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黎面无表情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他们已经这样吵了数个小时,温南星打了个哈欠,脑中开始浮现动画片—— 一只冷面黑黢黢但特别会照顾人的大狗,一只暴躁可爱但尤爱闯祸的懵懂小鸟。 又一声哈欠。 “小温哥哥尼坤了吗?”陈妙妙问的是他困了吗,因为被大掌桎梏着,她口齿不清。 温南星点点头:“有点。” 时候也不早了,岑黎远望了眼墙上滴答滴的时钟,整点还会播报,似乎就是在提醒他:不能继续留在这了。 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于是岑黎便起身准备离开。 “我回去了,你……” 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开两扇门就到自己家了,多便捷。 但一转头,他发现温南星不知何时从客厅挪到了玄关,就跟在他后面。 手上托举着两只玩偶:“你想要哪一只?” 今天抓的那两只,新鲜菜。 岑黎话音一下滞住。 温南星又说:“陈妙妙说她不喜欢这两个,所以从其他里面挑。左右两只都是你抓到的,不能全都给我,一人一个吧?” “白……”岑黎正要开口。 没了脚步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就要控制氛围,比如在这个对视的瞬间猝不及防地灭一下。 温南星轻跺了下脚,声控灯应声重新亮起,再望向他:“嗯?” “没什么,就白色的吧,”岑黎敛了视线,接过右手边那只毛绒玩偶,“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 - 花费好一番时间后,岑黎到家,这才给陈跃拨了通电话,告诉他不用担心,小姑娘现在有别的靠山了。 陈跃:“我担心?我倒是想问问你想不想无痛生女,陈妙妙这尊大佛待在我这真是委屈她了。” 岑黎开着扩音,手指正划拉屏幕:“我要是他爹,那你也得跟她一块喊我吧?” 陈跃干脆破罐子破摔:“爹,你赶紧把这小破孩领回去,这个家已经没法子容下她了,多一天就多一肚子火。” 占了便宜的人笑而不语,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但注意力落在散冷光的手机屏上。 温南星的朋友圈一番就能见底,大多数是文字、艺术品以及歌曲分享,设置状态还是陌生人皆可见。 防范意识真低,岑黎想。 慵懒地在阳台口吹着风打电话,从这里往外扩散视野,一个偏头,正好能窥见隔壁阳台。 客厅还亮着盏微弱暖黄的灯,估摸没睡呢。 新朋友已经搬来一周,但两人直至现在都未曾加上一个联系方式,若不是巧合般地住在对门,怕是找人都困难。 即使是这样,都还用着古老的便签传信方式。 岑黎背靠着阳台窗户,盯着被晾衣夹高挂起的白萝卜玩偶,转而指尖轻敲屏幕,退出界面。 他平静地问:“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 夜色弥漫。 温南星在沙发躺下,给手机重新充上电,开机打开微信就看见联系人一栏有红点。 验证消息——岑黎。 黎明的黎。 温南星浅浅地“啊”了声,还好没当着人家的面写错过字,不然是真的会过意不去。 这样想着,消息提示音便叮了一声。 岑黎简明扼要,转发过来一段和陈跃的聊天记录。 一大半内容都是注意事项,比如一定要让她穿纯棉的睡衣,不然容易过敏起疹子;睡前必须刷牙,不可以让她吃宵夜;习惯开小夜灯,不然睡不着…… 诸如此类。 嘴上说着送人养,实际还是放心不下。 手心又震动一下。 岑黎:【矫情。】 应该是在说陈妙妙。 没过两秒,岑黎又补充一句:【她要是大半夜吵你,就敲我门。】 温南星看完,回了句好。 “吱呀——” 卧室门突然漏了条小缝隙。 陈妙妙抱着小兔玩偶,揉眼睛:“小温哥哥,我睡不着。”
第18章 “酸奶麦片可以吗?” 温南星探出一个脑袋,问卧室里边忧郁的小姑娘。 小姑娘此时靠在衣柜边上,瓮声瓮气“嗯”了一声,弯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球。 “好,你等我两分钟。” 温南星对时间的把握相当准确,说好两分钟,在一分五十九秒的时候就端着酸奶碗出现在陈妙妙眼前。 先前因为小姑娘说自己睡不着,于是他便在地上打了个地铺,本来是想给讲个睡前故事哄睡,但没想到小姑娘越听越精神,还一个劲揭穿童话故事背后令人唏嘘的真相—— 什么后来白雪公主站在了魔镜前;爱丽丝永溺梦境深渊;小女孩的火柴终究没能让她回家…… 温南星沉默了,这和他想象中的小朋友不同,陈妙妙相对更加成熟。 不过后来,她倒是大发慈悲地,没再讲那些毁三观的暗□□后续,因为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小姑娘红了脸蛋,支支吾吾说自己晚上没吃饱,是想减肥。 温南星其实挺诧异,才十来岁的小朋友,就想着要保持身材,是……情窦初开了吗? 所以他问:“为什么想减肥?” 麦片里边有果干,嘎嘣脆。 陈妙妙腮帮子鼓囊,咽下后正色望向他:“小温哥哥,你知道过几天就是海湾村一年一度的捕捞节吗?” “捕捞节?”温南星没听说过,但猜测应该和国外的复活日之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妙妙点头如小鸡啄米,说起这个,话匣子就像蚌壳一般,缓缓打开,给他介绍捕捞节的由来,特殊之处,以及万众期待的联欢会获奖奖品。 “那时候会有很多游客过来打卡吃海鲜,海边要举办联欢会,特别热闹……” “最后,今年的第一名,奖金有这个数。”