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林低头看看—— 裴仲世买来的虾仁,就放在门口鞋柜旁。 但很快,裴林又想起一个问题——他隐约记得,家附近的菜市场和机动车可以驶入的大门,明明是两个方向。 裴仲世去买菜,怎么会和江潮遇上呢? 大约是看裴林脸色实在不好意思,这时,江潮向前迈了一小步,站到了裴林身后。 他不动声色地抚着裴林的背,低声安慰道:“裴伯伯没去平时那个菜市场,打车回来的,司机导航的路线去了另一个门,这才刚好遇到。” 裴林的嘴巴绷得很紧。 这些理由都是正常的,这些理由都没有问题。只是,他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轻轻拂开江潮的手,又一次看向裴仲世,说话的语气略微放软了一些。 “爸,你手机呢?”他问道,“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最后还关机了。” 他制止了又一次想开口的江潮,继续盯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爸,你来告诉我,别让江潮替你解释。” 裴仲世的神色像是有些难看。他叹了口气,表情尴尬。 “林林,我……”他也清了清嗓子,“我回来的路上,打车,钱包、钱包落在车上了。” 裴林知道他说的“钱包”,长方形的一个小包,可以装下手机、身份证等重要物品,背面有一块绑带,可以绑在小臂上,适合裴仲世这种年纪的人。 裴林点点头:“……哦,是吗,那、那你找到了吗。” 裴仲世说:“……没有,我下了车才发现,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江潮接过话:“我在门口遇到裴伯伯,他坐我车,我们沿途找了一圈,这才耽误了。”
第44章 裴仲世真没说慌, 今天晚上……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老人家买东西总是一口气买很多,确定裴林今晚要回家吃饭后,裴仲世提前好几天就定好了菜谱, 吭哧吭哧买好了菜和肉。 放到今天又觉得肉不够新鲜了, 要出去再买。 等到了门口的菜市场逛了一圈后, 又觉得……这里好像也不够新鲜。 裴仲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心态很奇怪,裴林又不是好几年都没回过家,怎么今天非要搞得这么隆重这么正式。 老头自己都想乐了,一把年纪了, 孩子回家吃次饭也能让他高兴这么久。 不过, 老头又很快emo了起来——说到底, 如今,他和裴林的关系闹到这样,也全赖他自己。赖他管不住心里那点瘾, 赖他管不住总要去和狐朋狗友厮混的心。 往日的因种成了现在的果,有了裂痕的关系, 需要经年累月的细心修补。 更可怕的是, 谁也无法预测这修补的结果。 买菜的时候,裴仲世还顺手买了一袋点心——是以前林粒喜欢吃的一款点心。 也有一个来月没去看过林粒了, 裴仲世想, 最近这段时间, 问问裴林有没有空, 有空的话……他想跟儿子一块儿去看看林粒。 从前觉得愧疚, 觉得无法面对,总想着逃避能解决一切, 可后来才明白,逃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过去的事情他也没脸要谁原谅, 现在唯一还能做的,大概只有……尽他所能,让他们唯一的孩子生活幸福吧。 买菜的路上实在想了太多事,裴仲世分了心,系在手臂上的钱包就落在了网约车上。 他下了车走进小区,在楼栋门口刷门禁时,才惊觉自己的钱包不见踪影! 裴仲世匆匆忙忙回到小区入口,那辆网约车却早已驶离。 裴仲世一下就慌了。 那手机他用了很多年,中间去修过好几次,还因为电池老化而重新更换过新的电池——换一个电池都要小几千块钱,就连专卖店的维修人员都劝他,有这个钱,不如换一个新的手机,现在的手机又好又便宜。 但裴仲世不肯,他就要用这个手机。 这手机里……有很多无法复刻的回忆。 一家三口的照片,林粒还活着时候的聊天记录,许多年前的、他至今都依然保留着的通话记录。 那手机见证了他的过往,快乐的、辉煌的、痛苦的,和……现在决心重新出发的。 这部手机,就像是他这乱七八糟的人生的见证者。 裴仲世提着自己买的菜,他站在小区附近那条十字路口的交叉处,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心下一片哀戚。 他找小区的保安借了手机,想要拨出电话,却不知那网约车司机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他又拨通自己的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最后,电话甚至干脆关了机。 保安好心提醒他:“你先把电话卡和银行卡冻结吧,别造成更大的损失了。” 裴仲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连保安说了些什么都无法分辨。 就在这时,驶入小区的车子朝他按了喇叭。 江潮放下车窗,伸头出来,问道:“裴伯伯?你怎么站在这儿?” 他敏锐地察觉到裴仲世脸色不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热心的保安大叔把事情原委说给江潮听。 现在这个社会,手机丢了寸步难行,这倒正常。江潮虽然觉得裴仲世的反应太过夸张,却也能够理解。他解了车锁,对裴仲世说:“裴伯伯,你先上车,我载你在这附近开一圈,看能不能找到那辆车。市内都是低速行驶,这么几分钟时间他也走不了太远。我再帮你问问平台,找一下司机电话!” 