得彻彻底底。 “我明明就放了半勺啊?”时瑜苦着一张脸,忽而他拍着脑袋,如梦初醒道:“哎呀,我想好像把糖当成盐了。” 阮知秋有些抓狂:“好端端的面条你放糖干什么?” “提鲜啊,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阮知秋的表情相当精彩,变了又变,话在唇边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只有一句:“算了。” “这个鸡蛋还是能吃的吧?”望着时瑜可怜兮兮的表情,阮知秋也有些不确定了。 鸡蛋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阮知秋这么想着,却在咬下去的那一刻彻底后悔了。 “鸡蛋没熟。”他撂下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溏心蛋。”时瑜狡辩道。 “你家的溏心蛋蛋白也是液体是吧?”阮知秋气不打一处来,“以后别进厨房,别霍霍粮食。” 时瑜撇着嘴不说话。 “又是这个表情。”阮知秋咬牙切齿,“以后不许撇嘴。” 时瑜的嘴撇的更厉害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阮知秋先送了口,“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 时瑜点头,端着碗走在阮知秋后面。 苏清秀已经睡了,家里很安静,只有门外几声零星的狗吠,和飞鸟在夜间振翅的声音。 阮知啊熟练地生火,他不让时瑜插手帮忙,时瑜便端着板凳,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想吃什么?面,饺子还是烧饼?” 时瑜想了想,选了烧饼。 “加点糖吧。”他又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抿着唇,朝阮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事真多。”阮知秋略有些不满道,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揉面,不一会功夫,一筐饼就烤好了。 “这是你的。”阮知秋把两个热腾腾地小糖饼塞到时瑜手里,时瑜啃了一小口,好吃的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比我下的面好吃多了!” 阮知秋不说话,泡了两杯大麦茶,他一杯,时瑜一杯,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吃饱喝足,时瑜便直接切入正题。 阮知秋垂着眼睛,咀嚼的频率放慢了许多,捏着烤饼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时瑜也不再追问了,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像苏清秀说的那样,让阮知秋自己琢磨琢磨,说不定哪一天就想通了。 他叹了口气,阮知秋的目光却向他少来,“你叹什么气?” “我不知道。”时瑜的视线越过阮知秋,落在窗外盈盈的月光上,看着看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我的情况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但要是细细地追究下去,应该是上一代人造的孽,要我来偿还。” “我妈,”阮知秋用力地咬了一下饼,“我想她,但是也恨她。” 时瑜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了,“算了,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阮知秋摇摇头,“话都到嘴边了。” “你猜阮天山为什么会那么愧疚?”阮知秋朝时瑜眨眨眼睛。 “因为他和林阿姨离婚了?”时瑜想了想,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阮知秋轻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心底,“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是因为?” “有很长一段时间,阮天山是不知道我的存在的。”阮知秋顿了顿,“等他知道的时候,我后爸已经被车撞死,我妈也自杀了。” 时瑜不知道阮知秋到底在心里排练了多少遍才能特别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他仿佛不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而只是在念一段故事旁白,而自己早已经置身事外。 “平心而论,阮天山和我妈其实很般配。”阮知秋轻声道。 时瑜点头,“这个确实。” “只可惜啊......” 林之桦认识阮天山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人,必然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加上林之桦长的格外漂亮,放在人群里就像是一颗耀眼的星星。 她只要站在原地,光芒会自动向她聚来。 而阮天山就是这样注意到她的。 那天,林之桦在舞蹈室教小朋友跳舞,她绑着头发,脚尖绷的笔直,垫着脚尖旋转时,就像是一只优美的白天鹅。 “看懂了吗?”一舞毕,林之桦俯下身子柔声问围在她身边的孩子,没注意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游走。 风扇吹不走夏日的灼热,汗水沾湿了薄薄的舞蹈服,额前的碎发黏在鬓角,送走了小朋友,林之桦迎着阳光喝水,整个人都浸润在微烫的阳光里。 “小姐,请问您是这里的老师吗?”一道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林之桦微微一愣,只觉得“小姐”这个称呼很新奇。 到底是什么人会叫她“小姐”呢? 林之桦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却又发觉实在不太合适,只好收起笑意,询问男子有何事。 “我只是路过这里,可是你的舞姿实在好看。”阮天山认真道。 林之桦抿着唇微微一笑,唇边又两个浅浅的梨涡,阮知秋一时间看直了眼。
8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