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裴渡想不到他会说起这些。 除了是一个受害者和一个凶手外,故事的男主角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性变态。也许一开始是为了复仇,但他后来的确习惯了以女性身份示人,他留了长发,学会了伪音,做了丰胸手术,在故事后期甚至割掉了自己的□□官。 “是我妈妈——因为一直以女性的身份自居,所以我一直喊他妈妈。”闻秋紧张地握紧拳头,离开继父的家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也不曾和任何人说起自己的家事。可是裴渡好像什么都能理解,什么都能包容,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剖开自己,给他看那些荒芜。 “妈妈出生很贫穷,但是却不幸地长得很好看,所有人都欺负他,他也恨所有人。为了求生他不得不向上爬,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男人,可是和故事里不一样的是,他懦弱到不敢反抗,他能控制的对象只有我……” 时隔多年提起这些事,闻秋很容易地就陷入了一种自伤的情绪里,絮絮地说了好多,不经意间对上裴渡的眼神,他忽然一怔——那一瞬间他似乎在裴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无聊。 他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因为裴渡的眼睛并不像他的神情一样富于变化,总是一种宁静幽深的黑暗。 这时,裴渡却微微笑起来,拈起一颗草莓放进了他嘴里。闻秋下意识咬了下去,草莓的酸甜和奶油的浓香在舌尖弥散开来。裴渡的手指往里一推,他便不得不吃下了整颗草莓,很多话也堵在了嗓子里。 “如果回忆让你感到痛苦的话,就忘记吧。”裴渡就这样笑着说,“我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开心的事,只留下快乐的回忆。这样你想起我的时候,也总是会露出微笑,就像我想起你时那样。” 闻秋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的确,好好的一场约会,自己却把气氛搞得那么惨淡。裴渡花钱买自己的时间,不是来做他的情绪垃圾桶的。 “嗯,你说得对,我该多想想高兴的事。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晚饭吧。”闻秋把散落在桌上的剧本塞进包里,想到等会儿那顿精心策划的晚饭,心又热起来。 “去哪里?”裴渡露出很期待的样子,“这可是你请我的第一顿饭,早知道应该穿得更正式一点。” “这样就很好,”闻秋神秘一笑,“放心,绝对让你满意。”
第24章 烟气 这顿晚饭的确很特别,闻秋特意挑了自己打工的私房菜馆,要了最好的一个包厢。招呼裴渡落座后,他亲自去了后厨,围上围裙戴上袖套,开火做饭。 在裴渡家里他也做饭,但总有些束手束脚。裴渡家是开放式厨房,哪怕他本人表示不介意,闻秋也不敢做油烟太大的菜,怕弄脏了他那艺术品一样的家。 这里就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闻秋让老同事帮忙杀了一条活鱼,做了饭店的招牌酸菜鱼;然后起油锅炸了黄金虾球;抄起大铁锅风风火火地炒了一道爆炒猪肝和一道翠绿的时蔬。最后配上鲜掉眉毛的老母鸡菌菇汤,从蒸屉里装了红糖枣糕和小笼包子,一桌子家常菜就做好了。 大厨们看到他忙里忙外的样子,想到服务生八卦他带了个高富帅进来,嘴巴都没把门地调侃到天上去了,说省长来了也比不上小闻给男友的满汉全席待遇。 闻秋也不解释,忙得像陀螺一样,但心里却很满足。比做菜本身还要开心的事,那就是给期待的人做饭。 菜做得差不多了,他也不要服务员端,自己端着菜就走进了包厢里。 酸菜鱼是店里的招牌菜,装在一个沉重贵气的大碗里,鱼肉嫩白、辣椒鲜红、葱花翠绿,刚浇下去的热油还在滋滋作响。 比起写剧本,他做菜可擅长多了,裴渡那么会夸人,又该发出怎样的赞美呢? 用膝盖艰难地顶开门,闻秋一点一点蹭进了房间,眉飞色舞道:“尝尝我的拿手菜——” 他忽然闭了嘴,因为发现裴渡耳朵上戴着耳机,正在打电话。他一只手向自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另一只手握着饭店的小碗,随意地荡着里面的热水。 “今天就不来了,有重要的饭局……你说有什么比你重要?”对面显然是损友之一,裴渡的神情很放松,“答案是‘世间万物’……好了别吵。知道你花大价钱了,晚点过来……” 穿着昂贵风衣的男人坐在笨重的木椅上,那只七位数的手表就搁在大红的桌布上,桌布上有一个被烟头烫出的洞。家具都是那种仿欧式的廉价的金碧辉煌,墙上挂着不伦不类的圣母画像,这其实是为了遮住后面擦不掉的霉斑……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头顶蒙尘的欧式大吊灯照得堂堂发亮。 在等候裴渡讲完电话的一分钟里,闻秋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人和饭店都是他熟悉的,然而此刻他却在对比中发现了许多过去不曾发现的细节。他的头脑迅速冷了下来——不仅仅是得到了冷却,简直是跌入了一种苍凉。 好像是被一道闪电从梦中惊醒,闻秋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从一开始就像个梦一样,他用心地打扮了自己,和裴渡看了电影,在咖啡馆聊了剧本,然后精心地为他做了一桌饭。他甚至想在告别的时候说,今天非常开心,谢谢你来陪我,不用给我转钱,今天算我请客。 就好像他在竭尽全力地讨裴渡欢心一样……不是为了钱,只是单纯地求一份喜欢。 闻秋被这个认知惊得浑身战栗,把碗放在桌上,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 等他稍稍冷静下来,端着最后一盘菜走进房间,裴渡刚结束电话,同时将荡涤小碗的热水倒进了不用的茶杯里。 