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死跟你没关系!方又又!”方嘉鸣砰地把冰箱门甩上,回头看她。 方又又那张瘦削倔强的脸上,眼泪却开始簌簌地往下滚。 “那是个意外。谁都算不准什么时候会出意外,跟你没关系。”方嘉鸣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硬生生压低了声音。 “意外,意外,所有人都告诉我那是个意外!但是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如果没有我,你们的生活都能过得更好,妈不会那么累,不会在高速上出事故,你也能早早地就去更好的球队。我在你们心里一直就是个负担,难道不是吗?” 方嘉鸣没有再回话。 “不要再让我觉得自己是废物。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为我牺牲。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 “我不想这样。”方又又撇过脸去,用力地用手背蹭掉眼眶的泪,“我不想一直背负着你们的牺牲感生活!让我活得理直气壮一点好吗?你走你的路,不要再为了我停下来了,我讨厌这种感觉,好吗,哥。”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无法抑制地带着抖动。 - 说完,方又又就回了卧室,门被轻轻带上。小小的出租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天晚上,方嘉鸣睡得很晚。 客厅的灯几乎到了后半夜才熄灭。他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的雪花点,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大约是察觉到了心底的一丝失落,与方又又有关,但归根结底似乎又跟她无关。 第二日是周六。周末清晨的江大操场,晨雾刚刚散去,操场上几乎没有人。 不知为何,今天方嘉鸣并不想太早去球馆。他在有些冷冽的空气里跑着步。 或许是这几日总是阴雨的缘故,沥青跑道有些湿滑。 他正绕圈跑着,一个不注意,斜刺里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 砰!方嘉鸣紧急停下了脚步,却仍是被那黑影撞了个趔趄。 然而当他低头看清那黑影时,心跳却忽然重了一拍。 “板栗?!”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看住它。” 方嘉鸣往后撤了半步,看着女孩把猫抱了起来,重新塞进了航空箱里。那只猫咪隔着小门一直盯着方嘉鸣的眼睛。 “不过,这只猫是从哪里来的?”方嘉鸣又仔细看了两眼猫,确实是板栗没错。 “......你是?” “我......我跟这只猫的原主人是朋友。猫是叫板栗没错吧?” “没错。”女孩点头,这才卸下了一些防备,“你也认识许岑吗?” 方嘉鸣一愣:“许岑?” “对啊,这只猫是许岑联系我让我去领养的。” “数学系那个许岑?” “对啊。” “这是许岑的猫?”方嘉鸣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力出了什么问题。 “哦,好像也不是。我去领养的时候,是一个男孩把猫交给我的。” “男孩?是不是差不多这个个头,看起来有点瘦,短发的男孩。”方嘉鸣拿手掌横在自己鼻梁下比了个高度。 “对对对。”女孩连连点头,“他还给我了好几页的饲养指南,人挺细心的。” “他人现在在哪儿?” “他啊,我不清楚诶。我去领完小猫,他就走了。我们也没加微信什么的,就没有再联络了。” “那许岑呢?你跟许岑有联络吗?”方嘉鸣转而问。 女孩一下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方嘉鸣追问。 “她......前两天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女孩垂眼犹豫了片刻,才抬头看他:“她过世了。”
第26章 匿名俱乐部 周日的清晨,又是个阴雨天。窗帘没有拉紧,半片阴云浮在窗外。 方嘉鸣醒得很早,他抬眼对着天花板放空了片刻,一侧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摸过手机一看,是板栗新主人发来的微信。 ——许岑的告别仪式在西郊殡仪馆的小礼堂举行。 方嘉鸣坐上地铁去了西郊。小礼堂没有太多繁杂的陈设,入口处摆着几个白菊花蓝。许岑的照片陈列在礼堂的正中央。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齐肩的中短发,眼睛像杏核一样圆且大,只是面颊清瘦,显得眼窝有些凹陷。 方嘉鸣穿着一身黑衣黑裤,独自一人站在礼堂的角落,看着一对中年夫妻站在门口迎来送往,面容疲倦,但看起来情绪还算稳定,似乎已经扛过了悲伤过度的阶段。 礼堂里年轻人很少,方嘉鸣抬眼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林树的身影。 “你是许岑的同学吗?” 方嘉鸣正在出神,抬眼一看面前站着方才那个中年女人。 他一愣,顿了几秒钟才点了点头:“是,我也是江大的。” 女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微微垂下眼睑。 方嘉鸣从她的神情里捕捉到一丝刻意隐藏的哀伤:“您是许岑的母亲?” “嗯 。”女人努力地拉平眉心的褶皱。 “阿姨。”