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项人名下面,都打着一把鲜红的叉,标记了他们的死亡。 陆悠愣住了。 他怔怔地坐起来,拿着那张卡片,手指抚摸着那些代号。 他记得这些名字,每一个,都记忆犹新。 记得他们逼迫自己低下头颅,吞咽那些恶心的东西,记得他们对自己的侮辱与侵害,记得他们大笑着将烟头烫下来,记得他们拿自己的痛苦与眼泪取乐…… 而现在,他们终于成为了过去,成为了卡片上死去的记号。 陆悠不自觉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生疏的、早已忘却的笑容。 渐渐地,笑容的弧度便越来越大。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折磨了他整整三年的噩梦,结束了? 无数次在梦里对着他耀武扬威的男人们,就这样变成了卡片上沉默的名字? 陆悠痴痴地笑着,如梦似幻,倍感不真实。 可指腹下的笔迹那么清晰又深刻,一笔一划,是谢牧川的字迹。 这是男人一份迟来的歉意。 陆悠把卡片凑到近前,一字一字仔细分辨,生怕看漏了一个字。 全在这里,那些保镖,全都在这里。 他知道要找到并解决掉这么多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他只恨谢牧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早一点知晓,他就可以早开心一秒。 但他很快想到,自己以前连话都不愿跟男人多说,一时又感到几分尴尬。 但这显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他特地在米粉店和蛋糕店请了一天假,以给自己完整的、快乐的一天。 生意变好后,两个店面都新增了人手,老板们也都爽快地同意了。 下午,谢牧川特地跑过来偷看他。 刚吃完晚饭的陆悠就坐在糖果屋里,低着头,正在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卡片上的名字。 他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开怀大笑。 夕阳从玻璃橱窗外洒进来,洒落在他重新绽放出光彩的侧脸上,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谢牧川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一时看得呆了,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觉得这么久的等待没有白熬。 自那天起,陆悠对莫名出现在他房间里的谢牧川,也少了几分抵触,多了几分纵容。 而晚上的他,也开始变得平静下来。 他的心理没有完全接纳谢牧川,可他的身体记得,记得谢牧川给过他的体贴和温柔,在潜意识里还存留着对男人的依赖。 他会像个寻求安全感的小兽一样,嗅闻着熟悉的气味,往温暖的怀抱里钻。 谢牧川会轻柔地回抱他,以一种万分珍惜的姿态。 陆悠的身体依然纤细,仿佛一用力就会碎去。 谢牧川会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细细地看他,看他紧闭的颤动的眸子,看他不断喷涂着温热气息的鼻翼,看他一无所知的面容。 在他们成为情人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曾无数次这样拥抱他的少年。 那时候,他们之间性多于爱,陆悠经常会被他弄得昏过去,脸上要么是残存的红晕,要么是疲惫与倦怠,要么是求饶中哭泣后斑驳的眼泪。 那时谢牧川只知自己喜欢他,喜欢他青涩的反应,喜欢他漂亮的样貌和身体,却又对他的不安置若罔闻。 被太多人簇拥的男人傲慢又自大,认为稍微哄哄,少年就会对他唯命是从。 可是真心对待的爱人,和断断续续的情人,又怎么能一致? 他用对情人的那一套对付陆悠,就算没有沈彦廷,陆悠总有一天也会因为这种不确定感而离开他。 沈彦廷的出现只是加剧了这个反应,往他们的世界里加入了一个强烈催化剂,让他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认识到了陆悠的重要性。 折辱、痛苦、分离,他眼睁睁看着陆悠从爱他变得失望,一步步后退,最终离开。 而他也在极致的心痛之中,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对方。 胜过爱自己,胜过曾经的白月光。 因为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一点点诱导着沦陷的青涩的少年,他的爱而不自知,他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原来无需彻底的纠缠,哪怕只是看着陆悠安静入睡,他都会感到无比满足。 而他竟错过了那么多年。 在陆悠睡得日渐安稳,且不会对他的抚摸产生过激的反应之后,谢牧川再一次减少了安眠药的药量。 从两粒,变成了一粒。 变故再一次发生了。 那晚陆悠本已被他哄得睡着,到了半夜,谢牧川又被身边人的动静惊醒。 陆悠再一次迷迷糊糊地起床,打开门。可他没有出去,又饶了回来,在房间里不断徘徊,自言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谢牧川轻手轻脚地下床,看到他脸上泪痕闪烁,满面悲戚,眼睛却大大地睁着,盛着无数破碎的泪光。 “悠悠,怎么了?”谢牧川在一旁轻轻地问。 陆悠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是……” 谢牧川凑近去听,听见他呢喃的前半句。 你不是什么?谢牧川心中疑惑。梦境是现实的衍生,很多陆悠醒着时不愿说的话,都会在梦游时毫无防备地说出来。 陆悠在这时将脑袋转了过来,没有聚焦的眼睛与谢牧川对视。尽管谢牧川知道他此刻并不清醒,却还是产生了一种被凝视的感觉。 “我不是……玩具……”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滚落,和他的话一起砸进谢牧川心里。 