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谈玉琢不喜欢早晨的跑操,他身体不好,老师给他开了一条长期的跑操假条,他却没用过几次。 因为他们班级跑操的队伍紧挨着梁颂年的班,谈玉琢可以隔着人影看一眼梁颂年。 那时候他感觉自己很幸福,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能和梁颂年并肩走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之后他有许多个和梁颂年一起散步的机会,他们牵手,接吻,甚至上/床,都难以弥补他心底愈发强烈的恐慌感。 他很后悔,自己喜欢上一个太过于优秀,又不需要过多情感的人。 直到今日,他终于能够坦然一点,平静地和梁颂年走完这一段路。 “你不用还我钱。”梁颂年说,“那些钱对我来说,没有用。” 谈玉琢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是对梁颂年有用的,因为他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什么都不缺。 谈玉琢笑了笑,“谢谢。” 梁颂年侧头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我可以问问你吗?” 大街上很嘈杂,谈玉琢隔了几秒钟,才点了点头。 “玉琢,为什么你不肯选择我呢?” “……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梁颂年转过脸,看着前方的车流,他不想把气氛弄得那么严肃,却无法再露出笑容,“周时和池岩都无法带给你,你宁愿过那样的生活也不肯待在我身边吗?” 阳光从密实的树叶缝隙间投下点点碎光,谈玉琢眨了下眼,眨掉了眼前的光点。 他的眼睛有点刺痛,自作主张地认为是光线太强的原因。 “颂年,实际上我的事情和你无关。”谈玉琢声音很轻很慢,但吐字很清晰,“我不能自己做选择吗?” 梁颂年看向他,眼神晃了晃。 谈玉琢自然地平视他,释然般笑了笑,“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实际上你现在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要来这一趟。” “是对我有点愧疚吗?”谈玉琢转开眼,盯着自己的鞋面,“你道德感不用那么高,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对我最好了。” “你高中时候带我去的酒楼,我之前只在门口看了几眼,随手送我的礼物,我看都不敢看,得拿保险箱藏着,你不打我,也不骂我,包容我的脾气。” “你已经给我许多,我现在有钱,身体也好多了,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梁颂年停下脚步,“你想要的生活里,不希望我出现是吗?” 谈玉琢不得不也停下了脚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只需要有人跨几步,就能越过去。 但谁都没有动。 最后,谈玉琢妥协,“曾经有,但已经是好多年前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的身侧,二十五路公交车通过十字路口,发出尖锐的一声车喇叭声。 谈玉琢继续往前走,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走得很稳,没有回头。 梁颂年没有带他到便利店,而是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带他到了一家专门做酸奶的店。 店内的装潢很温馨,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蛋糕店特有的味道,临街的橱柜里放着一排烘焙好的面包甜点。 谈玉琢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还不知道附近就有这样一家店。 他挑了树莓桑葚和香水菠萝味的酸奶,像之前每一次向梁颂年讨要礼物一样,故意仰头看着人, 因为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最大。 只是梁颂年知道,以后可能很难再看到了。 “颂年,我能再拿一个吗?”谈玉琢问,“我想给小猫也开一个。” 梁颂年当然没有拒绝,付完钱,两人走到店外,谈玉琢和他道别。 梁颂年理解他不想再让他接近自己的房子,只是难免会失落。 他伸出手,“可以抱一下吗?” 谈玉琢纠结了一下,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塑料袋子在他腿边发出稀稀拉拉的声响。 他抱住梁颂年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梁颂年的胸膛上,“颂年,再见。”
第70章 草莓 五月的天,温度攀升得很快,谈玉琢的房间向阳,上午过了十点,阳光就晒进了屋子。 谈玉琢被热醒了,他侧躺着裹上薄被,全身蜷缩起来,孤自和自己的意志争斗了片刻,睁开眼。 “你醒了?” 池岩脸趴在他床沿边,谈玉琢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啊”了一声。 池岩直起身,双手插/在腰侧,站在床边俯视着他:“你倒是睡得踏实。” 池岩观察谈玉琢观察了半个月,发现他好像什么烦心事都没有,每天晚上跟小老鼠一样钻出来在冰箱里找吃的,白天照旧呼呼大睡。 谈玉琢双手撑着床褥坐起来,靠在床头发了会呆,不好意思起来,“你干什么嘛,在我的房间。” “来看看你是不是偷偷抹眼泪。”池岩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他。 谈玉琢后脑勺的头发被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因为刚睡醒,眼皮有点肿,脸颊侧睡出了两条红色的枕头套纹路。 谈玉琢揉了揉自己的脸,“我流什么泪。” 池岩拍了拍床沿的被子,坐下来,“我没想到你说的都是真的。” 