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古原笑着理了理衣服,抬手按响了门铃。 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 秋在无声无息中带走生命。一场雨、一场寒,山间野草黄一半。 四年前的今天,陆长淮失去了父母双亲,从此人间如旷野,秋风皆悲凉。四年后的今天,有人站在旷野之上,为野草添色、让阳光摇晃,抬手敲开了这扇门。 那人笑意盈盈,穿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手里没花却谦谦有礼。
第39章 不着急,慢慢来 中午吃饭,胡缨、周年、解三秋都过来了,正好凑齐了一桌八人。 菜点得不少,但量都不多。其中有几道是陆长淮爸妈爱吃的,算个纪念。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陆长淮并不避讳什么。他看着那几盘菜,笑着跟唐一蘅说:“我爸妈真是没白疼你”。 唐一蘅听了这话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古原一眼。 表面上看,这一桌里古原算是外人中的外人。他不过是个刚跟陆长淮认识没多久的客人,有些话好像本应该避着他。 可陆长淮不光没避着,开饭后还给古原夹了一块排骨,说:“尝尝这个蒜香小排,是厨师根据我爸的菜谱改良过的。” 古原尝了一口眼睛又亮起来:“好香!” 陆长淮好像就等着他这个表情一样,等到了便笑得心满意足。 正对面,唐一蘅一直看着他俩。此时忍不住撞撞妻子的胳膊,低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哪儿不对劲?” 朱槿神秘一笑:“吃你的饭吧唐老头儿,别瞎操心。” 阳阳一听这话也笑起来,跟着说:“唐老头儿,吃饭吧。” “嘿小兔崽子,你管你爸爸叫什么?” 阳阳左手边是亲妈,右手边是干爸,并不惧怕那个纸老虎亲爸。亲爸越过亲妈要弹他脑门儿,他便往干爸爸怀里钻。 本来还在闹、全然没个爸爸样儿的唐一蘅看着这一幕忽然晃了神。小时候他调皮捣蛋他爸要揍他的时候,他也是像这样往陆爸爸怀里钻的。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陆爸爸先走一步了。时间好像被谁抽走了,缺了一大块。 桌上的人都开始逗阳阳,唐一蘅坐回座位上,心里不是滋味。朱槿伸手在他腿上拍了拍,低声跟他说:“别难受,一切都在好起来不是吗?” 唐一蘅看着陆长淮和古原,笑着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他还想要跟陆长淮好好聊一聊。腹稿已经打过好几次,就等着把陆长淮噎个哑口无言,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用了。只是……这性向还能说变就变的吗? 他太了解陆长淮。即便是以前性格还开朗的时候,他跟人也会有一个社交安全距离,绝不会跟谁关系好就跟谁贴得很近。 可现在,他面对古原的时候,好像总是忘了距离,说话时手都要搭上古原的椅背。何况他看着古原的眼神实在暧昧,里面装满了笑意,盛满了纵容,温柔得不像话。这样的眼神,唐一蘅好像从来没在陆长淮身上看到过。 这个事儿他吃了半顿饭都没想通。他另一边坐的解三秋。这会儿解三秋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说:“别瞅了,看人俩看了一中午了。” “嗯?有吗?”唐一蘅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转向他问,“他俩……是不是有点儿情况?” 解三秋毫不客气地怼他:“你这么迟钝的还能看出点儿情况?什么情况?” 解三秋是陆长淮的大学同学,有时朱槿和唐一蘅过来找陆长淮玩儿,他总跟着一起吃饭。 一来二去,他便从那些细枝末节中看明白了朱槿对唐一蘅的心思。偏偏这位唐老头儿只想着吃,脑子里完全没装别的东西,天天还跟朱槿当哥们儿处。当然,陆长淮也没敏锐到哪儿去。 一开始解三秋看戏看得挺乐呵,并不点破也并不掺和,后来发现唐一蘅实在迟钝又实在不自知,陆长淮更是一点儿粘合剂的作用都没起到,他看朱槿在这俩榆木疙瘩中间实在可怜,这才半真半假地点了唐一蘅一句。 自此,有情人双向奔赴、终成眷属。 这会儿唐一蘅摸着下巴说:“说不准,就是感觉有点儿情况。” 解三秋恨铁不成钢。他俩都那么明显了,傻子都能看出来点儿情况了,这位还在这儿研究呢。他老神在在地摇头叹了口气:“老唐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开窍?老陆可进步挺大。” 唐一蘅并不在意他的调侃,一听这话,很感兴趣地问:“怎么进步的?跟我说说呗。” 按理说,以他俩跟陆长淮的交情,聊点朋友的八卦并不过分,不过解三秋是个表面随性实则很讲究原则的人。他不会跟古原聊陆长淮的过去,同样的,也不会背着陆长淮和古原跟唐一蘅聊他俩的八卦。 交情是交情,原则是原则。 显然,唐一蘅很清楚他的性格。此时看到他笑着摇了摇头,唐一蘅也不再追问,只跟他碰了个杯,说:“不管了,有你在这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解三秋一笑,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补上阳阳的生日礼物。” 阳阳生日那天,解三秋没去。他不擅长跟小孩儿打交道,大多数小孩儿通常也会觉得他是个怪叔叔。彼此磁场总是不对付,干脆不往一块儿凑。 