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你的伙伴,午山。 / 方嘉鸣看完,仍是一头雾水。什么计划?什么任务?什么伙伴? “我知道这个论坛。”方又又忽然开口,“我也认识午山和木木。” 方嘉鸣猛地抬眼看她:“你说什么?!” “这是个——”方又又说着又顿住了。 “是个什么你说啊?!” “这是个不对外开放的匿名论坛,注册只需要给自己取一个代号ID。论坛的主题只有一个……”方又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就是死亡。” “死亡?!” “你可以理解为,自杀俱乐部。” 嗡的一声,方嘉鸣的大脑像是被轰然炸开。 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大约半分钟后才开了口:“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论坛?” 方又又躲开了他的视线:“妈走之后那几年,我状态不好,就摸进了这个论坛。” 似乎是怕方嘉鸣多想,她连忙举起双手:“但是我没有发过帖,只是看一看而已。最近也都没看过了。” “你认识他们两个?”方嘉鸣指着信纸上的两个名字。 方又又点了点头,然后从卧室里取出了家里唯一一台有些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了几下,页面逐渐加载出来。 “午山和木木,都是论坛里的老人了。注册时间很久,他们会互相回帖。所以我记得他们的ID。” “他们加入这个论坛是为了什么?”方嘉鸣有个可怕的猜想。 “论坛里分两种用户,一种就是像我这种,纯粹观望和可能有轻生意愿的普通用户。还有一种,就是已经有完整自杀计划的用户。” 方又又顺着ID打开了木木的个人账号页面:“午山和木木,就是第二种。” 话音落地,方嘉鸣的心里像是有巨物轰然倒塌。 过去两个月里,林树的那些奇怪举动:莫名其妙的翻山看日出,不顾代价去海沟游泳,再到孤身一人去音乐节。 最后都导向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四个字——遗愿清单。 为什么他对林树的异常毫无察觉,他是不是错过了林树无数次的呼救,又对林树的痛苦熟视无睹。 方嘉鸣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被冻住,整个人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等下。”方又又看着面前的页面,神色一滞,“他前几天开启了任务。” “什么?” “每个要完成自杀的用户,需要先登录论坛,输入任务截止时间,然后开启任务。任务到期后,他们的账号就会被回收,成为沉默用户。” 方嘉鸣顺着方又又的手指看去,屏幕上木木的个人页面里,有一行鲜红色的字样。 用户木木上传的自杀任务截止时间,就是明天。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右下角腾地弹出了天气预警。 ——江城发布蓝色预警:受强对流天气影响,未来24小时江城将迎来今秋最大规模的降雨。
第27章 暴雨的夜 嘟、嘟、嘟—— 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温柔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方嘉鸣挂断了拨出去的第十通电话。 他给林树的微信留了无数条留言,都没有得到回复。电话也没有一通能接通。 窗外的阴云越来越重,天边最后一丝浅蓝消散,彻底被灰色笼罩。 方嘉鸣在原地僵直了半分钟后,忽然转身径直冲出了门外。 “哎!你去哪儿啊?”方又又钻出半个身体,追着他的背影问。 “下午你自己返校!记得带伞!到学校了告诉我!”方嘉鸣头也没回,继续往楼下冲去。 他戴上头盔,跨坐上机车,轰响油门,沿着大路疾驰而去。雨水将落未落,周末的街道上全是赶路的车辆。 机动车道越发拥挤,方嘉鸣左闪右避,才杀出一条路来。 等他赶到教职工宿舍的山脚下时,阴云已经沉沉地压了过来。山脚下的樟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方嘉鸣丢下头盔,沿着台阶向上狂奔而去。 近些日子连天的阴雨,台阶也变得肮脏湿滑,黏腻的苔藓蹭上了鞋底。方嘉鸣攀爬的速度太快,一个趔趄,差点从石路上滚下来。 他屈膝重新站起身子,垂眼一看,手掌被尖利的石板刮破,沁出了一行血珠,手肘也蹭上了污泥。 他顺手擦干净血渍,脚步却一直未停,继续一路向上攀爬。 哪知周末教职工宿舍的管理严格,原本虚掩的单元门竟被死死关上。方嘉鸣没有钥匙,只能站在墨绿色的单元门外,用力地敲门。 生锈的铁门,连锁芯都被砸出声响。但几分钟过去,却始终无人应门。 直到一楼的住户不堪其扰,老太太推门出来看了一眼,方嘉鸣才如获大赦。 楼道里寂静到能听清窗外的风声,他三步并两步跑到了三楼林树家的门前,先是用指关节敲了几下门板,没有回音,又用手掌猛拍了好几下门板,依旧没有回应。 对门的住户刚好出门丢垃圾,方嘉鸣一把将人拽住,吓了那中年男人一跳。 “您好,请问302的住户今天不在家吗?”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哪位啊?” “我是他朋友。这家不是住着一对父子吗?” “啊,对。”男人闻言这才松下肩膀来,“他家男的早上就出门啦。每天都早出晚归的。” 方嘉鸣意识到他在说林永森。 “那他那个小儿子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那个儿子平时也不怎么出门的。”男人说完就晃了晃手里的垃圾袋,“我要下楼了。人不在家你就下次再来吧。” 说着男人就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方嘉鸣踌躇了片刻,回过头又反反复复敲了无数次门。却依旧没有人出来应门。 他转身下了楼,走到了单元楼外的转角处,仰头看向302朝南的卧室窗户。