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娇几乎未见过这样的他,安静地令人担忧。她觉得或许,他只是累了。又或许,他的身体里有个无尽的缝隙,把一切情绪都吸附了进去。 傅云娇轻轻喊了他一句,“蒋勋...你...” 风声吹散了她想要说的话。 蒋勋默默转过头,视线淡淡地落在她眼里。傅云娇忽然难过了一下,因为她在他的眼里看出了低落。 她也说不出是怎么了,她将手心朝上,缓缓接近他的右手。他的手折叠着,与座椅形成了一个类似拱形的空隙,而傅云娇将自己的手缩进这个空隙中,再翻转,贴上他的掌心。接触的一刹那,他的手掌有金属的冰冷,一如她第一次搀起他时那样。 但是傅云娇却又觉得,他的手应当是温热的。 他这个人,应当是温热的。 她贴着他的掌,蒋勋微微颤动了几秒,随后,他缩起五指,紧紧地包裹住她的手。 蒋勋设想过,也许有一天,他能和傅云娇会牵手,像一对正常的情侣那样,漫步在步道间。在他的想象中,那时的心情可能会兴奋,可能会悸动。 但是现在,有另一种感受取代了他们,那就是平静。平静而又踏实。尽管他知道,傅云娇的举动,其实并不包含情爱,有的不过是对他的一点点宽慰。 她想用她的手,抚平他心间的褶皱,想告诉他-没事的,还有我在呢。 这种温情,一直持续到车停在公寓楼下。 蒋勋先松开了她的手,说,你们回去吧。 傅云娇犹豫片刻,问,“你要不要一起上来,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蒋勋说,“不用,回去会有关姨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傅云娇想想,点头说好,随后托起小也,抱在肩上,蒋勋替她开了车门。 傅云娇抱着小也走出两三步,再回身,蒋勋摇下车窗,问,怎么了。 傅云娇走过来,俯身,看着后椅上的他说,“蒋勋,不管别人怎么看你,那都不重要。我从来没觉得你...” “我知道。”蒋勋打断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我都知道的,你快上去吧。” “嗯。”傅云娇答应着,人还是站在他窗前。 “还有事?”蒋勋说。 傅云娇浅浅咬了下唇,低声说,“不论如何,还是很谢谢你能护着小也。我明天...给你做牛肉吃,好不好。” 蒋勋笑了笑,说,“好。”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目送傅云娇身影渐远,司机瞄向后视镜,问蒋勋道,“诶,小伙子,别看了,你到底要去哪啊?” 蒋勋收回视线,泄了劲,疲惫地向后靠去, “麻烦你再绕两圈,然后再开回这儿吧。” “绕两圈?” “对。” “行吧...” 司机看他疲乏的样子,也不便多问什么,按他说的,发动车辆,匀速驶向下个路口。 蒋勋回到住处,天色刚晚。 他拧开房门,迎接一室的昏暗和清冷,拖着身子,走到客厅正中摆放的一张单人床上,倒了下去。 他脱下假肢,搓揉起红肿的残肢末端。揉了会,疼痛仍未缓解,蒋勋翻开抽屉,找了片药丸,没倒水,直接仰头吞下。接着脱了上衣,裸着臂膀钻进薄被,昏沉地睡了过去。 无人知晓他做了什么梦。 天亮后,连蒋勋自己也记不清了。
第45章 某些(一) 那天过后,大家说话都小心谨慎地,怕再提起游乐园发生的意外。 蒋勋脖颈上的疤痕,抹了药,三天后开始结痂。 傅云娇时不时便来查看他的伤势,蒋勋重新恢复到往常的神态,惯性地勾着唇角,说,“老板娘是不是太关心我了,一点小伤,至于盯着我看么。” 傅云娇没否认,偏过头看他被抓伤的皮肤留下淡粉色的印记,淡淡道,“嗯,怕你破了相。” 她呼出的气息,萦绕在蒋勋伤处,像有猫舌舔舐。 蒋勋喉结痒了下...不经意地,覆上傅云娇的手。 他的手指很快被傅云娇拧了回来,她瞥向周围,又瞪了他眼,再背身慌忙躲开他。 蒋勋笑着,舒展开双臂,看她飘摇得像云边的裙摆,想到了些什么。 日历掀开下一页,七月,店铺直播逐渐走上正轨。 蒋勋和苏妙为提高人气,安排赵北北和傅云娇分时段直播,赵北北负责上午 11-2 点展示成品引流,傅云娇负责晚 9-12 点,制作甲片接单。 凭借出色的手绘技术和独特配色,再加上第一波客户使用后的反馈,店铺等级提到两颗心,傅云娇很快吸引到一批回头客。 有一名网友,在后台留言自己月末要举行婚礼,想定制一副符合她婚礼主题的穿戴甲。 蒋勋借由这笔订单,发现了新商机。 能够举办一场完美的婚礼,大概是每一位准新娘的梦想。因此不论从婚纱,到礼服,妆发甚至婚鞋,都需要精心准备。 而在婚礼仪式中,更为重要的是交换对接这一环节,通常情况下,婚礼摄像师都会在新娘带上钻戒的那刻,予以手部特写,凸显钻戒的精致。 这就体现了美甲的重要性,大多数新娘都会选择婚礼当天佩戴穿戴甲。但是传统美甲店的穿戴甲是工厂批量生产,款式多有雷同。于是蒋勋抓住时机,迅速联系到一家婚礼设计公司,与他们谈成合作意向。 他们可以提前在新娘挑选礼服,挑选婚礼场地时,全程跟进,根据新娘的喜好来定制穿戴甲。价格比常规款提升 20%,其中 10%让利给设计公司作为佣金。 