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斟离开好一会儿,被周斟逼到角落、无法动弹的钱熠熠,“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之后的一个月,梁拙杨每周末都回了自己家,没再找周斟。 但他会在学校见到周斟。 周斟的课程安排在周三下午。周斟亲自授课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校区,高年级的学生,甚至不少老师都会跑过来,教室里总是挤得满满当当、座无虚席。 哨兵与向导的世界遵循丛林法则,慕强情节与生俱来。周遭那些望向周斟的目光,令梁拙杨越来越强烈意识到,原来有那么多人仰慕、崇拜周斟。 周斟年轻、俊美、能力顶级,且深受阿娜亚信任。这样的天才哨兵帝国没有几人。 那个来不及换睡衣就跑到他的宿舍,泛凉的双手在黑暗里紧搂他,脆弱渴求温暖的男人,跟在讲台上平静、冷淡授课的男人,仿佛两个人。 ——小拙,你知道吗,我所负责战斗的区域,剂量是你现在感受到的百倍、千倍。 四月的周末深夜,大雨滂沱,闪电划过天际。梁拙扬睡不着,坐在桌边,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与周斟有关的纪录片。 当初被关在周斟家,最开始认识周斟的几天里,S2曾给他播放过这部纪录片。他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小段。这个周末,梁拙杨又把纪录片翻了出来,一集一集,不放过任何与周斟有关的镜头。他发现周斟也不全是对人冷淡的。二十岁的周斟,比现在青涩一些,不喜欢面对镜头,不习惯回答记者采访。但当他跟自己队友在一起时,他的神色间也会掠过短促柔软的笑意。 尤其跟一个叫程郁的男人。 那人比周斟大几岁,作为向导,级别几乎与周斟等同。古怪的直觉压着梁拙杨的情绪不断沉入幽深。 几个月前的他绝对意识不到某些微妙之处。可他碰过周斟,占有过周斟了,像是自己最爱的食物被其他人染指,他能够感知到了。 夜雨越下越大,少年向导心底阴暗潮湿的情绪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浓。 梁拙陷进椅子里。 “积木”合拢羽翼,扣爪立于窗台,灰青瞳孔凝视塑造它的少年向导。少年向导本身则凝视着纪录片里的哨兵。 大雨不绝,水珠砸碎在窗玻璃上。 乔池从浴室踱步而出,迷人曲线一览无余。她坐到寓旁边,点燃一支烟。 隔着烟雾,对墙的大柜子映入眼帘。柜子里摆满各式各样的赠品玩具。 “谁能想到,不苟言笑的寓·戴维斯科长,私底下竟是狂热的廉价玩具收集者。” 寓放下手里的书,语气平静说:“我八岁时,在街头流浪,一个有钱人的小孩从餐厅出来,一手抓着汉堡,一手拿着买汉堡送的玩具。小孩走到我面前,要把汉堡送我。我伸手去接,小孩突然把玩具扔在地上,拿鞋子踩烂,冲我说,想吃汉堡吗,想吃的话,先把地上的东西吃掉。” 乔池第一次听寓提起这段往事,怔了怔:“你怎么做的?” “我当时饿了好几天,迫不及待想吃食物。听见小孩的话,立刻跪在地上,努力把玩具用牙齿咬碎。然后我仰起脑袋,期盼对方施舍我汉堡。小孩天真地笑了,把汉堡丢进了垃圾桶。” 乔池抽烟的动作僵住了。 “我没理会小孩,冲过去翻出沾满污秽的汉堡塞进嘴里。我的肚子混杂着面包、黄油、番茄酱、青菜叶以及塑料玩具的残渣。那些东西撑满了我的肚子。” “从那以后,每次看到快餐店赠送玩具,我就忍不住购买。有时为了集齐玩具,我会买很多很多份重复的儿童套餐。” 暴雨拍打寓·戴维斯家的落地窗,卧室里弥漫丝丝缕缕的潮气。 “今天是四月十九号。”半晌,寓低声开口。 乔池吐出烟雾,慢慢说:“爸爸死亡的日子。” ——爸爸。 八岁的寓,狗一样趴在地上,狼吞虎咽垃圾堆里翻出的肮脏汉堡。其他路人都嫌恶地绕道而行,一个人却朝他走来,纤尘不染的高级皮鞋落入眼角。 男人温和问:“你要跟我走吗?” 寓抬头,说话的男人高挑又儒雅。 “你不该在这里,”男人的语气仿佛施加蛊惑,“你可以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想要多少玩具,多少汉堡,都可以得到。” 沦为乞丐的寓没有任何犹豫便跟男人走了。他怯怯问:“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周。” “周先生。” 男人笑了一下,英俊的五官在日光里模糊:“我更希望你叫我爸爸。” ——联盟新闻快讯。四月十九日,帝国最权威的分化学专家周则弥教授,被发现死于郊区一家汽车旅馆。死因系开枪自杀、死状惨烈。” 寓的思绪回到当下。 “无论爸爸究竟是怎样的人,当年做过些什么,打算做什么,我对他始终心存感激。”寓缓缓说,“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是今天的我,不会得到今天的一切。我会像垃圾一样腐烂发臭。” 他转头注视乔池:“你也一样。” “是,”乔池仰起头,眼神在烟雾里混沌,“爸爸对我们很好。” “可是……”她迷惘地笑了笑,“爸爸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样子呢?”