闻秋下意识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油污,看到裴渡的惊喜之情溢于眉梢,听到了他许许多多的赞美。那些都是他想要的,可是他只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裴渡很快发现他不在状态,以为他是为那通电话生气,便解释道:“别在意,是朋友的电话,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打过来叫我去做一些没营养的事。” 他又说:“虽然我的朋友很多,但从来没有人那么用心地招待过我。这么好的菜,我都舍不得吃了,谢谢你送给我那么好的礼物。” 闻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一顿晚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累了?”饭后,裴渡关切地问,“看你胃口不是太好。” “嗯,有点……”闻秋说着,隔壁包厢喝醉酒的吵闹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来,他看到裴渡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钱所划分的是距离与边界,在过去,裴大少爷的世界里不会出现这种粗鄙吵闹的声音。 闻秋忽地站起来:“我去叫服务生,让隔壁安静点。” 裴渡看着他出门的背影,轻轻地搁下了筷子,然后看了眼手表。闻秋不在的时候,他一口食物都没有吃。 饭后,他俩都喝了点酒,没法开车。裴渡给姜助理打了电话,“毕竟辛苦了一天,我叫助理来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好。” “今天一顿饭吃得真的很开心,”裴渡忽然靠得很近,在他的头发上亲了亲,“谢谢你。” 闻秋下意识想要避开,不是逃避他的亲密接触,而是他知道自己身上还带着厨房的油烟气。然而他忍住了没有动,就感到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有温热的气息落在了自己的发梢上。 闻秋的心鼓噪地跳动起来,好像一颗滚动的石子,始终落不到合适的位置里去。 很快姜助理打车过来,裴渡把车钥匙丢给她,“送小闻回家,路上小心点。” “你怎么办?”姜助理问。 “Robin已经在那里等我了。”裴渡朝街边瞥了一眼,那边的一辆红跑车立刻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显然是等急了。 “知道了。”姜助理公事公办地为闻秋拉开车门,“请吧。” 闻秋坐进了车里,就看到裴渡微微弯腰隔着车窗向自己道别。那张清俊的脸映着城市夜晚的霓虹,如梦一般捉摸不定。 “再见,谢谢你陪我。”闻秋朝他挥了挥手。 裴渡似乎想要回应什么,结果姜助理一脚油门,车就大喇喇地飞驰了出去。 领导讲话我飙车,闻秋在心里对她比了个拇指。 “你住哪里?”姜静澜打开车载导航。 “把我送到城北路的公交站就可以了,谢谢。” 姜静澜没说什么,在导航里输入了地址,然后便问:“今天是你请客?” 她大概是看到了那家菜馆,想也知道不可能是裴渡会选的地方……闻秋抿了抿唇,“这是我打工的地方,所以允许我用后厨,今天这桌菜是我做的。” “哦,”姜静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那你知道裴总对贝类过敏吧?另外他不吃动物内脏,一般也不会选择过分油腻和辛辣的食物,很讨厌青椒和芹菜……” 闻秋窘了一下,除了过敏那一条,其他自己居然一无所知,回头想想这顿晚饭,简直踩了裴渡不少的雷区。然而刚才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不满,吃菜的样子仿佛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谢谢你告诉我,我之后会注意的,”闻秋抱着包坐在后座上,身上还披着裴渡的外套,“裴渡之前没和我提过这些。” 姜静澜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这个过分天真漂亮的孩子,“他没和你提,是因为没有把你定位成厨师。他和你交往,也不是为了美味的食物。” 定位吗……闻秋忽然明白自己纠结的原因,正是在这个“定位”上。裴渡对他那么好那么暧昧,然而却又没有给他任何实在的“名分”。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可靠的契约,他所享受的一切都可能被对方随时切断。 到那时,自己便不得不回归曾经的生活——永无止境的劳累工作,为了一点钱东奔西走,连让小知了上学的钱也拿不出来,为随时可能降临的意外而担惊受怕…… 所以自己才会那样飘飘然又惴惴不安,情不自禁地去讨好,想要博得更多的关注和喜爱,想要得到更多确定感。 闻秋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觉得裴渡将我定位成什么呢?” 姜静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们应该还没上过床对吧?” 想不到她问得那么直白,闻秋尴尬地“嗯”了一声。 “虽然他的最终目的可能是想上你,但是他同样享受这个过程。”姜静澜毫不留情地吐槽起自己的老板,“他看起来很喜欢你的陪伴,所以会持续付费购买你的服务。” 就好像是养了只宠物一样嘛,还是会做饭和改论文的高级宠物,懂事又省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想,一千块一小时也不贵,毕竟那帮富人养宠物都要买几十万的赛级犬呢。 “你只需要考虑如何满足裴总的需求,以及如何实现自己的目标,其他都不要多想。”姜静澜叹了口气,“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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