谢牧川心神俱震,微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是他亲口吐出的恶语…… 因为愤怒陆悠和袁一衡搅合在一起,便冲口而出,直接导致陆悠被沈彦廷抓走,让他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个月。 让他从一个无比张扬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幅晦暗模样…… “你不过就是我随用随丢的玩具……反正我也玩腻了……” 这是陆悠的心魔,是他的噩梦,是他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他怎么会不信呢? 袁星尧的出现抢走了他仅有的关爱,谢牧川的侵占让他连寄养者的身份都失去。他变成了见不得光的情人,被同学霸凌、造谣、猥亵。 他有苦不能言,在生日宴上大闹,跟袁一衡勾结,也不过是想让谢牧川多看他一眼。 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他也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被沈彦廷当狗,当x奴,当成他报复谢牧川的工具。 在他满心期待着谢牧川的救赎时,等来的只有这样一句话。 你不过是个玩具。 一个供谢牧川发泄、取乐的玩具,没有人格,没有尊严,玩腻了,就丢弃。 他被这句话整整折磨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不得解脱。 他没有感受过谢牧川的爱。 他期待着拥抱、亲吻、道歉,他用排斥和厌恶保护着自己,谢牧川却因歉疚、后悔、自责而不敢靠近他。 他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彻底失望,远走他乡。 他在一日又一日的药物作用下,贪求着睡眠。 可现在谢牧川终于揭开他所有的隐秘,窥入了他的内心,清清楚楚地看到,伤他最深的,就是自己。 陆悠无法克制地啜泣起来,整个身体战栗着,喃喃道:“也不是……x奴……” 等到最后,他已经放弃了。 他认定谢牧川不会再救他了。 所以他认可了“狗”的身份,只要沈彦廷不再让保镖们凌辱他,只要沈彦廷还需要他,就算当个无知无觉的奴隶,也够了。 可他再一次被抛下。他被烙下耻辱的烙印,被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伤疤,他遍布青紫的身体,他的一切隐私,都被别人看到了。 他表面上自轻自贱,可他心里,已经快疯了。 他太痛苦,太煎熬,可当他离开谢牧川,离开那片伤心之地,他才发现,原来只要他不爱,就不会再痛了。 那就忘了吧。 哪怕过往夜夜入他梦中,哪怕离群索居缺少交流,最起码,他能在这无人认识他的地方,获得片刻喘息。
第七十章 沈的出现 “不,你不是……”迟了三年,谢牧川终于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他不该这样去伤他的少年。 就算再愤怒,再不满,他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是他自私地揭开身份的遮羞布,明明是他贪恋陆悠的美色,明明是他刻意偏心冷落只为弥补袁星尧,明明是他招惹了沈彦廷这条毒蛇,明明是他十恶不赦理应千刀万剐,为什么一切都要报复在陆悠身上? 如果他不来,是不是陆悠要带着这句伤人的话走进坟墓?一辈子不得解脱? “悠悠,你不是玩具……”谢牧川伸出颤抖的手,将那战栗着不安的爱人一点点搂进怀里:“你是我的爱人、珍宝,是我亏欠最多的人……” 陆悠抽搐着,哭泣着,不断地打着哭嗝,他喃喃重复着那几句话,一遍又一遍。 谢牧川就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你不是。 最后陆悠哭得倦了,便无知无觉地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谢牧川想把他抱回床上,可稍稍一动,陆悠就有所察觉。 最后,他只能用自己当垫子,抱着沉睡的少年,背部倚靠在衣柜上,就这样对付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一早,谢牧川睁开眼时,迎上的是一双愤怒的眼眸。 他以为陆悠在责怪他的擅入,刚准备回应,就听对方来了一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 陆悠的脸上丝毫不掩愤怒和恶心,他说:“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施舍?” 随着他的诘问,谢牧川的心一点点跌入谷底。他知道,昨晚的事,陆悠记起了。 迟来的道歉,是没有用的。 迟来的深情,也一钱不值。 因为破碎的心并不会自动拼合,刻下的伤疤也会残留印记,湮灭的爱无法从灰烬里重生。 但凡谢牧川的认可来得更早一点,在陆悠还没有心死之前,都会有点用处,可现在已经不能了。 他从男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指着大开的房门,道:“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 “我不需要你帮我做家务,不需要你的任何怜悯,我不是废物!滚!” 曾经的谢牧川告诉陆悠,没有那身行头,没有他,陆悠什么都不是。 可现在的陆悠明白,没有谢牧川,他最起码是个人,堂堂正正的人。 他可以自力更生,可以养活自己,他不用出卖//身体,不用经受任何人的冷嘲热讽,这已经足够了。 谢牧川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身体,扶着衣柜从地上站起。 他看着陆悠的表情,知道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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