第41章 酒吧被雨水冲刷,吧台都似乎随之摇晃,周斟手撑额头,指尖按在手机屏幕上。 他给乔池打了好几次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在寓那儿么? 醉意上头,周斟脑袋阵阵发沉。他退出通话,翻开跟梁拙扬的对话框。 一刻钟过去,却什么都没发送。 自从那次测试后,梁拙杨有一个月没跟他单独见面了。即使他去对方的学校授课,梁拙杨也总坐最后一排,隐在其他的学生背后,远远地避开他。 周斟一仰头,喝空杯子里的酒,放下钱准备离开,一个陌生男人拦住他:“我在旁边观察你好久了。” “……” “何必一个人喝闷酒?我陪你喝吧。” “不需要。” “外面下雨了,雨很大……”那人语气暧昧,指尖抚了抚周斟肩膀,“你是上面的?我可以给你……” 搭讪的话没说完,对方脸上突然浮现强烈的惊恐之色。 周斟警告地瞥了对方一眼。 酒吧里其他客人也霎那凝固一般,全都停止交谈,酒吧原本热闹的氛围消失了,只剩唱片机播放的音乐在寂静空间回响。周斟仿若没有察觉周遭变化,在旁人惊慌的目光里,沉默离开酒吧。 雨水从天幕砸下,周斟走进雨里。 九年前的夜晚,同样大雨滂沱。他从汽车旅馆逃跌跌撞撞出来,整个世界被汹涌的洪水淹没。暴雨很快洗刷了他皮肤与衣服的血迹,但从爸爸体内散发的血腥气息,怎么都挥散不掉。 他不知走了多久、多远。 雨停时分,天也亮了。巷子深处一扇沾满灰尘的窄门出现在他眼前。他推门进去,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懒洋洋聚在一起抽烟。 后来,他被其中一个女人收留。他在那里当了一年侍应生,直到收留他的女人死于毒瘾发作。 周斟本打算回家,可当他回神,他又来到了梁拙扬家附近。 水珠不断拍打在脸上。 他不能喝酒,一喝酒,脑袋就昏沉沉的。他心情实在很差,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比平时更加无法控制地回到那个夜晚。 周则弥当他的面,开枪自杀的夜晚。 周则弥原本英俊儒雅,令很多人着迷的容貌,被一颗从枪膛里飞速射出的子弹瞬间打烂。血肉飞溅,满墙斑驳,像吊诡的热带花卉轰然绽放。 周斟垂下眼,转身走向大街。不远处一扇窗户刷地在暴雨里被推开。梁拙扬站在窗边,越过大雨,不可置信望过来。 ——他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积木”要撞伤他心脏一样,猛地扎回体内。他陡地惊醒,下意识起身推窗。 然后他见到了周斟。 顾不上找伞,梁拙扬冲到街上,攥着周斟进了自己家。 不知道半夜几点了,父母早就睡得死死的。梁拙扬带周斟上楼,把他推进洗手间,调好花洒的水温:“你先洗澡,我给你找衣服。” 他匆匆找好衣服回到浴室,发现周斟一声不响地站在倾泻水流里,衣服一件都没有脱掉。 梁拙扬皱皱眉,走到周斟跟前,给周斟脱衣服。 周斟任梁拙扬脱去自己湿透的风衣与针织衫。梁拙杨的衣服也打湿了,他卷起袖口,随手擦了把脸上水珠,低低道:“还有裤子。” 说完,他半跪下来,慢慢帮周斟脱掉裤子。 做完这一切,梁拙扬没有停留:“……我在外面等你。” 等到浴室里的声响消失,重归安静,梁拙杨才再次走进去。这次周斟没再发呆,已经穿好梁拙扬为他准备的衣服,只是黑发仍湿漉漉滴水。 梁拙杨牵周斟的手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让周斟坐在床上。 雨水拍打窗户,愈显房中寂静。 梁拙杨边擦他头发边问:“怎么现在过来了?” “……那天,你说要过来,很晚了我也没等到你。”周斟回答道,却答非所问,“我开车出门,也像今天一样,不知怎么到了你家附近。我看到一个女孩跟你在一起,你把自己的精神体给女孩看。” 梁拙扬回忆了好阵子,才明白周斟说的哪件事。是他离开孙辰家,送女孩回家那天。当时他还意识不到精神体不能随意示人,女孩要看,就给对方看了。 梁拙扬试图解释:“不是,我……” “那女孩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周斟截断他的话,“没法来我找我,是因为要跟她在一起?” “不是,”梁拙扬急了,“你搞错了!” “可她跟你房间海报上的女孩很像……很可爱的女孩。” 梁拙扬哪里应付过这种局面,脑袋嗡地炸开,第一次觉得墙壁上的黑莱朵朵令他如芒在背。 “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梁拙扬焦躁得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我朋友让我送她回家……我就是送她回家,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梁拙扬,你到底有没有弄明白,我跟你不一样。”周斟似乎根本没在听。他好像很不舒服,肩膀乏力地前倾,双手撑住额头:“你是异性恋,我不是。” “如果你喜欢女人,强迫你跟我一起的确太勉强了。即使你觉得新鲜,愿意跟我上床,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之前的协议仍然有效……” “不要说了!”梁拙扬语气一重,抓住对方覆概面庞的手,想要把那双手拨开。周斟固执地用力。梁拙扬脸色变了变,攥紧周斟手腕,从牙缝挤出声音:“周斟,你把手拿开。” 周斟不肯拿开,肩膀压抑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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