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先是在桌子前低头站了一会,然后走到柜子边,停顿了片刻。 “你知道碘伏在哪里吗?”他问。 隔帘里很安静,仿佛里面没有人一般,梁颂年回头多看了几眼,隔帘正好轻飘飘一荡,谈玉琢从里面探出脑袋。 他的脸色和唇色苍白,额上贴着一块蓝色的冰贴,伸手指了最底下的柜子:“在那里面。” 梁颂年视线在他校服胸前代表高二年级的紫荆花校徽上停留了几秒,点了点头:“谢谢。” 他背对着谈玉琢蹲下身,拉开柜子,从最里面的医疗箱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碘伏。 “你拿碘伏去做什么?”谈玉琢在身后问。 梁颂年扭头看他,发现他没有拉上帘子,坐在原处,刚刚应该一直在看他,但是梁颂年看过来,他就移开了视线。 医务室里一瞬间安静了下去,梁颂年看了他片刻,直起身,随手将碘伏放到桌子上,手撑在桌子边沿,问“怎么了?” 谈玉琢抬起头,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垂着眼,眼皮一直在微微颤,诚实地回答:“你们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梁颂年看他时间格外长,很轻地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课表的?” 谈玉琢发愣,他刚刚说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认真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完全没有思考过从自己嘴里透露出了什么信息。 “我在你隔壁班。”谈玉琢犹豫地说,很艰涩,但吐字清晰,梁颂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在他胸前的校徽又看了几眼,没有说什么。 谈玉琢不太自然地抬起眼,只一瞬就别开了眼,隔了几分钟,再次抬起脸,看着梁颂年。 谈玉琢一向很不耐Z市夏季湿热的水汽,他之后一直把这件事怪罪于那日的天气。 “梁颂年。”谈玉琢很小声地叫他,梁颂年对于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没有惊讶,只“嗯”了一声当回应。 “……我好像喜欢你。” 谈玉琢只能看见梁颂年的侧脸,很冷淡,嘴角微微垂着,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梁颂年耐心等了一会,发现谈玉琢话已经说完后,几乎没有什么波澜,随意地点了下头,“嗯,我知道了。” 谈玉琢想自己应该是被拒绝了,不太知道现在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调整了几次额头上冰贴的位置,也没有调整明白,最后说了一声“那我先走了”,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医务室。 他像来时一样,从香樟垂落的叶片下走过,穿过一整个炙热的空荡的操场。 过了很多很多年,他仍旧记得学校医务室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有自己喉咙深处藿香正气水呛人的酒精味道。 谈玉琢睡得并不安稳,梦到这里,就开始不停地呛咳,断断续续的,类似于极低的抽泣声。 梁颂年停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探身进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谈玉琢完全没有反应,被梦魇癔住了,梁颂年碰他,反而让他不受控制地蜷缩得更紧。 “玉琢。”梁颂年低声叫他,摸到他的脸上,因为咳嗽,他眼角那块皮肤湿乎乎的,特别热。 梁颂年想把他抱起来,谈玉琢不太配合,无意识地往里面缩。 他的嘴唇和脸颊两侧都泛着不正常的红,连眼皮都红了,头软绵绵地从他肩膀处仰下。 “到家了。”梁颂年托住他的后脖颈,轻声哄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腰,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到了房间,他把人放到床上,打了个电话给私人医生。 在等待的时间里,梁颂年站在床边,垂下手碰了碰谈玉琢的下巴,谈玉琢闭着眼咳嗽了两声,梁颂年手往下移,解开了他衬衣的扣子。 谈玉琢浑身没有力气,所以当他感觉到有人在扯他衣服时候,他也只能低低地哼了两声,手摸到自己领口处,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紧紧地皱起眉头,很快又感觉下身一凉。 他被扒得全身只剩下一条内裤,谈玉琢费力睁开眼看了一眼,很快又闭上了,虚弱地小声抗议。 “好冷呀,”他呢喃,“……我冷,梁颂年,我冷。” 谈玉琢身上腻着一层汗,四肢关节都透粉。 梁颂年半抱起他,用泡了温水的毛巾摁住他的膝盖,“冷就靠我身上。” 谈玉琢不甚清明,只感觉可能要发生什么,于是便几分真几分假,意思性地两声,很听话地靠在梁颂年身上,任由那股冷调的木质香慢慢地浸染自己。 “我身上好热。”谈玉琢瞳孔聚不上焦,有点不在状况里,显得很呆,手摸到自己的小腹上,哑着嗓子小声,“梁颂年,我这里热。” 温毛巾贴在谈玉琢的脖颈上,他舒服得喟叹了声,梁颂年无言看了他片刻。 谈玉琢也看他,他感觉梁颂年是在默认,便直起些身子,用自己的嘴唇一点一点触碰梁颂年的鼻梁和脸颊,还有下巴。 他的嘴唇同样很热,亲了一会,就有了血色。 只是亲了许久,梁颂年没有什么反应,谈玉琢就想去亲他的嘴唇,但被挡了一下。 “到这里就可以了。”梁颂年说。 谈玉琢瞬间焦虑起来,他不明白梁颂年的意思,梁颂年离开,他就保持着原姿势,垂着头跪坐在床边。 梁颂年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拿着套干净的厚睡衣,顺便把空调温度调高,替他套上了睡衣。 