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靖岳于管锌而言是救赎一般的给予。 即便如此。 可笑。 本该欣欣向荣的病情并未按照药物设定的剧情发展,反而越来越沉重。 2. 管锌仍然去学校,去上课,偶尔也会见到蔡徵超。当然,是蔡徵超主动去见他的。当然,管锌并没有不乐意见蔡徵超,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不适合见人,任何人,除了靖岳。 时钟的指针往后拨,管锌的专业读五年是最低标准,当管锌还在念最后一学年的最后一学期的时候靖岳已经在学校试用任教了,在新川最好的中学。 蔡徵超偶尔得闲--为保障管锌的安全为主因-也主动请缨接送管锌往来于学校、医院、租屋之间,也难得靖岳不吃醋。 第五学年第一学期的末声蔡徵超在送管锌去完医院回家的路上送了他一本书,他知道管锌有看书的习惯。书没拆封,管锌只看了看书名,随即哼笑,没再出声。 还是个医生,蔡徵超彼时更像个二痞子,“干嘛?不喜欢?” 管锌扣住书的正面不看,笑,“他是个正经人。” “正经的男人。” 蔡徵超这么回话。 只是后来两人都没言语,送到家的时候靖岳是在楼下等的,管锌更没有把那本书放在前头,背在身后,领导巡视一样的姿态。架不住靖岳眼尖,早看到了,只是迁就管锌,也装作未曾瞄见的样子和蔡徵超打过招呼后各自自顾自地走。 那时候管锌的病情在稳定和发作之间仿佛横跳,不止家里人,连孙天明和蔡徵超都以为管锌是这段感情里的弱者,实则不然。 管锌看了蔡徵超送的那本书,关于性,不止,还有性教育。靖岳不知道什么时候偷瞄到的,毫无避讳,因为曾经管锌和他说过--医院是不分性别的,只分医患。 “原来女孩儿的下(战略间隔)面是有三处排泄通道的。 “何为性(战略间隔)侵、区分男女生殖器官是很重要的,得让妈妈告诉管铱。” 靖岳说这些的时候管锌合上书皱了皱眉。 靖岳替管锌捋开愁容,“怎么了?” 顿了有点时间,管锌开口的瞬间将书放回台面又顺手熄了灯。 “蔡徵超说你是个正常的男人。” “哦?那你觉得他说了算吗?” 管锌看着靖岳,看似淡淡然的样子,靖岳没有等到回答靠近了又换着方式问了一遍,“我难道不是吗?” 管锌笑,“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靖岳被这话逗得开心,捏管锌的下巴,”那管医生怎么说?” 管锌说了算,但他没有说,只是吻靖岳,吻得绵密。 3. 何止吻。 书里--管锌什么书都瞎看--说做(战略间隔)爱是享受,是恋人间消除隔阂的相处方式之一,只可惜,管锌向来排斥,严重排斥。不仅仅是蔡徵超送的那本书,事实上管锌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靖岳的一再包容和忍耐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这个问题是个问题。 他们试过,不止一次。但也没有到很多次。 管锌也会说他要这样的话,当然,也会付诸实践,可有时候到一半又觉得恶心,要靖岳退(战略间隔)出去,对靖岳无故地发脾气,急起来又打又咬。等他缓过劲儿看到靖岳浑身的伤痕又皱眉难过,看起来,靖岳才是被凌虐的那一个,不,不是看起来,是确实是,管锌才是暴力输出者,在那些无疾而终的尝试里他不止一次做出一些伤害到靖岳的行为。 通常靖岳都只是等,他知道大部分时候管锌只是犯病了,等他情绪泄洪般地爆发完就好,靖岳也不发脾气,连叹气都无,偶尔还讲笑。 “还记得吗?最初是你说要试试,还利用你学的医学知识详尽地同我分析做(战略间隔)爱的快感。 “结果我们都不会,还为谁主谁辅争论起来。 “也还是你说用男人的方式来决定。我当时还以为是打一架,再不济得是猜拳,谁知道你干巴巴吐出来三个字--比大小。 “那一刻觉得你异常可爱,近乎幼稚的可爱。” 靖岳就只是很平和地叙述叙述,侧身抱他,他的手指划过一侧的肋骨顺延着摸到脊骨,最后落在另一侧的肋骨,心里疼惜,管锌,太瘦太瘦了。靖岳都不敢抱得太紧,反而是管锌抱得紧。 “阿靖,对不起。 “阿靖,你抱紧一点。 “阿靖,我的病怎么还不好啊?” 4. 管锌睡眠的时间很长,但不沉,断断续续,还会做很多梦,包含但不限于噩梦,有的稀疏平常,有的光怪陆离。 偶尔醒来他也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仿佛搅浑了两个世界。 这样的混境直接导致了结果多样化--当然多样化在这里并不是什么褒义的形容词--他会在梦见高速路车祸后看到躺在那儿的人脑浆都爆裂的画面后不允许靖岳再开车,靖岳问他原因他也不说。管锌也不是不想说,他只是不想再有意识地以疼痛治疗的方式反复进入那些不堪的梦境。所以理所当然地害怕,所以理所当然地摸着靖岳的脸,求他答应自己不会再开车。 他会在梦见自己默默逃离之后封锁自己再也不听任何人的电话,带着孤独而热烈的对靖岳的思念和爱,对靖岳家人的歉意,对管铱和管钿的愧疚就那般破碎在血泊之中,而靖岳发了疯一样的找到他的尸(战略间隔)体时撕心裂肺的情形后便一有机会就抱着靖岳,黏在他的胸膛,后背,或者臂弯,一遍一遍地重复“我爱你”和“别离开”。 在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和不清楚自己该干什么之间轮流,他的身体,生命,以及生活中有质量有朝气有寄托的部分原本就不富余,支离破碎长大的那些年又将其不断消耗逐渐流失,到如今更少了,仿佛被抽空了,仅剩两种情绪承接的空档他能清醒地亲吻靖岳,热烈,真挚,饱满,这个人令他稀薄的情感有乘载之处,而非风前絮,亦不是连江点点萍。 这样的情况多几次后靖岳也就摸透了规律,管锌再说什么他不再问,只答应,靖岳清楚,这样的承诺是短暂的,到下一个梦的时候管锌又会换一个请求。 仍是觉得可爱,幼稚的可爱。
