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娇平稳将米放上车板,直腰对她笑了下,说,“谢谢您了。” 经理顺手把不经压的草莓,菠萝蜜搁在最上层,摆手道,“跟我客气什么。你痛经好点了没。 傅云娇心里起了疑问,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私事,面上还是挂笑说,“好多了,谢谢您关心。” “好点就好,那个红糖鸡蛋的煮法还是我教给蒋先生的呢。哦,对了,你家蒋先生呢,今天怎么没出来?” 这个“你家”的前缀用得十分有深意。 傅云娇反应了几秒,敛笑说,“蒋先生的作息,我一个保姆怎么会知道呢。” 经理也是个灵人,一句话听出傅云娇有意避嫌。 她原是想给傅云娇卖个好,心想要真按她猜的那样,小傅攀上了这家高枝,那她提前打好关系,往后也好相处。 可现在听她这话,估计是名分未定,得低调行事。 她顺了傅云娇话说,“哦,这样...害,那天我看蒋先生那么关心你身体,还以为你们走得近呢。不过没关系,人和人就是越处感情越深。” “您误会了。”傅云娇止住她往后说的话。 他们在揣测什么,她一清二楚。 她拍了拍手间的尘土,说,“蒋先生和我就是普通的雇佣关系。您见过哪个打工的和老板有深感情的。” 她打了个比喻,玩笑似地戳破他们的臆想,背了身推起推车道,“天冷,您也辛苦。我快把东西运回去,别耽误送下一家。” 而后结束对话,快步推车往屋内行去。 站在院门外的年轻男人等她走远后,用手肘拱了拱经理,低腰闷声问,“刘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有手腕的小保姆啊?” “嘘,你声音小点。” 孤男寡女的流言最容易满足人类的窥探欲。 男人瞄起傅云娇背影,砸了句,“长得也算不上特别漂亮啊...” 经理甩了个白眼过去,“嘁,你以为谁都跟你审美一样?男人啊,尤其是有钱男人,漂亮的皮见多了早就腻了,最重要是会来事,能把住他的心。” “但她看着...也不像是个会来事的...” “你是不是傻,要什么都能被你看出来了,那还叫是个厉害的啊。” 经理瞪他,“你没听出她三两句,就把话口堵得滴水不漏的。再说,封闭期,两个人朝夕相处的...什么事不会发生。” 年轻男人搔搔头,想刘姐这话说得也是,他遥望了眼楼顶说,“那有钱人养情人的也多,光咱们这进进出出都多少...谁知道她是不是...” “行了,别说了。”经理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人快出来了,悄声道,“一时的新鲜,是不长久。就看这小傅,是不是个真聪明的,往后的事等着瞧呗。” 他们的议论摇散在风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 灶上熬煮的汤圆已经滚了两番,傅云娇把中火转小火,持了柄长汤勺,静立在炉灶前。 按北城的习俗,过年是不吃汤圆的。可傅云娇家在南边,每逢春节,各家各户都会用糯米粉过水,包好芝麻馅,花生馅。 也不知是在这陌生地呆久了,还是以往每日三餐都以蒋勋的口味为先。 解封在望,傅云娇突然的,格外想念家乡的滋味。汤圆是她在冰箱底翻出来的,距离过期还有二十天,速冻食品,口感也就只能算凑活。 熬煮要等十多分钟,傅云娇无事,开了手机软件听书。 听人读书这消遣办法还是苏妙教给她的,她自初中就爱看小说,玄幻,修仙,宫斗,狗血,来者不拒。 后来工作,没成块时间可供阅读,就找了听书软件,听小说。 现实生活越是无味,苏妙就越爱在虚幻世界里去求点心里安慰。 可傅云娇对现下流行的小说跟不上节奏。 她重下载了些自己以前看过的文章,有短有长,听时也算温故知新。对此,苏妙评价她是,念旧的人。 今日听的书名叫《金粉世家》,由位女读者配音,亦是本老书。 傅云娇高中时看过这书改编的电视剧,俊男靓女,共演一出高门显贵由盛到衰的故事。 剧拍得极好,里头的演员如今也各有各的发展。 傅云娇初看时,正处于懵懂青涩的年纪,不懂相爱的人怎会走到情同陌路。 她曾惋惜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结局,也感叹金家衰败没落后的惨淡。 可时过境迁,再读原著,她才恍然领悟,剧集是将他们感情美化了的。 一个长相出众却家境清贫的女生,被一位纨绔子弟的甜言蜜语蒙蔽。 她的能力担不起她的虚荣心,忘了齐大非偶,也忘了两人之间迈不过的鸿沟。 「不一样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就像我家的葡萄树,不会开出百合花一样。」 沉稳女声缓缓道来。 傅云娇凝视着那团幽兰火焰片刻,没一丝犹豫,拧下旋钮,关了火。 汤圆舀一颗上来,傅云娇咬破一小口,看浓黑的芝麻从白糯的软皮中流出,唤了小也到跟前。 “当心点,别烫着。” 傅云娇给他盛了小碗,再在面上洒了层桂花碎。 小也端起碗底,极小心地挪步,肉丸子随在他左右,寸步不离。 