一阵穿堂风吹来,方嘉鸣感觉面前的人就快被吹散,“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 女人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是想问许岑是怎么走的?” 方嘉鸣怔了怔,点了下头。 “她一直不让我们对外说,她好面子,也要强。”女人避开了目光,看向了礼堂中央的女孩照片,“许岑三岁的时候就诊断了罕见病。医生也说不准发病概率,有人只能活十几年,也有人比较幸运,能活到五十多岁。” “她也很争气,成绩很好,顺利上了大学。我们也以为可能她就是幸运的那个。但是没想到她今年的状态越来越差......” 方嘉鸣的手背攥紧,他并不会应付这种场面,只能低声说了句节哀。 女人的声音哽咽了几秒,然后又重新整理好情绪,她看向方嘉鸣,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同学。” “嗯,您说。” “你认识林树吗?他好像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突然听到林树的名字,方嘉鸣的大脑嗡的一声空白,然后连忙答话:“认识,怎么了?” “许岑有一封留给他的信。但是这两天他人没有过来。你要是能见到他,能帮阿姨把信带给他吗?” 说完,女人就从随身的拎包里取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塞到了方嘉鸣手里。 - 方嘉鸣没有再回球馆,而是攥着那封信坐上了回家的地铁。 他推开大门时,次卧的房门依旧紧闭。以往周末,方又又都会起得很早。 他把那封信放到了餐桌上,白色的信封格外扎眼。 他知道擅自翻阅别人的信件并不道德,但心底却像有只关不住的猛兽,不断地教唆他伸出手吧,伸出手吧。 他正在犹豫,砰的一声,次卧房门突然被推开。 方嘉鸣循声望去,方又又头发凌乱,面色憔悴。 “你怎么了?”他微微蹙眉。 “没睡好。”方又又眯着眼睛走进了卫生间,叮叮当当了五分钟后,她才重新走回了客厅。这脸是洗干净了,头发还依旧潦草着。 兄妹之间的默契就是基本没有隔夜仇。 “这什么?”方又又撞见方嘉鸣的视线,低头一看,拿起了桌上的信封。 “哎,那是别人的信!” “情书?”方又又晃了晃信封,里面很轻,好像只有一页纸。 “还给我。”方嘉鸣伸手就扯了过来。 “神神秘秘的。别人的信你拿回来干什么?” “收信人联系不上了。”方嘉鸣把信封重新放回了桌面。 “怎么,你想看?”方又又见他神情不对,猜测道。 “不能随便拆别人的信。”他话是这么说,目光却一直没从信封上移开。 “所以你还是想看。”她下了定论。 方嘉鸣的手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没有回答。 “要不这样,我替你看。反正估计我也不认识这个收件人。我没什么道德负担。”方又又把脑袋凑近,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方嘉鸣闻言,竟然倏地抬头看她。 “那就你看。” 方又又大呼上当:“你还真想看啊!” 十秒钟后—— 方又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的封口,哗啦一声倒出了里面的信纸。 方嘉鸣立刻转过头去,避开了视线。 然后是纸张摩擦的声响,方又又打开了信纸。 “哈——”方又又刚刚发出声音,但却又很快收了声,再之后直接沉默了良久。 方嘉鸣在一旁等得焦急,催促:“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方又又还是没有回答。 方嘉鸣只得转过身来,却见得方又又表情凝重,甚至有些恐慌。 “怎么了?!” 方又又的手指有些颤抖:“这个信纸——” “信纸怎么了?” 方嘉鸣没有了耐心,扯过了她手里的信纸。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方又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指了指信纸右下角的一串字符。 “这是个匿名论坛的地址。” 方嘉鸣看向那串字符,看着有些像一个网址,但字符的排列又有些奇怪。 忽然间,像是一道闪电划过。方嘉鸣想起了什么。 他三步并两步回了卧室,从桌上翻出了那两本林树送他的《萨特戏剧集》。上次他看完后,想把书还给林树,却被林树拒绝了。这书也就一直在方嘉鸣这里放着。 他飞速地翻动书页,脆生生的纸张翻飞而过,总算,在下册的后半部里找到了那张书签。 他急忙把书签拿回了客厅,并排摆到了那页信纸旁边。 那书签的边角也有一串磨损的网址,两个地址一对照,竟然严丝合缝,匹配上了。 “你这书签哪里来的?”方又又转头问他。 “朋友送的。” 方又又欲言又止,方嘉鸣只得拿起信纸,读起上面的文字。 信是亲笔写的,墨黑的水笔字迹。但许岑的笔迹已经有些不稳,有些偏旁部首看起来有些走形。大约是在病情已经严重时写下的。 信纸的抬头,不是林树,而是“木木”。 / 木木: 抱歉,最后我没能完成我们约定的任务。这几天,我总是有不好的预感,我的病可能会比我的计划来得更快。 原本我想圆满地离开这人世,现在看来可能也是痴人说梦了。 你的计划我也没办法陪你见证完,我很抱歉。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突然离开。 我能察觉出这几个月来,你的状态有起伏。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心。但无论怎么选择我都会替你高兴。 离开和走出来一样,都是重生。 再见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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