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锌的言语越发堕落低迷。偶有翻到研究大脑的书,搜索引擎里118条安乐死的历史记录或者是D-麦角酸二乙胺药物的分析,靖岳想--管锌是学医的,可能不可避免。可还是背脊发凉地后怕,靖岳蒙他的眼试图扼杀他摇篮里的梦魇。 “我只是随便看看。” “你当闲书看,抑或是当专业书看,我都怕。管锌,我怕。” 靖岳一点也不掩藏自己的恐惧,他那么爱管锌,即便管锌很随意的看一眼靖岳就能欣喜到万物复苏,怎会不怕。 管锌抬头回应吻,“好,我不看了。” 3. 很突然地,开学后管锌像经历了轮回洗涤,抑郁的大部分症状都不具象化,靖岳怕有潜在风险,又陪着管锌去看心理医生。仿佛医学奇迹,又仿佛他得抑郁症是误诊一般,医生看着测试报告也讶异--亚健康伴随轻度焦虑。 他们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松过这么大一口气,呼吸不再顶着力,顺畅,都为自己也都为对方。 管锌原本想要带着靖岳去大吃一餐,靖岳摇头。 “我们回家!” 言辞坚定得令管锌仅有的不可置信都被打回原形。 他应该早想到。 容莉在医院照顾黎根时谁在照顾管铱? 能为警局做心心理疏导的心理疏导师是谁介绍的? 靖岳的家庭在接纳他。 管锌铸建的壁垒很厚,看起来百毒不侵,但是对靖岳又漏洞百出,处处不设防,他尽力去靠近靖岳的时候靖岳也不推开,想冷却地包裹自己的时候靖岳也给他留白的空间。 靖岳把管锌爱得很好,爱得很完整。不知道的,还以为靖岳才是医生。 再往后看,连管锌都觉然,他在靖岳放弃的灿烂里窥见了沧桑,让他倍感心怜。 “靖岳,你很辛苦吧?” “管锌,你想我给你什么呢?” “我想你爱我。” “我甘愿爱你。” 管锌的唇覆在靖岳的唇上,呼吸本就是一种是不可避免的消耗,他们都在借力循环。 这世间很多情感都被夸张得好似不得解脱所以要觅死觅活,其实大抵是因为不甘心,如此参照之下,连妥协都显得是将饱满的叹息归于在意,更别提不求回报的极致甘愿,珍贵得像专属于泰坦尼克的“海洋之心”。 4. 在靖岳家门口,管锌拨门栓的手再次停滞。靖岳只以为他的彳亍来自于多年累积的对于靖驰牧和容茉的愧疚,靖岳握他的手,轻轻地捏捏又再摩挲着不舍得撒开。 哪有百炼钢,全熔成绕指柔。 “靖岳,我不会再犯蠢一次。” 管锌的语速语调语气都镇定得令人发指,入靖岳的耳却振聋发聩,他笑,情绪浮在眼底,昭然若揭。 他说,“我知道,你不会爱一个人两次,你一直都爱我。” 管锌拨开了门栓,牵手,他先的,适宜的温度产出交流电,正弦曲线如同掌纹,重叠契合。靖岳跟上他脚步的频率,想起自己从前劝管锌--马列主义不信神佛,动心这件事好像没办法完全用科学解释,所以人们在寺庙,在道观,在断情绝爱六根清净的地方求姻缘动凡心。 他求到了。 容茉开门,想说什么又未开口,靖岳叫她,她应了,管锌也叫,换了个称谓,空了一拍的间奏,容茉也应了。 无论当年趋于什么原因分开,羞愧,歉疚,还是他们原本情感就模糊,那六百多天里靖岳对生活对事物的热情好像离家出走,销声匿迹,哀莫大于心死又强颜欢笑。容茉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尝试厘清他们情感的溯源,也许是日久生情,也许是那时候他们对爱情的定义有偏差。 直到管锌来家里找靖岳那一天。 告诉管锌关于靖岳的去处,有冲动的成分在,但她明白,谁都还是要回归自己的生活,前半生不归于父母,后半生也不归于子女。 靖岳只归于靖岳自己。 他们只归于他们自己。 5. “干杵着干什么?眼睛里有点活儿。” 容茉没看他俩,也不知道具体是对谁说的,俩人识趣,跟着去厨房,帮手择菜洗菜。 又是无言,若是转身撞上了管锌立刻慌忙地道歉,又或者同时要用水龙头管锌也会迅速弹开给容茉先。容茉也没有拒绝,三次。 “管锌。” 管锌手里削了一半皮的土豆一咕咚就滚到地上。他明明就叫这个名字,叫了二十年,从前也不会这样,怎么现在容茉一叫情不自禁就会哆嗦呢?他呆立着都忘记捡土豆,土豆滚至容茉脚边。 “你究竟在怕我什么?” 容茉蹲下/身捡起土豆,脚步未动,只伸手递过去,管锌忙乱地接又想着措辞来回话。话没出口,土豆拿到手。 容茉背过身洗手,问道,“难道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回来?回来! 管锌愣了愣,又惊愕地看靖岳,他琢磨不透靖岳的表情,是早先就知道还是不知道,似笑非笑,似惊似喜。 “我问你话,你看他作什么?” 审判员既视感,容茉就那么望着管锌,等答辩似的。 管锌神经快要绷断了,莽撞的不安和激动被压在心底,用力克制,于是土豆的淀粉混着水顺着管锌的骨节滑落,黏稠如同粘合剂,挤压出几个字也小心翼翼,“回的,姨姨,我回的。” 容茉继续切菜,声音柔和了许多:“她在楼上睡觉,姥姥陪着,你要不要去看看?” 管锌反应过来她言语中的指代词,管铱。 “先不了。” 管锌缓缓走过去容茉旁边,依旧小心翼翼,冲洗那颗饱受摧残的土豆,随即又站回去靖岳旁边,和他一起削土豆皮。 只是削土豆皮。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有富余的海星星欢迎投喂 谢谢
