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的声音都轻得不像话,声控灯安静熄着,黑暗中,他看不清陆鸣,只能感觉到那个方向站着人。 “答应过我,就不要反悔。”暗处传来男人沙哑的嗓音,很低,声带振动的细微杂音无端端让迟尧联想起吐红信子的蛇。 冷硬、绞紧人体时接近死亡的窒息。 迟尧瞳孔微缩,可眼前一片漆黑。 看不见、摸不着,心底莫名升起某种失控感。 迟尧犹疑地攥紧了门把手,后背浮游一层薄薄的冷汗—— 人类从原始社会留下的直觉神经正鼓鼓跳动,仿佛在极力反对他刚才的决定,亦或是本能对黑暗中的陆鸣感到害怕。 他后退半步,滚动喉结,摸到壁灯开关。 “啪——” 玄关处的廊沿壁灯亮起,白透光线越过门檐投射到外面,照亮一方天地。 也照亮了陆鸣的表情。 瑞凤眼微微耷拉着,唇瓣紧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与想象中阴毒的冷血动物大相径庭。 迟尧愣了下,对面的人也缓缓抬头看他。 灯火煌煌,明暗交替,陆鸣原本就生得优越的眉眼轮廓愈发深邃,眸子水洗一般清透。 心念微动,迟尧想着,大概是错怪他了。 松开攥紧手心的瞬间,湿汗接触到空气化作一片潮湿的冷。 转身的他没有发现陆鸣睫毛阴影下转瞬而逝的沉郁。 陆鸣:“不让我进去吗?”语气倒是如常。 迟尧背影一僵,沉默半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认命似的转身平静道:“让。” 他弯腰打开鞋柜,视线一顿,又很快若无其事从里面拿出一双拖鞋,放到陆鸣面前。 陆鸣垂眼,视线在迟尧那一截躬身时愈发窄细的腰上扫过,后知后觉看见面前的拖鞋,是之前同居时迟尧专门买给他的那双。 居然还没被扔。 迟尧与陆鸣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心情截然不同,他决定下次要换一家家政。 陆鸣认真看了他一会儿,跨步进门,突然眼眸亮晶晶地靠近他。 太近了。 迟尧以为陆鸣想亲他或者咬他,抿唇往后仰了仰身体,但陆鸣只是注视他,以一个几乎鼻尖相触的微妙距离看他。 目光专注而温柔,纯粹又珍重。 迟尧怀疑自己眼花,失神的瞬间,额头传来一阵温热触感。 “你好可爱。”陆鸣嘀咕。 迟尧第一反应是蹙眉,回神后很快弯腰从陆鸣圈出来的一小块地方钻出去,刻意冷声道:“你睡客房。” 家政把房间打扫得干净整齐,陆鸣留在家里的所有私人物品也都按吩咐扔了出去——除了那双不该出现的拖鞋。 迟尧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把陆鸣领到客房门口,隔着陆鸣三步远的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外说:“毛巾牙刷你自己点超市外卖。答应我的事情,你必须一周之内给我答案。” 一周之后便是开庭,他没有时间了。 今天在陆鸣身上浪费了一个多小时,他还漏接两个夏律的电话。 迟尧也没心思想陆鸣住进来的事情了,习惯性抱着烟灰缸点了一支烟,回拨过去。 谈完电话,吃药的闹铃又响了,迟尧按按发胀的太阳穴,下楼去厨房接水。 走到楼梯转角时他看到厨房的灯亮着,屋里只有他跟陆鸣两人,现在在厨房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迟尧转身就想回去,干嚼都比下楼碰上陆鸣来得好。 可上天不眷顾,没等他彻底转身,陆鸣开口叫住他:“阿尧。” “阿尧,我学了几道菜,要不要尝尝?” 陆鸣穿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不合身的围裙,表情不像是玩笑。 之前同居,他们两个都厨艺不精,除了点外卖就是出门下馆子,迟尧开玩笑说过“如果你会做饭就好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家,记忆关联像是藕断丝连的蛛网,牵起一角便是铺天盖地的潮浪。 他今天已经想起太多“从前”。 这可不妙啊。 迟尧用力掐了好几下小臂内侧,钝痛钻心,他再也没多看陆鸣一眼,转身上楼的背影凉薄又决绝。 “陆鸣,你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的。” - 深夜,迟尧坐在床头翻看自己遗落了三年不敢涉足的国内资讯。 这才发现陆鸣成了近三年里商界最炽热的新星,关于他的报道层出不穷,不难拼凑出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 祁老爷子离世后,陆鸣代替祁青聿接手祁家家业,并用短短一年时间在行业内站稳脚跟。 呵,原来现在不仅仅是小陆家的儿子,还成了祁家一把手,是个香饽饽。 他又想起祁青聿,心下疑惑—— 本家姓氏的祁青聿为什么会争不过一个旁系? 不过事情发展到如今,对他也算更有好处。 陆鸣的权势越大,调查当年的事情也会越顺利。 翌日。 迟尧收拾完下楼,就看见陆鸣正在客厅阳台健身,俯卧撑动作标准,肌肉随身体起伏而拉伸鼓起。 第一缕阳光投射在陆鸣肌肉流畅、覆盖薄汗的后背,像抹了一层蜜油,亮晶晶,色丨气得很。 迟尧多看了几眼,自持地移开视线,在心底默默腹诽: 勾丨引谁呢? 还是太嫩了点,哼哼。 走到厨房本想拿一瓶冰水,结果迟尧打开冰箱门看到一堆装在盘子里、丝毫未动的、用保鲜膜盖起来的菜。 品相不算好,眼前有那道小烤鱼都被铲掉一块鱼皮。但菜品很多,一盘盘把冰箱填得满满登登。 冰箱内的冷气蔓延,潮湿贴在面颊,有点冷。 迟尧定下心来,慢悠悠把冰箱关上,表情渐渐冷淡。 不能心软。 他这样对自己说。 