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淮说:“个人选择,不后悔就好。这回你带他一起录新专辑,也算帮他弥补了一些遗憾。” 古原笑笑:“也许吧。” 到夜深人静时,他才敢提起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话题。比如阮依楠口中的灾星和古宏俊骂他的那些难听的话。 “来这儿之前,我跟他们吵了一架。我把琴摔了,古宏俊气疯了。他拿着那把碎了的小提琴一下一下往我身上砸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好像已经不知道自己依然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那天你是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吧?其实那时候我就想一个人待着,最好谁都看不到我,所以不管是你让周年送来的药还是你们让厨房帮我准备的长寿面,都让我觉得有点儿没安全感。但话说回来,也是你们,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还可以有一个属于我的家。 我没办法形容我的感受。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一个从小到大都被当作灾星的人,到这儿来了以后,处处都被人惦记着、关照着,慢慢从没有安全感到尝试着去融入这个大家庭,慢慢愿意往出走一走,愿意往你身边靠一靠,这对我来说,几乎等同于重获新生。” 陆长淮看着他,沉默半晌。其实他大概能猜到古原的家庭不会很幸福,只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都21世纪了居然还会有人这么迷信,甚至迂腐到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看作灾星。 这几天,每一次古原开口的时候他都告诉自己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不要让古原觉得他的坦白给自己带来的都是痛苦。可那天晚上,他看着古原一脸平静地提到“灾星”,提到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良久的沉默后,他咬肌动了动,忽然说:“他信算命的是吗?行,告诉我他在哪儿,我给他送一个算命的。我要让他每天疑神疑鬼、日夜不得安宁。” 古原一愣,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从陆长淮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阴鸷。 他佯装轻松地笑笑:“哥,你别急。他都进去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半辈子都出不来了。” 陆长淮立刻警觉地问:“他干了什么?” 古原沉默片刻,不知从何说起。 从那次低血糖还是那一摞保单? 他抬眼去看陆长淮,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这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有一点儿意外,他今天都不可能再坐到这儿。他不会再有送花的机会,不会再有道歉的机会,更不会再有跟眼前这个人白头到老的机会。 如今虽然都已经过去了,但他要怎么看着陆长淮那双眼睛说——我用自己做了诱饵,只为换恶魔跌进牢笼。怎么说我因此失去理智,甚至做好了与你人间永别的准备? 他忽然沉默下来。陆长淮看到他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尖都泛了白,于是伸手拿走他手中的杯子,轻声说:“古原,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态度。我不是非要让你说什么,你永远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我只是希望你有任何不开心、需要任何帮助的时候能跟我聊聊。比起坦白,我更在乎你是不是松弛的、安心的。” 古原苦笑着摇摇头。陆长淮可以这么说他却不能不坦白。他差点就把自己、把陆长淮,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个错他当然得认,否则他这座桥搭得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于是他说:“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哥。这事儿我可能得壮壮胆才敢跟你说,你等等我行吗?” “行,要喝酒等你伤好了的。” …… 古原回来这几天,胡缨和解三秋一直悄悄观察着他俩,奈何局势很不明朗。 虽然明面上看,古原还是像以前一样,几乎整天都待在陆长淮屋里,但到了晚上却还是会回自己那边睡。 胡缨挺发愁,生怕他俩疙瘩解不开。解三秋就不操这个心了:“他俩的事儿他俩慢慢掰扯去呗,说不定人俩人就爱玩儿这情趣,你发的哪门子愁?” 理是这么个理,可胡缨总得看着他俩和和美美地在一块儿才算放心。 她先是派周年去送一些没有用的东西顺道打探打探消息,打探不着又张罗着要给古原接个风。 那天,她直接给陆长淮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俩晚上到餐厅吃个饭。 陆长淮没有拒绝。虽然一帮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古原隔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回来,接个风是应该的。 古原更不会拒绝,他还想正式地跟大家道个歉。 那天一起吃饭的只有他们五个和小林。杜师傅现在已经忙得连家都没功夫回了,只能托小林给大家带个好。 一群人吵吵闹闹。一会儿恭喜古原发新专辑,一会儿又说他不仗义,逢年过节也不回来看看。 古原笑着道歉,又把托明明买好的礼物一一送给大家。 茶都喝过两轮,陆长淮才擦着手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菜的服务员。 