裴仲世浑浑噩噩上了车,恍惚中只听到身旁的江潮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自己则机械地讲述着那辆车的型号、样子,以及载着自己走过的路线。 不知过了多久,江潮在路边停了车,专心地打着电话。 “对,丢了一个包,后面有魔术贴,可以贴在手上的那种。”江潮冷静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是红色,绑带是黑色,有拉链,里面东西装得很满,有手机。坐在后排,不是副驾,是后排——没有吗?” 江潮微微皱了眉,又确认道:“师傅,劳驾,再帮我看一眼座位底下有没有,是不是掉下去了?——也没有吗?你之后拉过别的客人吗?能联系到吗,给我联系方式,我来问也行——什么?” 江潮沉默了一会儿,说:“行,那麻烦先帮我问一下,我也再和平台联系一下。” * “……大致就是这样。”江潮挨着裴林坐在沙发上,在裴仲世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抚着他的背,低声解释着今晚发生的事情,“那司机说,之后又拉了一个客人,结果上车之后没过几分钟就改了原来的下车点,匆匆下了车……司机坚持自己没有看到丢了的钱包,怀疑是这位客人顺手拿走了。我联系过平台,也报了警,还跑了一趟派出所,所以耽误了这么久。” 裴仲世就坐在旁边,虽然那人现在心乱如麻估计顾不上看这里,但江潮还是小心地没做太多亲密动作,只用手指碰了碰裴林的手背,用轻到旁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说:“是真的,一个字都没骗你。” 他知道裴林在担忧什么,也知道这样一件看似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为什么会造成让人窒息的诡异气氛。 江潮拍拍裴林的手背,说:“丢东西的事情反正我在联系,你们就别管了。裴林,你先帮裴伯伯把银行卡这些敏感的东西挂失,省得被盗刷。” 说罢他起身朝厨房走去:“今天也不早了,先吃饭吧。裴伯伯你歇着吧,我来做。” 裴仲世慢半拍地起身:“那不行…还是我来……” 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 裴林闭了闭眼睛,出声叫住他:“爸,你……”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坐着吧,我、我来帮阿潮。” 说罢,他逃一样地跑去厨房,将推拉门关上。 ……那道推拉门关起的时候,他从越来越窄的缝隙里,看到了裴仲世的小心翼翼和局促不安。 裴林把额头贴在门上一声不吭。身后,江潮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叫他:“别担心,也不要害怕,宝宝。” 他把双手环在裴林腰间,又去够他的手指反复揉搓着,安抚道:“这次是真的,这次……是真的。” 裴林放松了力气,颓然地靠在他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过了许久,裴林才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是真的。但是……” 他闭上眼睛,表情竟有些痛苦:“我还是会怀疑他,我还是会不相信他……我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了。” 江潮从身后环着他,微微低下头在他耳侧浅吻着:“情理之中,你也不要太苛责自己。” 他略过最重点的几个词,含糊地说:“……总要有个过程,慢慢来。” 挺用心准备的一顿饭,最后吃得压抑无比,几个人各怀心事。 吃过饭后,江潮很有眼色地提出先回去,把地方让给这父子俩慢慢聊。 裴林却拒绝了。他拉住江潮的衣角,摇摇头,轻声说:“不用,我就几句话,很快,说完就走。你等我一下。” 江潮说“好”。他让开了地方,让那父子俩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在餐桌旁找了个地方坐着,给裴林留出非常充足的说话空间,还体贴地侧对着他们。 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他们身上。 裴林看着他的侧脸,心中不合时宜地又涌上一股暖意,一种……只有江潮才会带给他的温暖。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已经听江潮说了前因后果,也知道了那手机里的东西对裴仲世来说异常重要。 现在,他只想再确定最后一件事。 “……爸,”几分钟后,裴林轻声开了口,“你能再……告诉我一遍,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吗?” 他看着裴仲世的眼睛,眼角微微垂着,眼神里带着一点波光粼粼的水光。 他说:“事情的经过,我听阿潮讲过了,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他并不隐瞒自己先前的怀疑:“当我打开这里的门,发现你不在家,也没有接我的电话时,我下意识地怀疑你又去赌博了——” 裴仲世听到这里震惊地抬头,他瞪着眼睛,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好好解释,又深知这一切的苦果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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