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洲缓慢地扶着沙发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进了衣帽间,凭借记忆从衣柜里取下了那件熟悉的外套。 他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自己的记忆里这么好,好到足以将他与裴冽间的一点一滴,都清晰地复刻出来。 以熟悉的姿势躺在沙发熟悉的位置上,盖着熟悉的外衣,一切都是他最舒适的状态。 虽然现在阿冽很忙,但两个月以后应该就好了吧,阿冽可是答应过他,要陪他一起休息一段时间的。 裴云洲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道弧度。 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明天就是可以见到阿冽的一天呀。 在沙发上胡乱对付一夜的后果是裴云洲一觉醒来从头到脚浑身都疼,大脑也昏昏沉沉的,才好点的病再次反复,又一次发了低烧。 不过好在情况不算太严重,以至于身体的主人对这些变化无知无觉,甚至睁眼看了一眼时钟指示的时间。 竟然已经十点了。 通话记录里有十条未接来电,裴云洲心底不自觉地闪过一丝甜意,但等他一条条仔细地往下滑后,那点甜很快就变作了涩。 十条未接来电,每一条都来自应许。 原来不是阿冽啊。 现在是上午,阿冽应该在学校里忙吧,没有联系自己才是正常的呀。 没事的,晚上就能见到阿冽了。 公司员工八点半上班,而裴云洲身为总裁,更是身体力行,通常八点前就会到达公司,现在的确已经远远过了他规定的上班时间了。 应许给他打了这么多电话,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裴云洲揉了揉眉心,给应许发了消息让他来接自己出门工作。 下楼的时候,裴云洲眼前发晕,脚步也很虚浮,一个不慎踉跄了两步,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若不是那人扶了他一把,他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上。 裴云洲天旋地转的视线尚未重新聚焦,整个人仍是发蒙的状态,另一个人却是瞳孔微缩—— 十点了多,裴云洲怎么会在这里? 往常这个点他不是早就到公司去了吗? “阿冽……”大脑的晕眩远不止这么容易消散,裴云洲其实并未看清来人,但熟悉的体温和触感,让他忍不住脱口唤了裴冽的名字。 只是来人分明一身酒气,和他的阿冽完全不同,裴云洲未免又有些迟疑:“你喝酒了?” 电光火石间,裴冽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对策,继而避重就轻道:“这不是快毕业了吗,昨天和同学出去喝了几杯,怕一身酒气回来让你没法好好睡觉,这才回学校住了一晚,放心洲洲,我只喝了一点。” “哦哦好,那你昨晚喝了酒,今天有没有头痛?赶快回家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今晚我回来,我们一起做饭吃。” 裴云洲努力驱散了眼底的水汽,心里却忍不住委屈,原来阿冽是因为和别人有约,才不回家吃饭的。 可是他又不是什么不许男朋友出去玩的人,这么正当的理由,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好。”裴冽眸光微动,没想到随口胡诌的理由竟然也能蒙混过关。 裴云洲的面色实在有些糟糕,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花心力思考自己话语里的漏洞。 “那我先上去洗澡了,你去公司的路上小心。”裴冽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再关心一下裴云洲的情况,但又怕自己说多了露馅,最终决定假装没发现。 既然裴云洲都还能出门去公司,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 裴云洲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应许的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你来得好快,我还以为工作日这个点要堵车呢,”裴云洲靠在后座上,“是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我亲自处理吗,突然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 应许抿了抿唇,不敢告诉裴云洲,根本就不是他来得快,而是在第一个打给裴云洲的电话没能接通的时候,他就已经开车到了这里等。 其实公司里虽然有些事情需要裴云洲的过目,但他身为裴云洲亲自带出来的人,又跟着裴云洲这么久,以他的能力,这些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非要裴云洲亲自解决不可。 他打了那十个电话,只是因为裴云洲没能按时出现在公司而已。 以应许对裴云洲的了解,自家老板除非身体实在撑不下去,是肯定不会迟到的。 之所以早早守在小区外面,就是想着一旦裴云洲联系自己,自己能第一时间赶到。 但这些话,他显然不可能和裴云洲说。 “是有些事务需要您过目,还有,北城新区那个项目的策划案我按照您说的已经改好了,今天您是不是要看一下?”应许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裴云洲的脸色,没忍住又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对了,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就是昨晚太累了,今天才睡过头的,”裴云洲淡淡道,“既然你的策划案已经改好了,一会儿我就看一眼。三天后就是招标会,这两天尽量要把最终方案做好了。” 应许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裴云洲的气色差得吓人,实在不像挺好的样子。 可就像那天裴冽对他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助理,没有其他关心裴云洲的立场。 更何况,裴云洲口中的“昨晚太累了”…… 就更与他无关了。 裴云洲对他这一番天人交战的心路历程毫无察觉,反而一直在想刚才裴冽的话。 裴云洲没忍住开口问道:“应助,你说,我是很难说话的人吗? “怎么会呢,您是很好的人,就连上次在医院里,那位医生都这么说。”应许没想到裴云洲会这么问。 “那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呢,”裴云洲有些茫然,“我又不是,不会同意他和朋友出去啊。”