谈玉琢还有点不清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身子往下滑,迟钝地笑出声,“我自己说出来,也不太相信这些事居然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 池岩沉默一瞬,“我还没想到他那么年轻。” 谈玉琢笑得更厉害了,呛咳几声,“你以为我陪老头啊?” “我很贵的,也不是什么人都陪。”谈玉琢倾斜过身子,伸长手,从对面的床头桌上摸了包烟。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还要换城市吗?”池岩问。 谈玉琢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这股不舒服的感觉通过他的肺管进入肺部,进入他的五脏六腑。 “没关系。”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眉眼下垂,神情慵懒散漫,“他不会再来了。” 烟的味道太烈,谈玉琢咳嗽了几声,薄薄的肩背颤/抖,不得不把掐灭在在指尖。 “你不用担心他来找麻烦,他这个人,做前男友的时候最合格,只要我找到了新的人,他就会自动体面地退出。”谈玉琢抽出一根新的烟,递给池岩,“抽不?” 池岩接过了烟,但他不急着抽,只是捏在手指间,若有所思半晌,问:“我感觉不对啊,既然这样他折腾一番来找你干嘛?” 谈玉琢耸耸肩,他对梁颂年的了解程度并不比池岩多多少,但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未免太过于荒谬。 谈玉琢还是有点爱面子的,勉强找了个理由:“他身边不缺人,换一个知情知趣的人很简单,但我陪他最久,不管怎么说,可能我在身边会让他感觉熟悉安心一点吧。” 池岩深呼吸几瞬,从左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打了三次,也没有点上火。 谈玉琢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他,“用这个吧。” 池岩看着谈玉琢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银黑色都彭,没有伸手接,“打火机也是他送的吗?” 谈玉琢抬起打火机看了一眼,上面已经有了几条划痕,“不是,本来打火机是他的,后来我过生日,他给我点蛋糕上的蜡烛,落在我这了。” 谈玉琢摸了摸打火机上的划痕,闷闷地说:“我那时候只是个高中生,还不知道这个打火机那么贵。” 谈玉琢翻过打火机,露出机身侧面的刻字,“你看,这里还有他名字的缩写。” 池岩摸了摸下巴,“我看他不像是高中就很会玩的人。” “我不知道。”谈玉琢不太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了,但池岩帮了他,被卷入这件事中,就拥有了知情权,他只能努力回想了一下,“高中时候,他每次来找我,都带我去他家。” “去他家干嘛?”池岩警觉地问。 “辅导我做作业。”谈玉琢脸皱成一团,哪怕过了许多年,想到那段被锁在书房里不停做试卷的时光,他条件反射地就想吐,“很可怕,我不仅要做学校的作业,还要做他布置的作业。” 池岩眼神开始游离,“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谈玉琢没吭声,他又想抽烟了,伸手在床上摸了摸,摸到烟盒,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谈玉琢便很失落,也讲不清自己究竟在失落什么。 “你们那时候除了做题还干了什么?”池岩换了个姿势坐着,就差直接躺到谈玉琢床上来了。 谈玉琢往侧边退了退,给池岩挪出一点位置,“嗯”了一声,慢慢地回忆:“也没做什么,高中生哪有那么多时间,周末昨完题,他会带我出去吃点东西,我比较喜欢去看夜场电影,看完电影他打车送我回家。” “平常在学校我们不打招呼,”谈玉琢很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不管我陪他做了什么事,他都给我钱,给很多,我很不喜欢这样,说了不要,他还是给。” 谈玉琢说完,仰头看了看池岩,池岩一丝反应也无,木着脸嘴唇紧闭。 两人沉默一会,池岩忍不住了,大喊:“你们这不是谈恋爱吗?!” 谈玉琢愣住了,“不是吧?他只会给我钱。” “我说,就是可不可能,他只是太有钱了。”池岩捂住自己的脑袋,又放下手,“虽然他很有钱,但钱也不是随便就给人的吧,他怎么不见面就洒我一把钱啊?” 谈玉琢避开了池岩的眼神,“不是,可能听上去很像,但不是。” “他就是做事那么妥帖的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挑出错处。”谈玉琢撑住自己的下巴,歪了下头。 在曼谷和梁颂年分道扬镳后,谈玉琢每天都在回想他们曾经相处点点滴滴的细节,细到梁颂年抬手的动作都回忆千遍。 他后悔过,后悔到半夜闷在被子里掉眼泪,眼泪把枕巾濡湿了,像潮湿的梅雨季,和他一样很快就发了霉斑。 这些似是而非的恋爱记忆,经不住如此细致的考察,谈玉琢在一遍遍的回想中,只坚定了一件事。 梁颂年并不喜欢他,他只是需要一个喜欢的人。 “我们关系一直都没有明确过,甚至他身边的朋友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谈玉琢再说起这些,已经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触动,“我们牵手都少,我给他发消息,他也会回我,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想看看如果我不找他聊天,他什么时候会主动给我发消息。” “结果那一个月我都没有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我很讨厌做题,但为了能多见他几面,我都会很积极地问他这周能不能也去他家学习。” 谈玉琢把手里的打火机掂了掂,他还用着这个打火机,并不是因为有多么喜欢,而是因为用习惯了,这个用起来最顺手。 可能梁颂年对他的感情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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