阴云密布的天气,那间屋子却没有开灯,连纱帘都被紧紧拉上,像是根本没有人在家。 方嘉鸣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距离天黑越来越近了。而距离林树的任务截止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八个小时。 他站在宿舍楼的阴影下,努力从记忆里挖掘林树提过的地点。 五分钟后,他重新下了山,骑跨上机车,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 半个多小时后,方嘉鸣一个急刹,车停靠在了前海浅滩的堤坝边。混沌的天空把海水染成了深黑色。无止尽的浑浪从深处涌来,一层层前赴后继地拍击着浅滩。 方嘉鸣绕着浅滩跑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喂!那边的!”身后传来了扩音器的声音。方嘉鸣回头一看,管理处的人穿着鲜黄的马甲朝他跑来。 “那边听见没有啊?!涨潮了!马上要下暴雨了,今天浅滩不开放!不要擅闯!” 人一路小跑,很快站到了他面前,方嘉鸣连忙往后退了半步,朝对方比了个手势:“不好意思,您今天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男生过来这里。短头发,大概长这么高,挺瘦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看这里哪里像有人的样子?赶紧走啊,马上要拉警戒线了!”对方毫不留情,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到堤坝。 方嘉鸣如鲠在喉,只能回到堤坝上,眼睁睁看着管理处的人摆上路障,从东到西拉上了鲜红色的警戒线。 方嘉鸣感觉自己的喉咙也像是被这道警戒线死死扎紧,难以呼吸。 半小时后,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骑着车在江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林树的手机依旧无法接通,他拨出了最后一通电话,提示对面已经关机。 傍晚六点半,天彻底黑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一下下鞭打着方嘉鸣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他出来得急,连雨衣都忘了拿。 雨水很快就模糊了头盔的视野。那天从音乐节回来的路上,似乎也是这样,T恤的后背渐渐被水渍濡湿。 只是今日的雨水是淡水,不像那日带着隐忍的盐分。 - 天气预警没有骗人。入夜后雨越下越大,方嘉鸣找了个没人的雨棚躲雨。背后是一间快打烊的药房,惨白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亮了方嘉鸣脚下的红砖。 很快,药房的店员收拾完东西,从里间走了出来,伸直手臂用铁钩将卷帘门从头顶拉下。灯光被彻底隔绝在室内。 方嘉鸣眼前的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了。 整个城市的人都蜷缩进了各式各样的钢铁盒子里,以躲避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雨。 方嘉鸣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抬腿每走出一步都觉得沉重。他打开手机一看,电量已经只剩下不到5%。 手机里除了方又又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顺利到校的微信,没有任何其他新的消息。 他从通讯录里找出了林永森的号码,犹豫了两秒后,还是拨了出去。 然而嘟声还未响起,温柔的女声就传了出来: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电话被自动挂断,方嘉鸣的手机在亮屏了不到十秒后,跳出了自动关机动画。 他再按下电源键,手机已经毫无反应。 雨丝连成了片,道路的可见度越来越差。方嘉鸣看了一眼机车的油表,跑了一整天指针也快走到头。 他只得重新骑上车,朝着自家出租屋的方向疾驰而去。 机车在即将驶入家门口的小巷子后彻底没了油,方嘉鸣顶着大雨推着笨重的机车钻进了已经积水的小巷。 低矮的楼房,几乎每一户都紧闭着门窗。路上也渐渐没了行人,只剩下方嘉鸣一个人肩扛着暴雨前行。 十五分钟后,他才把车停放到了地下的车库里。 楼道里的灯泡似乎爆了,方嘉鸣按了两下开关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只能一路摸黑上了楼。 而等到了家,方嘉鸣才发现是整栋楼都停了电。家里漆黑一片,他光脚摸进了厨房,才找到一个应急的手电筒。 方嘉鸣把湿透的衣服脱掉扔进了脏衣篓里,飞速给自己冲了个凉,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又从抽屉里找出了一个半满的充电宝,给手机充上了电。 距离十二点越来越近,方嘉鸣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屋内的地板被窗外的闪电一下下照亮,又一下下陷入黑暗。 他在脑中想了无数个可能。如果去海沟的那天他能多问林树两句话,是不是能早一些察觉?如果从音乐节回来的那个晚上,他能鼓起勇气再张开一次双臂,是不是也能解出不同的答案? 但时间不会因为思绪的反刍而暂停。深夜来得迅猛,雷电愈发猛烈,整个城市像是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末日。 方嘉鸣只觉得眼眶生疼。疼到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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