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继续将脑袋埋下,吸了口鼻涕。 “麻烦你在上面签个字。”小声说。 他这才装作发现李允的样子抬起头,带了那么点故作的惊讶,然后伸去左手。 那里虎口处有一道疤,递去笔的那瞬,指尖轻轻碰到他的手指。 李允赶紧缩回自己的手,他没接稳,钢笔掉落在地。 陈柏臻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那支笔,说:“你刚才说什么。” “麻烦你签下和解书。”口罩下的吐字归音变得含糊不清,更何况是在重感冒的情况下。 “你把口罩摘下来再和我说话。”话依旧说得那样沉稳,带着他嗓音特有的清亮。 尽管李允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慢吞吞地将口罩摘下。 脸颊因感冒而泛着红,那块小小的疤痕留在肌肤上,陈柏臻一眼就看到。 李允被江耀宗打伤昏迷住院那几天,他就坐在病床前,一直盯着看,看到眼睛发涩。 钢笔盖摘下,陈柏臻打开这份和解书,听见李允继续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嘟囔道:“不好意思,我替小山向你道歉,两瓶酒都在警察那保管着,没有损伤。” 听上去鼻音很重,陈柏臻看着李允这红扑扑的脸蛋,皱起眉。 “就只还个酒啊。” “你还想怎样。”李允说得更加嘟囔。 “我大老远从隔壁市开车过来,推掉了特别重要的会议,非常有可能损失一笔千万元以上的项目,你就只还两瓶酒给我。” 牛皮越吹越大,语气也越说越惋惜,要去签字的笔顿住,在看到“蒋青山”这仨字也和“李允”并列出现在和解书上时。 “你可以委托你的律师代替你过来的。” “还有我的房子被陌生人贸然闯入,我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情绪现在非常波动。” “……你人都不在那。”李允嘀咕。 “我人是不在那,但我听到这件事以后受到的冲击呢?我得亏人不在那,我要是在那碰见他了怎么办?我得多惊恐多害怕多无助?” 李允:…… “那你还想怎么办。”李允拧眉,也挺无助的,大半夜的搁这看一个疯子演戏。 “你这话听上去像是个求谅解的人该说的话吗?” “对不起,非常抱歉,真的不好意思。” 李允现在只想他赶紧在那个和解书上签字。 警察正好押着蒋青山走进来。 他一见到李允,疯了似的挣脱了两名警察的控制,跑到李允面前,用拷住的两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拽出一个白色塑料袋。 “啊,啊,啊。”小山张大嘴巴,示意李允把塑料袋里的药都吃下,里面还有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 “正好他自己来警局自首,也省得咱们找他了。”警察这么说。 把袋子送给李允后,他老老实实被警察押走,还不忘回头继续张几下嘴,提醒李允吃药。 和解书合上,钢笔盖套上,陈柏臻对转回身来的李允直接开口问:“和他什么关系。” 李允拧开瓶盖,张嘴吃药喝水,然后才说:“麻烦在上面签下字,你想赔钱的话后续我们会赔给你的。” “都我们了,这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不听李允的话,也不可能听李允的话,他只说自己的话。 “我在这里郑重替小山向你道歉,陈先生,非常抱歉。” “称呼叫得这么亲昵,你对象啊。”嘴角扬起,那种熟悉的讥讽又出现在脸上,只是这回带了不少落寞与不甘。 “麻烦签个字,陈先生。” “你对象瘦成那样,活能厉害吗?” …… “陈先生,陈先生。”李允重复两遍,相当无奈,叹了口气,说,“我们很相爱。” “他好像,才刚成年吧?” “年轻挺好的,陈先生你今年多少岁了?” 过道里几十秒的死寂过后,陈柏臻看向李允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揶揄变作怨恨。 他把钢笔别在和解书上,笑,“原来喜欢年轻的,图他什么,看上去挺穷。” “图他年轻,体力好,天天都能做爱。” 和解书直接扔了过去,他起身。 “天天做爱身体吃不消的,不如在里面多蹲几天歇一歇。” 原以为和解无望,已经做好接受拘留的准备,五分钟过后,警察却通知李允可以走了。 但陈柏臻不肯同意释放小山,并声称要起诉他。
第58章 李允没多久从警局出来,手腕处挂着装有面包和感冒药的塑料袋,走得有点缓慢,主要是困了,耷拢着脑袋,一瘸一拐的,塑料袋在摇晃中不停撞向左腿,发出“嚓嚓”的声响。 出门直接往回去的方向走,警察局离住的地方很近,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余光瞥见了那边站在车前的陈柏臻,李允没作出什么反应。 陈柏臻主动跟了上来,他想送送李允来着。 但说出口的话是:“你今晚上没法跟他做爱了。” “不做就不做,少做一天又不会死。”李允把话说得轻松随意。 “明天也做不了,我要起诉他,他得进去坐牢的。” “坐牢就坐牢,我等他出来继续做。” “他蹲个十天半个月的你受得了吗?”话在这里说得咬牙切齿的,陈柏臻见李允打开小山买来的面包开始吃,吃得特别香。 “我为了赶到这儿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在车里一路视频会议到警察局,眼下饿到肚子咕咕叫,但待会儿还有飞机要赶,陈柏臻几乎从夹缝里挤出时间来见李允,他想这样的机会实在千载难逢,他得抓住。 李允忽然停住,陈柏臻也跟着停住,然后将面包在他鼻子前晃了圈。 “饿了吗,想吃吗,分点给你吗。” 陈柏臻刚要回话,李允抢先。 “不好意思,这是我对象买给我的,没办法分给旁人吃。” 陈柏臻:…… 瞬间涌上心头的除了愤怒还有嫉妒,这十几个月来因无法独占这个人所产生的强烈欲望,在与理智做着激烈的斗争。 陈柏臻盯着李允看了好久,最终选择忍下去。 “里面有花生酱,你也吃不了。”李允小声补充了句。 “你还记得我过敏这事。”陈柏臻这心里头积攒的情绪总算纾解了点。 “这不得记着,免得吃了过敏去医院倒头来还要赖我身上说全都是我的错。”李允早就摸清了他的套路。 “我上次吃你做的饭过敏了我说过什么吗?” “我又不知道你吃那些会过敏,我能怎么办?” “我没想要你怎么办,我那次就是想要你回家。” “我那次不是回了吗?” 吵起来了,和以往一样,早就忘记起因是什么,反正嗓门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和陈柏臻的对话好像永远好不过三句,然后就开始吵,意识到这种熟悉感袭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那这次呢。”他突然这么问。 张开去吃面包的嘴巴滞了下,李允咬下这一口后就戴回口罩,将面包放回塑料袋,加快脚步。 “别跟着我。” “周末来我家一趟,我就签和解书。” “别跟着我。” “我搬了新家,在市中心。” “别跟着我。” “我想吃你做的饭,去我家做一顿给我吃,我现在就可以签。” “别跟着我。” 铜墙铁壁围得相当坚固,没了过去那份合约的要挟,当着他面划破脸后的决裂,陈柏臻没法再用任何一个理由困住这个人。 有时候是在手机屏幕上看到李允外出的照片,有时是从王嘉璟那听一听李允来画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时是回忆过去相处的点滴,但这些在出院身体逐渐恢复后,变得非常不够。 “你不是说要跟那小子天天做爱的吗?”他不死心,继续问。 “跟他做不成,那就换一个。” “你还跟谁好上了?” 直接走到李允跟前,挡住去路,他歪头,非常疑惑。 李允绕过他,那会已经快要走到公路上。 “很多,你指哪一个。” 陈柏臻:…… 再度堵在李允跟前,这会他身子直逼李允,虽然比以前瘦不少,但看上去身材更结实,李允不是没体会过他的力气,被堵得往后小退了一步,然后不甘心地低下头。 “这些话跟我闹着说说玩就算了,别真赌气出去找那么多人。” 李允不吭声,在心里小声反嘴关你屁事。 “想骂就骂,别搁心里头。”被他一眼看穿。 有点尴尬。 “感冒药大概没多久就要发挥药效了,到时候你脑袋会很晕,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要是还不好去医院挂水吧,别硬撑。” 李允眨了眨眼,还是不吭声。 他把话缓下来说的时候声音很好听,又温柔又体贴的,李允找不到点发火。 他见李允沉默的样子,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双手插兜,又往前靠了一点。 低着的脑袋几乎要蹭到他胸口的衣服,李允赶紧往后退。 “蒋青山这男的品性不端,以后少跟他接触,别像今晚一样,被他连累了。今晚上是我,遇到别人未必这么容易放你走。” 李允还是不作声。 陈柏臻的话说得很柔,大有劝慰的意思在里面,李允不知道对这种态度该作何反应,宁愿他像刚才一样和自己吵起来。 所以李允就把头埋得更低,低到大半个后脑勺都在陈柏臻眼下,看上去温顺又乖巧,像是一只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给摸头的小猫。 裤兜里的手握紧成拳,陈柏臻最后说的是,“我还有飞机要赶,先走了。” 通向大路还有一段小路要走,陈柏臻走回去开车,李允继续朝前走,没多久身后的车灯照过来,照得脚下的路又宽敞又明亮。 李允看得很清楚,也走得很稳。 直到来到公路上,视线不再昏暗,陈柏臻的车照旧在后面跟了会,离住处还有两三分钟的路时,才开车离开。 去王嘉璟的画廊已经过去一个周末,讨论关于下个月要办的小型画展。李允原本把所有事都交给他办,但他非要李允接受一个有关于心路历程和对艺术看法的文字采访。 李允没啥历程,也对艺术没太多看法,望着纸上一堆文字,有点犯愁,想求助王嘉璟。 那边恰巧在接他妈妈打来的电话。 “嗯不去,没空,忙呢。”好像是妈妈要求相亲的事,“我周末也忙,谈生意哪里分工作休息的。 嗯嗯嗯我老了我就自己住养老院我死了赖不着任何人别管我了。” 他刚想挂电话,又停止。 “我表哥?早出院了,上周?唉上周他就是胃病犯了去挂水没事的,不用不用,他也忙,你们不用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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