婚礼设计公司的督导考虑后,欣然同意,毕竟这事对他们不需要任何成本投入,只需要稍微引荐一下,便能有提成入账,何乐不为呢。 坏事好事,一件件交替,生活如同列车,即便你多想让他停留,他也会缓缓前行。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傅云娇给小也报名了幼儿园的游学活动。 一行八个孩子,由老师带队,去往西海边。 小也没离开过傅云娇身边,对即将到来的旅行,半是新奇,半是害怕。 傅云娇鼓励他说,“小也长大啦,妈妈不可能一直配在你身边的。你要尝试自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要坚强一点,告诉老师或者妈妈,我们帮你一起解决好吗。” 小也懂事地点点头,搂住傅云娇说,“妈妈,我会想你的。” 傅云娇笑了说,“不过去一个星期,回来就能再见到妈妈啦。” “一星期我也会很想很想你的。”小也钻进傅云娇怀里。 令傅云娇没有预料到的是,看似短暂的一周,却因为一场台风侵袭,无限延期... 台风由海岸过境,犹如一头失控的野兽,以惊人的速度横扫过北城。 整个北城的天空,如灌了铅,阴霾地盖在高楼顶端。 小也的游学队伍滞留在西海,老师为保孩子们的安全,推迟回城日期,将他们留在酒店中,躲避台风干扰。 幸而孩子们人多并不会觉得孤单。 傅云娇通过视频电话,知晓小也一切都好,心放下来,安慰他说不用害怕,乖乖听老师的话,千万别出去乱跑。 小也那头交通受阻,北城亦然。 强降雨导致北城主干道积水过漫,公交车停运,路上行人无几。傅云娇关了店门,暂停营业,叮嘱苏妙他们在家避避台风天。接下来的订单,她一个人完成即可。 和婚礼设计公司谈成合作后,傅云娇共接到两笔订单。 其中比较特殊的一笔,新娘是一位摇滚乐队贝斯手。酷爱哥特风,不仅婚纱,配饰都选为黑色系,连婚礼场地更是融合了大量哥特元素。 傅云娇根据她提出的要求,画了几幅草图,新娘挑出其中一幅长甲,建议再添上金属链条和金色水钻作为点缀。 傅云娇当即说好,新进了几款不同金黑色系的配饰。据物流信息显示,快递前些天就已经到了公寓附近的配送站,只是由于缺少人员配送,一直积压在仓库。 傅云娇费了功夫联系上快递站值班员,让他拍了照后,发现包裹一角已经被水浸泡,纸板隐约有受潮生霉的迹象。她担心再放下去,那批链饰会生锈,遥遥看着窗外急如银针的大雨,思索再三,还是撑起伞,开门走了出去。 快递点距离公寓一公里,公寓后的一条街,本是小有名气的酒吧一条街,汇集了不少玩乐场所。 刚入夜,若按平时,这里的热闹和喧哗刚刚开始,然而今天,万籁俱静,连过路的人影傅云娇也没看见一个。 大雨摇曳在路灯下,傅云娇踉跄地趟过积水,到达快递站时,身上衣物已被浇得湿透。 她收起伞,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珠,挨着货架一件件找过去。 照片里包裹显着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正方体。可等傅云娇见到实物,才发现那箱子比她想象的要大出一倍。 她问值班的大爷,能不能借个小推车使使,隔天就还回来。 大爷眼睛盯着电视机,根本没听见傅云娇开口。 傅云娇顺着值班室的小窗看去,电视中正在播报一则社会新闻,内容大致是近日北城突发几起入室抢劫案,警方告诫广大单身独居女性提高警惕,出行注意关锁好门窗。 傅云娇着急回去,提高音量又询问了遍, 大爷看了看她,不耐地摆摆手说,“哪有推车,这么大的雨,除了你谁来取快递。你取完赶紧走,我要锁门睡觉了。” 傅云娇见大爷不好沟通,自己过来也确实打扰他休息。便没再提接推车的事,胳膊夹着雨伞,两手使力抬起纸箱,挪动到门边。 正弯腰想抱起纸箱时,口袋电话响起,傅云娇看了眼来电人-是蒋勋。 “你在干吗?”他问得突然,傅云娇愣了愣,说,“我在外面,你有什么事?” “哦...没事,就是想和你说..婚礼订单我和设计公司沟通好了,因为台风影响,那对新人决定推迟两周举行,所以你不用急着赶单了。” 傅云娇低头看着纸箱,说,“知道了,材料我已经拿到,反正先做出来一款吧,没准还需要调整,留出时间总是好的。” “材料?”蒋勋在电话那头默了几秒,像是想起傅云娇说的是什么,问,“你去取快递了?” “嗯。” “傅云娇,我真是服了你!”傅云娇能清楚听见蒋勋吸了口气,还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你别走,在那等着我。” 他几近脱口而出,不待傅云娇再问,匆匆挂断电话。 剩下傅云娇疑惑地看着屏幕... 雨势似乎比先前小了些。 傅云娇撑开伞,她歪起一侧肩颈,头抵着伞把,将伞固定住,再用膝盖顶起纸箱下沿,墩了墩,拖紧底面,垂头走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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