第16章 1. 这件事其实靖岳也不完全知晓,关于容茉和靖驰牧对他和管锌的关系的接纳程度。“不完全”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靖岳知道一部分,而且其中猜测的成分占绝大多数。 他和管锌从埔山抱管铱回来那一天,容茉正在看书,那本当时被轻轻推至一旁的书,后来靖岳再次看见,他翻开书签停留的位置,只大致阅览,目光停留在--让我们相爱,否则死1。 暖意在靖岳胸腔扑腾,那些隐藏不宣之于口的在乎从未减少。靖岳合上书,不拆穿,他其实也是不明确的,也害怕一拆穿就会失去。这些害怕确实是稍显多余,靖驰牧会发信息给他,信息里只有一位心理医生的名片,而容茉面上不冷不热却也会把管铱当亲生地疼。 靖驰牧和黎根是快开餐的时候才回来,容莉也差不多那个时候才抱着管铱下楼,管铱啜奶,不哭不闹。 而家里。家里。管锌有些质疑自己的用词。不过很快确认,无误。 家里好像从未如此热闹,从前管锌也住过这里,帮故意考砸的靖岳补习函数,那时候也没有黎根,也没有管铱,如今都有了,管锌甚至有那么一秒钟,不,好几秒钟,他觉得这顿晚餐好像一个私密的只邀请了双方的家里人的婚宴。 管锌曾经伤害过靖岳,还有他的家人,甚至险些把靖岳彻底从自己的世界删除了,他自私地归结为自己脾气急,又自私地希望靖岳和他的家人能原谅他。他承认自己的自私和无知,无知且自以为是,到头来发现曾经以为靖岳应当给予自己的爱意都不过自己毫无由头的偏执,高傲得让人揶揄。 他凭什么?他何德何能? 靖岳逗管铱,容莉“啧”他一声。 “小孩儿喝奶别逗,容易呛着。” 靖岳“哦”着声又做着鬼脸,容莉宠溺地瞪他,管锌端菜经过见状扬起笑意。 菜才刚摆好,管铱已经喝饱躺婴儿床玩,想想还是做小孩儿好,可总要长大,长大两个字才孤独,连偏旁部首也没有。 2. 黎根的肝癌来得很不是时候,这么说十分不孝,靖岳一时找不到别的说法。他对黎根记忆不深,甚至浅到他模糊的记忆里仿佛从来没有和他这位血缘关系意义上的姥爷有打过照面。 对,血缘关系。黎根没有再婚,他是容莉的前夫,是容茉的生父,是自己的姥爷。 一病就是癌症,一癌就是晚期。 3. 靖岳和管锌一同去的,管锌本还有些犹豫,靖岳假意笑他,让管锌权当是课题研究,不必有过多心理负担。 可到底是隐忧的。 “晚期还有救吗?” 靖岳挑水果,紧着好处理好入口的挑,以此让自己看起来蛮不在乎。 “分情况,如果是肝功能相对较差,若肿瘤符合‘米兰标准’或‘杭州标准’,可进行肝移植治疗;如果肝功能相对较好,可进行介入治疗。但其实这不是我的对接专业,我涉猎得不多,还是得听专科医生的。” 他确实不是肝胆方面的专业学者,他读的是是专项胸外科。 管锌帮着挑,却见靖岳的手一顿,微微侧头看自己,“管医生,你真的很有魅力。” 靖岳觉得管锌谈论医学的时候总是严谨的,对生命充满敬畏,他拾水果的手顺带碰了碰管锌,管锌巧妙地移开,靖岳又追,两人也不知道是选水果还是玩游戏了。 管锌说,“《中国医师道德准则》。” 靖岳问,“教你争分夺秒救死扶伤吗?” 管锌答,“嗯,教我尊重患者,敬畏生命。” 靖岳没说话,拎了选好的水果去打秤,让店员包装成果篮,付款后往出边走。 突然的问话,相当直接,“管锌,医生自己会敬畏自己的生命吗?” 天热,一出来就冰火两重天,阳光刺眼,靖岳索性侧转向管锌避开太阳直射,也因此直视管锌,比太阳还炽热。管锌最怕,或者说最心疼靖岳这样的眼神,脆弱的笨拙的乞求感,他依稀能在靖岳的瞳孔和眼珠看见自己。 管锌讨好似地半勾半挂地撩拨靖岳的手指头,说,“会的,我会的。” “刚刚不是不给我碰?” 以牙还牙的,靖岳也不给碰。 管锌没再追着握,和靖岳并排走。 管锌其实很自责,他自责自己患抑郁症,自责自己医者不能自医,自责自己不能自控,自责自己从始至终除了真的爱靖岳以外没有给靖岳带去任何甜蜜。空占他的青春,如今挽回也仍有剔除不尽的钻心蚀骨的疼痛。 4. 那天在医院,管锌先没进去,只在门口等。 大约过了三两分钟,靖岳出来,一言不发地就拉着人往里走,管锌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站在病床前,拉着的手没松开,甚至更紧。 只有容莉和黎根。 黎根像是睡着了,又或许只是逃避自己以为独善其身不过是孤独终老到病重还要前妻照料的羞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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