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不决无法回复关医生并非觉得此事不能告诉靖岳,病这么些年,赴生赴死的,残垣断壁的,孤立无助的,洋洋得意的,低声下气的,赤身裸体的,热忱追逐的......
什么样的管锌靖岳没见过?
什么样的管锌靖岳都见过!
他不想靖岳担心,也不应该再让他操多余的心,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如意,管锌自己已经是其中的一部分了,万不能再让靖岳也落陷于此。
看管锌这态度关医生也猜了个大概,不再追问,撕下处方单给他,说,“管锌,不要采取过度强硬的态度迫使自己去适应,你的内心环境已经够逼仄的了,没有恶化的情况下就顺应它而为。”
管锌接过单子,没有看上面都具体开了什么药,随意地对折一下,“关医生,你这话听起来是大限将至不如及时行乐的意思啊。”
管锌当然知道关医生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所以说这话时还露了点笑,虽然有点牵强,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了一下锁骨,不谋而合。
Carpe diem.
关医生也笑,双手一合往椅子靠,“医者仁心,怎么把我说得这么不堪。”
管锌起身,像别人夹香烟那样夹着那张处方单晃了晃,“谢了。诊费记账上,下次一并划清。”
“药吃完了再说。”
管锌都走到门口了,关医生突然叫他。
“管锌。”
“嗯?”
“希望你有钱没病啊!”
“嗯!”
5.
很少吃完饭会想要出去走走,今天特别想,真出去也觉得天空空洞得很荒废,既不披星也不戴月,连路灯的微弱都匿于黑幕之后,影子因此受牵连,被吞噬,无踪迹。
仲夏夜的风很微弱,所以更湿热。
管锌想喝水。
他看着靖岳去买水的背影,那一刻,他希望靖岳最好不要再转身回来,如此他便没有羁绊。永远沉溺在这片湿热的瘴气之中,消失,再也不出现。
他不知道的是,关医生给靖岳打了个电话,越过了靖驰牧这层关系直接对接的靖岳,关医生没说累赘的话,直击要害。
他告诉靖岳,“靖岳,管锌不会哭。”
靖岳拿着水回来,拧开了递给管锌,就那么猝不及防,就那么突如其来,就那么遽然陡升,他看着湮灭在墨色里的管锌错乱的情绪如藤蔓疯长,张牙舞爪,想抓住,太想抓住了。
靖岳问他,“锌,你会想要流泪吗?
“怕你不开心,很多方面。在学校,在家里,面对我,面对家里,很多。”
管锌喝水,疑惑地望着他。而撒谎的人就是这样,说话毫无逻辑,也没有秩序,就是说,瞎几把乱说。
管锌也没有避讳,拧回去瓶盖的同时这样回答,“不会!”
靖岳觉得心疼,觉得痛楚四处窜动。
关医生告诉靖岳--流泪是一种控制不住的难过的表达形式,管锌不哭,因其只是在心里难过,而且是竭力制约的难过,那是真正的难过。
较劲儿的韧劲儿。
如果一旦崩断,反弹力,不容小觑。
你若不信,拿皮筋儿试试。
可靖岳不想管锌如此克制,对于管锌,他可以负重前行,多重都行,既然并非承受不来为何要爱的人如此辛苦地自我消化?总想着管锌担载的已经太重,义无反顾地甘愿替受,却又没想过管锌何尝不会怕自己难为情?
他抱住管锌,用了好些力气,以至于管锌都怔愣一瞬,问靖岳,“阿靖,这是怎么了?”
靖岳还是不言语,只是抱着,直至管锌对着他耳语,他说,“靖岳,我心里下雨了,你那里呢?”
靖岳比抑郁症患者的情绪还来得猛烈,完全无法开口,心里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管锌的呼唤如同勇士的低语,“阿靖?”
“我,我在祈祷雨不要停,好让我给你送把伞去。”
靖岳几乎是哭腔,他觉得自己太没用,这点情绪也控制不好,竟是要管锌反过来安抚。可关医生不是说了嘛--流泪是一种控制不住的难过的表达形式。控制不住,不难理解吧!
“一起淋雨也好。阿靖,和你做什么都好。和你!”
只要是和你。
一丁点儿的征兆也没有,靖岳一拳头分轻重分急缓地扣在管锌的后背,怕是真的落了泪,声色都生涩了起来。
这个名字这个人,他要怎么要才能留得住,留得久远一点,留得亲近一点,留得深入一点。
“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管锌......”
管锌轻柔地捏靖岳的脖颈,力道很弱,如同抚摸,无奈,“叫魂儿呢?”
“嗯,叫魂儿。我的魂儿不就是你嘛!”
是你啊,是管锌!
管锌不由得笑了笑,“好,我在。”
管锌大概是在靖岳一次比一次着急的叫他名字时再也不想排斥这人世间,离开不是唯一选也不是最终选,他有靖岳,奋不顾身地为他拨开这一团团瘴气。
--
想过离开以这种方式存在
是因为那些旁白
那些姿态那些伤害
不想离开也许尝试过被爱
会开始仰望未来
伤疤就丢给回忆吧
放下才得到更好啊
别怕别怕
想过离开当阳光败给阴霾
没想到你会拼命为我拨开
曾想过离开却又坚持到现在
熬过了那些旁白那些姿态
那些伤害
不想离开当你的笑容绽开
这世界突然填满色彩
抱着沙发睡眼昏花凌乱头发
夕阳西下接通电话是你呀3
--
即便颓丧,仍旧浪漫。
6.