阳阳其实并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他不像胡缨、周年那样温柔地说话,还总是一副懒洋洋、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有点儿下意识地害怕。 这会儿唐一蘅看都没看直接把盒子递给了阳阳,说:“解叔叔给你的生日礼物,他又不好意思了。” “送迟了不好意思”,解三秋笑着跟阳阳说,“叔叔明年尽量准时。” 这话真够混账的,还尽量。陆长淮插了句嘴:“解叔叔老了,记性不好了,阳阳理解一下吧。” 阳阳倒是已经习惯每年这份迟到的生日礼物了,并不生气。盒子揣兜里,他说:“谢谢叔叔,我回去拆。” 古原凑近陆长淮,低声问了一句:“阳阳什么时候生日啊?” “9月7号,跟你就差一天”,陆长淮随口说。 古原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陆长淮这才回过头:“噢,胡缨说的,登记的时候她看到了。” 古原想起了那天的长寿面还有那碗汤,浅浅一笑:“对,想起来了。那天虽然没见到你,但是喝了你炖的汤。” “好喝吗?”陆长淮旁若无人地看着他,读到了那笑容背后的苦涩。 “好喝”,古原笑着说,“我还记得呢,是菌菇鸡汤对吧?” “对”,陆长淮说着,很自然地覆上古原的手背,轻轻搓了搓,“明年生日我给你做长寿面。” “你会吗?”古原面上不显,心脏却因为陆长淮这纯洁的一牵手,差点就要蹦到嗓子眼儿。 “不会,我学学。” 陆长淮说完忽然笑了,因为他眼看着古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意识到了手也没动,反而非常不近人情地凑近一些,在古原耳边低声说:“我好像知道那天你耳朵怎么伤的了。” 说完这句话,眼看着古原脸也跟着红了,陆长淮才笑着退回了安全距离。 大家都在聊天,没人注意他们,唯有唐一蘅目光如炬。 撞上陆长淮的视线,他笑了一声,远远地冲陆长淮举了下杯。 他的笑不难解读。陆长淮表情都没变,也冲他举了举杯。他坦坦荡荡,只是有些意外唐一蘅那榆木疙瘩脑袋怎么突然变得灵光了。 …… 这顿饭相比往年吃得还算轻松。阳阳跟个小吉祥物一样被大家一顿投喂,吃了个撑。 散场时胡缨问他:“阳阳下午跟姨姨去玩儿吗?姨姨那儿有好东西。” 那表情和语气跟逗大司马的时候如出一辙。不过阳阳有礼貌,比大司马委婉一些:“我下次再去吧姨姨,刚才跟古原哥哥说好下午一起画画呢。” 古原,又是古原。胡缨心累地捏了捏眉心,怀疑自己是不是人老色衰,魅力一去不复返了,怎么不管是孩子还是狗都爱往古原身边凑? 心眼儿好的小周年大发慈悲地说:“走吧姐,不就是新买了游戏机吗?我陪你玩儿。” 胡缨感动得稀里哗啦,抱着周年的脑袋上去就啃了一口:“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另一边,唐一蘅拽着陆长淮先走一步,走之前还跟古原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借我一会儿”。 古原挑了下眉,笑着点点头。 朱槿牵着阳阳走过来,陪着古原走在后面。 路上,她闲聊般说起陆长淮:“他以前不是这个性格,以前还挺正常的。小学的时候跟唐一蘅一块儿逃过学、爬过树,所有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儿会干的事儿他都干过。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此之前好几年他见了我们话都不太多,仅有的那点儿耐心也都给了阳阳。” 朱槿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眯着眼,说到这儿才忽然想起阳阳还在,匆匆住了口。 不过她的意思古原懂了。他一边牵起阳阳的手,一边跟朱槿说:“我闲着没事儿,成天搅和他,放心吧。” “搅和好,他缺搅和”,朱槿把长长的卷发往耳后一挽,笑着摸摸阳阳的头,“阳阳喜欢你,下次跟长淮一块儿去家里。” 古原于是开玩笑般弯下腰问阳阳:“阳阳喜欢叔叔吗?” “喜欢哥哥”,阳阳笑着说。 朱槿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叫叔叔,再叫哥哥你俩爸都得气死。” 唐一蘅和陆长淮那边的话题也差不多。 唐一蘅非常费解地问陆长淮:“你怎么就弯了?哥哥想不通啊!” 陆长淮回头看一眼,笑着说:“碰上让我弯的人了呗。” “啧”,唐一蘅颇不满地看他一眼,“你跟我说说,这位古原什么来头,怎么就让你栽了?” 什么来头?陆长淮上哪儿知道去?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跟唐一蘅说,只敷衍道:“我俩自己都没定下来呢你就别查户口了。” “行”,唐一蘅很痛快,“那我能打听打听您怎么打算的吗?以后打算怎么着?跟不跟我爸我妈我丈母娘我老丈人交代交代?什么时候跟阳阳聊聊?” 他问这些是知道陆长淮不会把感情当儿戏,认准了就是做好一辈子走下去的准备的,那这些问题就必须要考虑。可这些问题陆长淮一个都回答不了。他不光对古原这个人一无所知,也因此对他们的未来毫无打算,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打算。 他并不着急,想给古原充分的时间,等他告白、等他坦白,然后陪他把过去的伤都酿成今天的蜜。到那时候,未来这两个字大概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所以,他跟唐一蘅说:“不着急,慢慢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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