转身却对上了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陆鸣的眼神。 陆鸣上半身光着,刚运动完,汗也没擦,像一堵墙杵在他面前,灼人热气扑面而来,鲜活热烈。 陆鸣:“阿尧,你今晚几点回来?” 被热气晃了眼睛,迟尧移开视线没看陆鸣,半晌才道:“跟你没关系吧。” 他后知后觉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 像过障碍物一样绕过陆鸣,他提步往玄关门口走,听见陆鸣声音也没停。 “晚上……我们聊聊吧?可以吗?” “阿尧,那个……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问完之后有一段空白,只有玄关传来迟尧整理鞋带的细微声音。 他没打算理人。 陆鸣表情突然有些失落,松开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轻声说: “阿尧,有线索了。” 已经换好鞋的迟尧停下动作,转身回头。 “这也是交易吗?”他问。 陆鸣显然有些疑惑,“嗯?” “你把线索整理好给我,我让你睡主卧。”迟尧解释,却被陆鸣否决。 “不、不算。”陆鸣顿了顿,继而道:“线索是昨天就答应给你的。我们现在在谈恋爱,我只是以男朋友的身份问你,可以不可以一起睡觉。” 最后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强,陆鸣垂眼补了一句:“如果不愿意……你可以拒绝,也有权利拒绝。”下垂眼睫投射的阴影覆盖眼底,叫人看不清情绪。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想看评论(星星眼)
第67章 鞋带 迟尧似笑非笑瞥了陆鸣一眼。 狼崽子收起爪牙,不一定真学乖了,也有可能是装的。 “欠你人情,所以不好拒绝;但我实在厌恶……让你进门已是忍了又忍的结果,我不愿违心同意。” 迟尧半倚在门边,打量玄关外的陆鸣。 他喜欢现在的距离,看比他高的人的时候不用仰头抬眼,不露怯。 陆鸣表情没有破绽,黑且长的睫毛掩盖掉眼底太多情绪,唯有小臂骤然绷紧的肌肉线条漏了些不甘。 迟尧心底嗤笑,视线划过陆鸣轮廓分明的八块腹肌,顿了顿,清清嗓子,把问题抛回给陆鸣。 “其实‘要不要一起睡’的结果全在你。” 男人闻言抬头看他,微微瞪大的瑞凤眼不伶俐,倒有些当初的模样。 陆鸣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他话里话外的含义。 迟尧短暂勾了勾唇,不知是嘲讽还是怎的,轻声道:“早晨风凉,还是多穿件衣服好。” 言罢,迟尧看了眼时间转身想走,却被陆鸣叫住。 “等等——” 陆鸣快步走过来,脸绷得很紧,迟尧头回时正好与男人对视,居然在那双眼里看出几分闪躲。 要做什么……? 心底升起几分警惕,迟尧往后退了半步。 陆鸣瞥见他的动作,嘴唇抿得更平,然后敛眸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迟尧被这举动吓了一大跳。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陆鸣那张平时总是带着几分冷漠疏离,此刻却专注认真的脸。 陆鸣没有抬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迟尧的一只脚,手指在他皮鞋的鞋带上滑过。 迟尧刚才心也不算平静,鞋带系得松散,本想着出去再弄,但陆鸣居然……半跪着要帮他系鞋带。 脑海里乱糟糟的,他没想到陆鸣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虽然不至于说是敌人,但也绝对算不上亲近。 陆鸣这个人,心底隐隐藏着傲气,平时就给外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对亲近之人又占有欲太强,适得其反,也少有低头服软的时候。 迟尧想抽回自己的脚,但陆鸣握得很紧,他几乎能感觉到男人手指上的温度和力度。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陆鸣的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将鞋带系好了——板板正正的蝴蝶结。 他就半跪着、从低位往高处抬头,看了迟尧一会儿。 “好了。”他站起身,半垂着眼,“以后注意些,鞋带系太松容易散,摔了就不好了。” 迟尧:“……谢谢。” 就调查父母车祸这件事上,迟尧才真正意识到从前父亲极力追求的权势的重要性。 权生钱,钱生势。 有人权势滔天,掩饰真相,他竟无可奈何。 父亲留下的公司的确不应该假手于人,平白消磨父亲当年苦心累积的基业。 今日是白叔帮忙打点了关系,由城西孙家做局,借二子生辰宴向圈子里的人们宣告他回国的消息。 不为别的,只为放出个信号,警告那个手握权势又畏畏缩缩不露面的人。 迟尧来得不算低调,孙茂群也有意替他造势,甫一进门,大东家孙茂群便扬声唤迟尧上前。 煌煌灯光投在迟尧身上,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勾勒出他格外颀长挺拔的身材。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给人一种沉稳而不失风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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