古原旁边的位置给他留着。他坐下问:“一个菜都没上?等我呢?” “可不等您呢吗?您这俩菜不先端上来,别的菜我哪敢让上?”胡缨说。 古原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桌上的黄瓜炒鸡蛋和红烧鱼笑了笑,给陆长淮倒了杯茶说:“谢谢哥。” 这几天他俩午饭和晚饭都是在餐厅吃的。也不为别的,只是想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彼此,所以陆长淮这两道欠了两年的菜今天才终于补上。 解三秋见不得他俩这个腻歪劲儿:“古原赶紧提一杯开饭了,我可不爱吃狗粮。” 古原笑着站起来:“那就提一杯。我以茶代酒敬大家,郑重地跟大家道个歉,也谢谢大家愿意重新接纳我。矫情的话不说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古原,从小到大只学会了拉琴这么一件事儿,三十岁了才刚刚学着做个成熟的大人。过去做错的我慢慢弥补,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大家多多包涵。” 这番话说完解三秋先笑了:“一看我弟弟就实诚,不会说那些酒桌上的话。人社交高阶人士这种时候都得说——哥哥姐姐们,咱以后事儿上见!你们就看弟弟以后怎么干就完了!” 他边说边表演表情迷离的醉酒状态——手里端着杯酒,胳膊上上下下地晃着。表演完了还急着寻求认同:“是不是这套词儿?你们就说我演得像不像吧。不过我弟可不会这些啊。我弟实实在在跟你们道歉,你们赶紧该拜把子拜把子,该谈恋爱谈恋爱,都别欺负我弟。” 这么一闹,气氛一下就被他活跃起来了。胡缨端着杯酒朝古原说:“行,弟弟,赶明儿咱俩领着小周年拜把子去。” 周年赶紧摆手:“你们可别带着我,拜把子那歌我可不会唱。” 小林来劲了:“带我一个带我一个,那歌我会!这~一~拜~忠肝!义~胆~” 古原喝了自己那杯茶,默默坐下了,偏过头问陆长淮:“我要跟这帮人拜把子我智商会不会被拉低啊哥?” 陆长淮笑着逗他:“那咱俩拜?” 古原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陆长淮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鱼:“快吃饭吧,今天鱼很新鲜,多吃点儿。” 作者有话说: 你俩拜什么把子啊?直接拜堂吧!
第80章 你急什么? 周末前一晚,唐一蘅来了电话。 彼时,陆长淮被赶出了厨房,古原张罗着要给他做两个菜。 接起电话时,陆长淮抿了口茶,“嗯”了一声。唐一蘅试探着问:“这声儿什么意思?你俩不会刚吵完架吧?” 陆长淮笑了一声:“没有,你什么事儿?” “我这不打听打听你俩什么情况吗?阳阳知道古原回来了总张罗着要过去。” “来吧。我俩什么情况也不妨碍你带他来。” “啧,你有数没数啊老陆?阳阳多聪明一孩子,你俩要是别别扭扭的孩子不得跟着难过啊?” “我俩没闹别扭,你放心大胆地带来吧。” “行,我媳妇儿想吃蒜香小排,拜拜。” 唐一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古原闻声从厨房探出头:“唐一蘅?” “嗯,阳阳想来看你,我答应了,你那天不也说想他吗?” “是,我也挺想他。明天来吗?那我得准备准备。” 他说着就摘了围裙,急匆匆地走出来,拿起手机就要给明明打电话。 陆长淮问他:“要准备什么?” “我给阳阳买的小提琴还在公司放着呢,那天走得急没带回来。还有给唐一蘅和朱槿准备的礼物,我得好好包一下,不然显得不够用心。” 眼看他就要往外走,陆长淮喊了他一声:“古原。” 古原回过头看他。 陆长淮很无奈地说:“我们还没吃饭呢。” “噢对对对,我还炖着汤呢”,他说着又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走。 陆长淮起身跟进去,看到古原一边按手机一边搅着汤。 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古原身后环上他的腰。 古原被这一抱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陆长淮在他耳边说:“古原,都回家了你急什么?回来这几天你总是忙忙叨叨,不是急着跟我坦白就是急着跟大家道歉。你见到每个人都像个罪人一样,恨不得直接把你那颗心掏出来给大家看。不用这样古原,放松一点。 你是走了两年,你是犯了错,但我们都知道,你这两年过得不会轻松。现在你能回来,理由也很好猜,你把蛰伏在我们周围的坏蛋解决掉了。经过这些事儿你不累吗?不累就怪了。所以既然回来了,放松一点。没有那么多需要急着去做的事儿,慢慢来,不着急。” 说完这些话,他拍了拍古原的腰:“要打电话去坐着打,我来看汤。” 古原忽然按住了陆长淮要撤走的手,转过身去抱他。 他什么都没说,陆长淮也没动。 时隔两年的一个拥抱,需要消化的情绪太多。 古原在想,陆长淮身上好像总有一种松弛感。很多时候只要看见他,只要在他身边,整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最近他确实有些紧绷。陆长淮不自觉地叹口气、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让他瞬间紧张起来。说来说去,不过是怕失去。 今天陆长淮这一个动作、这一番话让他踏实了不少。可与此同时,他也心疼。 陆长淮才是那个被留下两年的人。可他只是回来这么几天,陆长淮的态度已经从生气到接受道歉并尝试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再到今天,甚至开始反过来安慰他。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可同样的,陆长淮也心疼他。 这会儿看着埋在自己肩上的人,陆长淮抬起手,揉了揉古原的后脑勺。 最初被古原吸引,是因为他简单、纯粹,眼神直白,心思透明,待人有种不属于他年龄段的善良。 他会跟一个陌生的孩子掏心掏肺,会因为“打开”了书房的门笑得真心实意,也会笨拙地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愣愣地送上一束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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