谈玉琢怀疑,便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对我没意思?” 梁颂年跪在床边的地毯上,谈玉琢一只脚蹬在他的膝盖上,另一只脚踝被他捏在手里,闻言抬起了头。 谈玉琢烧得头晕眼花,直想干呕,看不清梁颂年的眼神,看上去更加呆了。 梁颂年给他的脚套上厚绒袜子,“抬脚,另一只。” 谈玉琢把另一只没穿袜子的脚放进他手里。 穿戴好后,谈玉琢躺进柔软的被窝里,梁颂年站起身,淡淡地笑:“玉琢,你总是喜欢问一些蠢问题。” 谈玉琢头痛得要命,把自己的下巴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对眼睛,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但他惯来又不会反驳梁颂年的。 “很可爱,但是下次不要再问了。”梁颂年对他说。 良久,谈玉琢缓慢地“哦”了一声。
第6章 谈玉琢费力地睁开眼,被窗外朦胧的阳光刺得皱紧眉头。 宿醉加上发烧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慢吞吞地思考,第一反应就是要发脾气,为没有关紧打扰到他睡觉的窗帘。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谈玉琢才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迟钝地循着声音看去。 梁颂年逆着光背靠坐在飘窗上,在他的身后,是风雪初霁的晴天,高大连绵的山脉隐在云烟之中,连片的松柏积雪,在阳光下呈现出雾霭一般的蓝色。 谈玉琢感觉自己体温还是有点高,怀疑自己还在低烧,他低低“嗯”了一声,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厉害。 眼睛被光刺得有点睁不开,谈玉琢揉了揉眼睛,还是无法适应,梁颂年把窗帘重新关上,打开了床头灯。 “你睡了很久,现在是下午两点。”梁颂年身上带着一股淡而温和的香,谈玉琢迟钝地“啊”了一声,他很早之前就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了,没有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 可他还是很困,有些不清醒。 梁颂年安静地和他对视片刻,轻声说:“玉琢,过来。” 谈玉琢掀开被子,坐到床边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体残留着生病过后的酸痛,腿也绵软,他有点晕乎乎的,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梁颂年身前的。 他站在梁颂年分开的两腿间,带着一丝丝鼻音,叫了一声:“颂年。” 谈玉琢感觉自己刚才叫得怪恶心的,在周时葬礼上他还叫他“梁先生”,转眼不过几天,他就黏糊糊地捏着嗓子叫人“颂年”。 之前,谈玉琢就觉得梁颂年的父母会取名字,“颂年”两个字不论滚过谁的唇舌,都像情人口中绵绵的絮语。 梁颂年动了动,膝盖点到他的大腿外侧,谈玉琢像是得到了什么许可,慢慢地向着梁颂年靠近。 梁颂年起先没有动作,身子微微后仰,默许谈玉琢的行为,在谈玉琢迟疑地停下的时候,握住了谈玉琢的腰,单手娴熟地抱住了他。 梁颂年用手盖住他的额头,“还有点热。” 谈玉琢舔了舔嘴唇,他紧张时候总会下意识这样做,许多年了,怎么也改不过来。 “颂年,”他说,“……之前,是我的错……” 谈玉琢说不下去,哽咽在喉咙里,脸部细微地抽皱了一下,几乎快要控制不能。 梁颂年在他面前笑了一声,“过去的事情,不用再提。” 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也可能确实对他不太上心,他们之间讳莫如深的几年就这样轻飘飘被掀了过去。 谈玉琢闻言,什么想法也没有,缓慢地抬眼看向窗外,不继续说了。 “雪停了。”梁颂年见他适应了些,重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几只黑白色的鸟扑棱着翅膀从窗前飞过,他笑了笑,“它们很亲人,你可以去向管家要点谷子,放手心上,它们会来吃。” 谈玉琢兴趣缺缺,梁颂年话说到一半,他的思绪就无端断裂开来,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回过神时候,梁颂年话已经说完了,平静地注视着他。 谈玉琢想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想不出来,于是又想低下头去揉自己的眼睛,梁颂年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要太频繁揉眼睛。” 谈玉琢看上去不是很舒服,眼睛里有红血丝,自己把眼尾揉得很红,有气无力地说:“我还想睡觉。” “你睡了太久,先吃点东西,等医生打完针,你再睡一会。”梁颂年让他坐自己腿上。 谈玉琢听完,看上去忧愁了几分,倦倦地眨了下眼睛,梁颂年看了他一会,忍不住轻笑:“是不想吃饭还是不想打针?” 谈玉琢不太喜欢他这样的说话方式,有点像在哄小孩。但是谈玉琢早就不是小孩了,他刚成年就和梁颂年上床,那时候梁颂年却不知道拿他当孩子看。 “没有。”谈玉琢没睡醒,说话慢吞吞的,像是在字斟句酌,又让人感觉有点随意。 他思考了会,似乎想认真地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卸了口气,“你别开我玩笑了。” 梁颂年也没有说什么,只笑了声,看上去心情并不坏,谈玉琢于是能和他多说几句轻松的没有什么意义的话,然后一起下楼。 吃完午饭,谈玉琢先上楼洗了热水澡。 他起初没有在意,洗到中途随着热蒸气充满了浴室,感觉自己头越来越晕,胡乱拍关水龙头,扶着墙缓了缓。 他站不住,只能靠在洗手台边,在巨大的水流声掩盖下,把自己刚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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