碗边太烫,小也把碗搁在台面上,两手捏着耳垂呼气。 傅云娇笑说,“等凉了再端。” 小也点头,趴在傅云娇旁说,“妈妈,我们不喊蒋叔叔来吃吗。” 傅云娇没答,取下碗布,直到把锅台擦净说, “不用,他口味和我们不一样。” *** 蒋勋觉察出不对劲,是从傅云娇不再叫他下楼吃饭开始的。 虽然她定时定点还是会额外做好他的餐食,留在保温盒里,或是存在锅内。 但却没再敲响他的房门,喊他一句,蒋先生吃饭了。 除开这点,往后一日,无论他出现在哪儿,傅云娇有意无意地,总能找到理由,避开他去到别处。 蒋勋有种直觉,傅云娇在故意疏远他。 而且这疏远的源头,很可能和他醉酒那夜有关。 这一日,出了晴,冰雪消融,气温降到北城十年以来的最低点。 明天就将解封,物业为了表示庆贺,早早在每院门口挂起红灯笼。 关姨和老李会被社区派车送回,傅云娇想着,他们这次也是被折腾够呛,回来得好好休息下,于是清晨起来,便开始给屋内做大扫除,一刻不得闲。 打扫完全屋,已到正午,日头晃到额顶。 傅云娇刚坐凳子上歇下,脚边拱过来肉丸子,他伏在她腿底,心甘情愿地充当脚垫。 傅云娇低头,瞄了眼被她养肥一圈的体格,笑了笑,起了个念头。 她找来软尺,照肉丸子的头,肩,颈一一量下去,记下数字,又抬起他左右爪,量了圈臂展。 新年总得图个新气象,肉丸子和他们待久了,也算是一家人。 傅云娇量完他的尺寸后,蹲下身,揉过他耳朵。 肉丸子哈哈惴气。 长时的雪霾让肉丸子毛发蒙了层泥灰。 傅云娇捏它耳朵想,不如趁天气好,把肉丸子也给洗洗干净吧。 他们在后院,置了个大木盆。 傅云娇烧了两壶热水,冷热兑好后,把肉丸子抱进木盆里。 她没洗过大型犬,原以为是件容易的活,可真等肉丸子毛发打湿,才发现他居然是个实心的... 好在肉丸子脾气憨,卧在水中,不吵不闹,安静享受傅云娇的“搓澡服务”,没过一会便呼噜阵响。 小也在旁帮忙,搓揉泡沫,给肉丸子尾巴摆出形态各异的造型。 雪化天明,绿枝重现,远山远景湿润润,水淋淋,绿蓁蓁,落在眼底让人心情愉悦。 傅云娇和小也边谈天,边玩笑,不知不觉过去一小时,太阳往西慢慢倾斜。 傅云娇洗净浮沫,让小也陪着肉丸子在阳光下烘烤。 她拎起水瓶和零碎物件,收拾回屋。 绒毛落了满身,傅云娇去浴室,掰开龙头,清洗两颊,脖颈。 正泼水时,蒋勋出现在她身后。 其实即便混了水流潺响,他拐杖点地的声音,远远地,傅云娇也听得清楚。 她迟迟没抬头,将脸搓了一遍又一遍,心底盼着蒋勋晃去其他地方。 可惜蒋勋的拐杖声断在她背后,傅云娇等了片刻,抬起头,关了水闸。 蒋勋无声无息,倚在门上,正对镜子里的她。 清水冲过后,傅云娇肌肤更显白,她看了眼蒋勋,扯下手边毛巾,一言不发地擦干水渍。 蒋勋低眼,凝地砖花纹。 气息流转,蒋勋忽然站直了身子,对她说,“傅云娇,我们聊下。” 傅云娇擦拭的动作滞了两秒,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坦白说,对傅云娇而言,她和蒋勋的交情不过是比陌生人近一步,又比熟人浅一截。 她此前对蒋勋之所以回避,不仅是想避开那晚尴尬,也是想等关姨他们回来,彻底不用再担起照顾蒋勋的责任。 傅云娇心里很明白,她是不可能在这长久干下去的。 既如此,有些事,何必非得挑到明处呢。 她轻轻呼吸,把毛巾攥在手中,扭过身说,“您想聊什么。” 蒋勋淡淡道,“聊那天的事。” “那天...什么事。” 傅云娇决定装傻到底。 蒋勋沉了沉气,他要把话说清楚。 “我喝醉的事。” “哦。” “我问你,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有吗,不知道,不记得了。” “没有吗?” “有吗?” “傅云娇。” 蒋勋又恢复了那股劲,他不爽傅云娇和他打哑谜,直说道,“我要是那天说了什么话...你别放心里,我不是...” “嗯,知道。”傅云娇拧着毛巾,勾了额前碎发,“那天您没说什么,我也没记在心里什么,我很早就睡了,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去看看小也他们。” 她捏了毛巾,侧身从蒋勋面前走过。 蒋勋没让。 他挡在门前,隔开光亮,只稍稍垂下视线,就能看见傅云娇下颌氤氲出来的水珠。 那种熟悉的微妙的气氛在他们周身再度蕴盈,傅云娇偏头,沉默着看他。 蒋勋的五官一点点放大在她面前。 他插着裤兜,弯下了腰,低声问,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着我?”
第22章 原点之后 蒋勋静静等着傅云娇的答案。 雪有时落,有时停。 屋内温差几度,浴室玻璃上的水汽不散。 傅云娇的肩膀转了半圈,直直面向蒋勋。 当遇到一个不愿回答的问题时,最好的答案便是反问回去。 她在蒋勋眼里平淡地笑着,问他,“我为什么要躲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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