第31章 1. 除夕那天,靖岳是这么跟管锌说的,“回家。家。” 于是管锌乖乖地吃药,以至于不会在“家”这样的容积磅礴,生命力也蓬勃的词里仅剩残喘的余力。 2. 没想到最先扑出来迎接的是管铱。 管锌生病的日子挺长了,加加埋埋算起来竟然和管铱的年纪差不离,她手里拿着两个大白兔,嘴里应该也是含着的,所以喊人不清楚但洇出一股奶香。 “大哥哥,呀,这里还有一个大哥哥。” 管铱笑得灿烂叫得甜,给管锌和靖岳分她手里的糖,很大气,手里只有两颗竟都分出去了。也不缠着要人抱,两只手各牵一边。 容茉和靖驰牧在厨房忙碌,没见着容莉,管锌和靖岳被管铱带着进了门,管铱叫人,说,“大哥哥和大哥哥回来了。” 管铱这小孩儿都知道叫人,管锌和靖岳断然不会干支楞着。 “爸!”/“靖叔叔!” “妈!”/“容姨!” 当靖驰牧和容茉都齐聚目光在管锌身上时都还是顿住了,如果不是清楚他是生病了,靖驰牧一定会以为他是吸(战略间隔)毒了。 怎么会,瘦成这样?何况管锌眼底附着的乌青根本不容忽视。 “妈,我来帮你!” 容莉大概是觉得靖岳嘴上说着帮忙却一步不动的样子没眼看,应也不应地背过身去继续备菜,靖岳脸皮厚,嘴也欠,“妈,这是你不要帮忙的,可不是我不帮!” 还是靖驰牧挥了挥了手,让靖岳和管锌出去陪管铱玩。 坦白讲,到今时今日,靖驰牧和容茉仍旧对此有障碍,倒不是对管锌,而是靖岳和管锌这段情感关系在他们所受的教育里的确性质不优--之所以没有再用“悖德”一词,大概是他们心里的缓冲地带--他们都没有办法做到毫无芥蒂,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出于本性,看到这样的管锌他们更多的则是心疼。 到如今,管锌只剩下靖岳了。 3., 容莉不疾不徐地从卧室出来,管铱站起来笑着叫她,容莉也同样笑着回应,“诶,来,给七七压岁钱!” 说着容莉就给了管铱一个红包,嘴上还不忘念念有词,“喊对了就有压岁钱。” 这明目张胆的暗示。 “姥,姥姥,姥姥姥姥姥姥!” 容莉话音刚落,靖岳就又拿出那没脸没皮的劲儿,连叫法都死乞白赖的,容莉牵着管铱走过去,递过去红包给靖岳,“给!” 靖岳说谢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管锌说,“姥姥,还有我!” 靖岳一愣,在旁边看着容莉很欣慰地笑了笑,也给管锌红包,“新的一年健健康康!” 管锌接过红包,“谢谢姥姥,姥姥也要健健康康!!” 容莉从管锌身边绕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她一坐下来靖岳和管锌也坐下来。 “多吃点饭,太瘦了!” 管锌点头,“一会我就多吃点!” 容莉虽是长辈,但随和,也无意在除夕这样的节日里将气氛搞得太严肃,所以之后就是闲聊,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上升到政治高度了。 “大哥哥是党/员吗?” 管铱一边问一边催促管锌和靖岳吃她派的大白兔,但靖岳晃了一下子,没吃。 “哟,我们七七还知道党/员呢?” 靖岳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捏管铱的脸颊,七七是管铱的小名,在化学元素周期表里,铱,原子序77。 “容姨姨和牧叔叔都是党--员呢!”管铱在容莉怀里偏头躲了一下,不是真躲,就是被靖岳弄得有点痒,“那大哥哥是吗?” 靖岳也讨嫌,不捏了,改为单用食指戳她,“不是。” “为什么?” “那七七先告诉大哥哥做党员有什么好处?” 靖岳眼见着管铱上扬的嘴角回拢,小嘴撅起来,这下是明显地在躲靖岳了。 “大哥哥!”无论表情或语气都很严肃,倒是靖岳怔了,“入党是个人信仰怎么能用好处来衡量呢?” 不止靖岳连管锌都惊了。 管铱,还没有上小学的小家伙儿,这是她说出来的话。 靖岳和管锌先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容莉,容莉用额头碰了碰管铱的额头没理会他俩,他俩又心照不宣地再望向厨房的两个背影。 4. 眼神定格,思绪却在游走。 小时候,靖岳因为忘记了《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歌词而被靖驰牧罚站并要求背诵歌词,什么时候背下来什么时候才可以坐。他那时候只觉得靖驰牧严厉才会照做,但当他此刻听见管铱用奶声奶气却掷地有声地说这话时才想明白--也许政治觉悟是有传承的--只是自己没传承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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