她空出一只手,手指头比划一个三。 温南星试探性问:“三百?” 陈妙妙摇摇头:“三千。” 温南星小声“哇”了一句,对于乡村联欢会设置的奖项来说,三千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陈妙妙意志坚定:“我要参加,还要拔得头筹!” 对于陈妙妙参加比赛这件事,温南星持支持态度,但不太理解的是,比赛重在参与,可小姑娘似乎把这件事看得尤为重要。 像是不参与,就会后悔一辈子似的。 “你有很贵重的东西要买吗?”温南星问。 陈妙妙沉吟片刻,犹犹豫豫着,但到底还是信任自己的直觉:“我想去看DP的演唱会。” 她觉得小温哥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会理解自己。 温南星思忖一下,有模糊的印象:“是你粉的团对吗?” 陈妙妙点点头,顿了顿说:“他们今年可能不在国内演出,但是听说明年会来,可是门票很贵,我又不想买后排的票,那样我看不见他,他也注意不到我。” 温南星坐到她旁边:“那你和你哥哥说了吗?” “他说我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我才跟他吵了一架跑出来的,”陈妙妙气鼓鼓,“他才不会懂。” 温南星没继续说话。 两人靠坐在衣柜边上,一时间有些安静。 要是岑黎这会儿也在,那指定得吐槽—— 两人好好的床不睡,非要抱个被子挨着。 陈妙妙连他的语气都能模仿惟妙惟肖,那就是个直男,脑筋转不过弯堪比电线杆的直男。 所以她更愿意和小温哥哥谈心。 “小温哥哥,你离家出走过吗?” 温南星有些出神。 片刻,他声音放得很轻:“嗯,走得很远,得上天。” 彻底消失一般,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上天?是坐飞机吗?我还没坐过飞机呢……”陈妙妙到底还是个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又开始拽着他东问西问。 “小温哥哥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吧?漂亮国的人长得真的都很漂亮吗?” “精油国当地人一般都有两三个老婆吗?战斗民族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养野生动物?” 被裹挟的悲郁一哄而散,温南星被她逗笑,一一回答:“有钱人保养得很好。可能会有很多个。不是,但也不算太平。” “一定很好玩,反正比呆在这里天天闻臭烘烘的海鲜有意思。”陈妙妙边听边唉声叹气。 温南星没否定:“陌生的地方总是有新鲜感,但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家里人——” 会担心。 突地止住话音,温南星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这句话。 陈妙妙嘟嘴:“我知道哥会担心,因为没有爸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很不容易……” 手指绞着被褥,她顿了一下,旋即委屈巴巴地说:“但就是这样什么都要仔仔细细考虑,我才更加讨厌,不想什么事情都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嘛。” “他们说青春期都是这样叛逆的。” 心里像压着块沉重的巨石,温南星缓了口气才接着道:“也不全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没什么对与错……或许没人认同,但坚持你自己就好。”越说到后面,声音越飘扬,眼眶也泛着酸涩感。 即使他自己也没能做到坚持自己。 陈妙妙睁着一双圆眼,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温南星只是模棱两可说了句:“等你再大一点,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去做。” 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温南星起身,离开前嘱咐她:“刷完牙就快睡吧,已经很晚了。” 床头小夜灯泛着微光,温南星半张脸隐匿于黑暗之中,另半张脸被昏黄柔和的光圈包围,连头发丝都盛着金光。 “小温哥哥,你是天使吗?” …… “就算是天使,也不可能一直收留你。”岑黎说。 “咔哒”一声。 温南星系上安全带,手里捏着两只刚烘烤出炉的红薯,香气扑鼻,但滚烫,只能左右手换着握。 今天没骑小电驴,毕竟多了一个人头。 陈妙妙抱着她的宝贝家当,坐在后座,嘴硬:“我是不想麻烦小温哥哥才同意回去的。” 车窗外,广场舞音乐一声更比一声高涨,大娘们浑身如花似锦,个顶个艳丽夺目,不到七点就聚集在前面那片空地上,迎着早晨最美好的朝阳,翩然起舞。 温南星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泪花,昨天睡得晚,今天又醒得早,他实在有点困顿。 “你最好是。”岑黎打了转向,抽空瞥了眼后视镜里生闷气的人。 时隔一个晚上,陈妙妙离家出走的游戏落了幕,到家就看到他哥手持扳手,一张脸硬邦邦,像是要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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