第15章 不想冷静 后视镜里的裴云洲沉默地闭上了双眼,安静靠在座椅上,纤长眼睫在阳光下投射下一片细密阴影。 应许很少能看见这样脆弱的裴云洲。 名利场上的裴云洲是言笑晏晏的,工作中的裴云洲是手腕强硬的,但唯独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短暂地割离了。 应许突然就有些害怕。 “啊,这个……”应许不知道裴云洲在说什么,只好模模糊糊地回答道,“或许只是忘了吧,但我想应该不是您的错。” 好在裴云洲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拿感情问题咨询下属实在有些不妥,轻咳一声,道:“没事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好好开车吧应助。” 这几日的种种在脑海里不断倒带,裴云洲觉得自己的精神有点错乱了。 一会儿是翻到在垃圾桶里的花束,是恋人身上沾染的酒气,是病房里打碎的花盆和没有他的位置的餐桌;可一会儿又是母亲温柔地抚过他的发顶,是父亲目光殷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阿冽亲昵地将他抱在怀里,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尽皆展露于他面前。 一定都是他的错觉,父母和阿冽,怎么会不爱他呢。 好在从小区到公司的这段路并不长,到了公司的裴云洲从这种状态里挣脱出来,依旧是那个冷静镇定、雷厉风行的云总,以至于应许给裴云洲看自己改过的企划案的时候,甚至怀疑在车上裴云洲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是否只是幻听。 “应助,”见应许有些走神,裴云洲不悦地皱了皱眉,“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应助!” 应许骤然回神,登时为自己的心不在焉羞愧地低头不敢直视裴云洲的眼睛。 “算了,我自己来吧,”裴云洲叹了口气,有些吃力地揉了揉眉心,“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先去准备一下招标会的事,和财务那边一起拿出一个预算来,这个方案我自己改。” 方案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不然父母该失望了。 虽然应许之前已经按他说的改过几次,但裴云洲还是不甚满意,北城新区炙手可热,哪怕有了陈氏的合作,不能做到最好也很难吃下这个项目。 明天就是招标会,看样子是必须自己亲自上手才能赶快完成了。 应许看着裴云洲糟糕的气色,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到底碍于身份没有说。 如果不是他不够能干,裴总也不至于揽下来自己做吧。 裴云洲到公司的时间本来就晚,这个项目又确实复杂,他又在病中精神不济,下班的时候也没能做完,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办公室里不回家了。 至于真是只是因为工作没有完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裴云洲不敢深想。 直到时钟九点报时,裴云洲犹豫了一下打算给裴冽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今晚留在公司,办公室的门就忽然被敲响。 “应助?不是跟你说了到了下班时间就可以走的吗,”裴云洲疑惑道,“进来吧,是还有什么问题没处理好吗。” “你的助理也太不能干了,哪有把这些事情让你亲自做的道理,”裴冽无奈地走了进来,将饭盒放在裴云洲的办公桌上,“猜你没吃晚饭,多多少少吃一点吧。” 裴云洲愣愣地抬起头,不敢置信道:“阿冽,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裴冽自他身后缓缓将他圈进怀里,柔声哄道,“昨晚忘记告诉你行程安排,是我的错,下次不会这样了,可是洲洲,你不能用这一招来报复我,看见你没有回家,我很担心。” “没有、没有报复你,”被恋人拥住的那一刹那,裴云洲心底的动摇彻底消失不见,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忘记了给你打电话,阿冽。” “嗯,昨晚我也只是忘记了给你打电话,”裴冽将下颌抵在了他肩头,在他耳边低低说完,便在裴云洲的耳尖落下一吻,“所以洲洲,不生我的气了吧。” “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 在总裁办公室里被恋人拥吻对他来说实在有些出格,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的面色就绯红一片。 “不过阿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猜的,”裴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墙角那盆植物的花盆侧壁,语气却镇定自若,“每次我找不到你,你都是在工作,有时候我都觉得,比起我,你更爱工作,洲洲。” 作为裴氏真正的未来继承人,他自然有资格,也有方法知道在这间总裁办公室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在那个花盆的侧壁,有一枚微不起眼的针孔摄像头,无时不刻地替他观察和记录发生在这间裴氏的最高中枢里的一切。 虽然这个卑劣的装置,主要只用来记录他的洲洲。 想到这里,裴冽不免有些懊恼,早上自己回公寓的时候,忘记了用摄像头查看一眼裴云洲是否已经到了公司。如果早上没有出差错,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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