“阿靖,我不想再在混沌里安逸,我要时常保持理智,怕被感性推去了原则以外的地方。”
“不,管锌,不是原则,是不能逃到你对我的喜欢以外的任何地方。”
“好。答应你。”
答应你,不逃。
答应你,喜欢你。
答应你,在你构建的情感框架里四海为家。
【作者有话说】
1.阮阅
2.不特定指向,无需代入
3.《好想爱这个世界啊》如果你正在搜索这首歌的话,可以参考《17号音乐仓库》里何洁的版本
第49章
1.
收到孙天明的喜讯还是吓一跳的,他说其实早之前也不是没想过要讲,只是那时候靖岳家里也出了事,怕相冲,怕添乱,便没有讲。靖岳笑,反倒是问起孙天明,“怕不怕自家白事过没多久,冲突不吉利?”
孙天明也跟着笑,回,“红白喜事,红白喜事,红白都是喜事。”
其实他们也都明白,苦涩都自己吞就好了,没必要广而告之,而甜蜜相反。
2.
“那个,就是吧,就是说,额,他什么反应啊?”
靖岳模仿孙天明结结巴巴问话的样子,拿开自己之前打发时间翻着的一本杂志,示意管锌过去坐。
管锌刚睡醒不一会儿,摸不着头脑,他现在做点什么小事都觉得累,能躺着就坚决不坐,他半躺地靠在靖岳身上,看递过来的请帖。
“他希望我什么反应?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觉得早前大可不必走那么一遭。”
他说这话没说服力,他走了很多遭,也让靖岳走了很多遭--无论靖岳愿意与否,这些困苦他都是不愿意让靖岳受着的--而如今却轻描淡写地说别人不必要走那么一遭。
“但走过一遭又一遭的人,上天会更怜悯。”靖岳捉住管锌的手吻,送到眉间,像是虔诚地许愿,“爱我,别忘了我,我的管锌。”
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出此下策,许愿是唯物主义者的地狱。
管锌把手收回,不以为意的样子,“什么就是你的,你要点脸吧,靖老师。”
“那管医生说说看,你是谁的?又是他的什么人?愿闻其详。”靖岳补这后四个字纯属添油加醋,管锌不答,抬头望着一书架的书,懒洋洋开口,“阿靖,念诗给我听吧。”
“顾城还是郑愁予?”
管锌抬手指了一本,既不是顾城也不是郑愁予,是Walt Whitman的《Leaves of Grass》(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 ,全诗主要讴歌自由和民主,倡导人类平等,赞美人生,靖岳买的这一本是后期出版的,载录了四百多首,事实上他从未读完过。
靖岳身子没太动,只伸长右臂去够。
管锌摸靖岳的脸,顺势滑下躺到靖岳腿上,侧身,面朝外。
“Once upon a midnight dreary, while I pondered, weak and weary,over many a quaint and curious volume of forgotten lore,while I nodded, nearly napping, suddenly there came a tapping.”
“As of some one gently rapping, rapping at my chamber door—‘Tis some visitor,’ I muttered, ‘tapping at my chamber door—Only this and nothing more.’”
(从前一个阴郁的子夜,我独自沉思,慵懒疲竭,沉思许多古怪而离奇、早已被人遗忘的传闻——当我开始打盹,几乎入睡,突然传来一阵轻擂, 仿佛有人在轻轻叩击,轻轻叩击我的房门—— “有人来了,”我轻声嘟喃,“正在叩击我的房门,唯此而已,别无他般。” )
和在课堂上出了名的严厉相反,给管锌念诗的时候和风细雨的。管锌反过身来,面对着靖岳的腹部,闻他身上的T恤的味道,双手松松紧紧地抱。他知道《Leaves of Grass》还在书架上,也知道靖岳念的是Edgar Allan Poe的《The Raven》(埃德加·爱伦·坡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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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n, methought, the air grew denser, perfumed from an unseen censer,swung by Seraphim whose foot-falls tinkled on the tufted floor.
"Wretch," I cried, "thy God hath lent thee—by these angels he hath sent thee,respite—respite andnepenthe, from thy memories of Lenore; Quaff, oh quaff this kind nepenthe and forget this lost Lenore!"
Quoth the Raven "Never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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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觉得空气变得稠密,被无形香炉熏香,
提香炉的撒拉弗的脚步声响在有簇饰的地板。
“可怜的人,”我叹道,“是上帝派天使为你送药,
这忘忧药能终止你对失去的丽诺尔的思念;
喝吧,喝吧,忘掉你对失去的丽诺尔的思念!”
这时乌鸦说“永不复焉”。)
听得半睡不睡,脑子里绕着靖岳的声音--Nevermore!(永不复焉)
他何尝不希望自己有Nepenthe,何尝不希望靖岳有Nepenthe.(希腊神话中的忘忧药,也泛指一切使人忘记忧愁的东西。)
“是你的,爱人。”
朦朦胧胧中,管锌这么说。
靖岳念诗的的音调有一瞬时的上扬,和他的眼尾,和他的嘴角同频,随即回落,配合着管锌的呼吸进行,绵长,柔软,渐弱,直至管锌再度睡着。靖岳把诗集摆一边,右手搭在管锌的肩膀,看着这样的管锌,他想起那天和孙天明的谈话,缓缓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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