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严压了压唇角,转身等他。 少年迎着风,朝他走来。 忽然,时誉站立不动了,刚刚还灿若星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微微颤抖: “顾顾顾,顾严……有有有,有蛇。” 还来! “行了,我承认你演技好,完全可以去参加奥斯卡评选。不过这次呢,这个结巴过于刻意,有点出戏。”顾严点评。 “不是,真有蛇,刚从我脚边滑过去,凉飕飕的。”时誉不敢低头,也不敢动。 顾严辨了辨他神色: “毒蛇你不也照样抓,怕什么?” “这次是真的,”时誉明显慌了, “我,我怕蛇呀!” 顾严看不出他真假: “怕你还敢演?你可真行。” “我我我……啊!它还在!”时誉声音抖了起来。 “真是蛇?真怕?” 脚下的草丛茂密,顾严什么也没发现。 “顾严你快快快……想想办法,我怎么办啊?” “别站着,你过来。” “不是,我,我不敢动啊。” 顾严左右看了看,从旁捡起跟树枝,一边拨弄草丛一边朝时誉走过去。 “你别乱划拉,戳到它给我咬一口怎么……啊……” 话没说完,时誉整个人就蹲了下去,眉毛鼻子拧成了一团。 顾严快步上去,把人扶住,余光瞥见草丛里一道手腕粗的黄绿灰棕影子“嗖”的一荡不见了。 顾严拿开时誉捂着脚踝的手,脚脖子处赫然一道血红色的细密牙印。 得,现在算是两只脚都有伤了。 时誉哭丧着脸哼哼: “草,被蛇咬是这感觉,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还能活多久?” 顾严搂住他腿弯熟练的把人打横抱起,往车子方向走。 时誉一手搭上他的肩,搂住他脖子借力攀着: “顾严,我好疼啊,怎么这么疼?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还没过二十岁,我这么年轻,我还没给社会做贡献呢……” 顾严胸膛起伏,对叨叨不停的人回道: “是,今天的太阳大概是看不见了。” 时誉:今天?!连明天都熬不到吗?! —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感谢阅读
第27章 妄念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巨变。 云层压上了头顶,越积越厚,前一刻才冒出来的晨曦早不见了踪影。天边泛白,是要下雨的征兆。 山上的天气瞬息万变,天气预报根本无法参考。 顾严把时誉塞进车子后座,脱了外套,卷起衣袖在后备箱一通翻找。 工作习惯的缘故,一般他会备一些医用消毒用品在车上。 这次不巧,来之前因为载了时誉和他同学,人多,后备箱塞了不少行李,顾严就把医用箱给拿出来了。 什么也没找到,顾严只好拿了瓶纯净水,也坐进了车子后座。 “我这……还来得及去医院吗?”时誉抱着腿看,伤口一圈已经红肿了起来,上面还有些粘液,有点恶心。 顾严拉过时誉的脚架在自己腿上。 “你说句话呀,顾严,你这样子我心里没底。那蛇到底有毒没毒?我是……真熬不到明天了?” 顾严板着脸没说话,抓着他的脚要脱鞋袜。 时誉伸手: “我自己来。”缩了缩脚,却没缩回去。 顾严稍稍抬眼,瞪了他一记,抓着他脚的力气大得吓人。 “躺下,我来。”他道。 时誉没躺,半撑了身子。 顾严挽起他裤管,脱了他鞋袜,白净纤瘦的脚丫子落在了掌中。 人瘦,脚也瘦。 手指微不可察的轻轻摩挲了两下,触感光滑柔软。 顾严拧开瓶盖,把水浇到他伤口处,拿了湿巾给擦洗干净。 “看花纹,有点像是黑眉锦蛇,也不确定,没看清。”顾严开口, “放心,是无毒蛇。” 时誉咬牙忍疼: “嘶……你轻点。” “已经很轻了,我要是手重,你怕得哭出来。” 脚脖子一阵阵的微麻,时誉最终还是平躺了下去,由着顾严给他处理: “你没看清还知道无毒,那我怎么感觉这么疼?” 顾严开始给他擦洗第二遍,同时解释道: “看牙印。你这伤细细密密的一圈,大概率就不会是毒蛇。毒蛇的牙是跟毒腺相连,通常是尖尖的两颗,留下的牙印子应该是两个洞。” “大概率?应该?你就不能百分百确定吗?”时誉嚷嚷得大声,好似能分散注意力就没那么疼。 “不能。”顾严叹了口气, “不过即使没毒,这些粘液沾上伤口也有感染的可能性,你有没有感觉到伤口发麻?” 时誉疯狂点头。 “我车上没有能消毒的东西,得去医院处理。”顾严把剩下的水用来洗了个手,看了看天, “行了,你忍忍,我们得赶紧下山了。” 他让时誉躺后座休息,找了个袋子回到之前遇蛇的地方,把时誉装蛇扔下的一截麻绳给装了回来。 “你捡这东西干嘛?”这不是垃圾么。 顾严打转车子方向,往山下开: “不干嘛,就觉得麻绳出现在这地方很奇怪,不太协调。你就当我多想了吧。” “职业病。”时誉认定。 顾严轻笑: “是,职业病谁没有一点。像你画画的,画久了多少也有的吧?你职业病是什么?” 想你做我人体模特,给我画。 这想法自然不敢说出来。 “可能……对好看的东西会多一些欣赏?”时誉随口道。 顾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啪——啪啪——啪啪啪—— 大颗大颗的雨滴掉落到挡风玻璃上。 片刻,车身四周也响起密集的噼啪声。 狂风卷着暴雨,从天空乌压压的砸下来。 雨刮器开到了最快档,根本没用,车窗上水流如注,像进了自动洗车房。 顾严把车速放慢又放慢,全神贯注的盯着前路,到最后视线被横飞的雨幕模糊。 继续开下去有些冒险,顾严打开双闪和所有外车灯,把车停靠在路边。 回头看了一眼,时誉躺在后座似乎睡着了。车外风声,雨声,呼啸得像天快塌了似的,这人却无声无息。 “时誉,你感觉怎样?”顾严在考虑要不要等大雨过去再走。 拿了手机跟酒店前台联系,说被困在半山腰,问酒店有没有救援车。酒店工作人员回,观景台那边也有人被困在半路,已经把车先派过去了,他们这边不在大路上,需要等一等才行。 打完一通电话,后座的人还没动静,顾严觉得不大对劲。 他从扶手箱中间直接跨到后座。 时誉平躺着,脸色刷白,眉头紧皱,表情痛苦。 “时誉?”顾严推了推他肩膀,见他满额头的汗。 伸手一摸,冰凉。 “时誉?”顾严轻拍他脸颊。 时誉不满的挡开他的手,开口又是清醒的: “别碰我,我晕车,上山的时候就晕,难受。” “感觉晕吗?哪儿不舒服?想吐吗?” “嗯。”时誉把双腿蜷缩起来,捂着肚子侧了身, “你车技太差。” 不舒服还不忘记吐槽人。 “你出好多汗,”可身上又是冰凉的, “冷吗?” 好像“冷”这个字眼提醒了他,时誉用双臂抱住自己,忽的打起了颤。 这怕不是晕车。 顾严打开了车内暖气。 不一会儿,车里就热了起来。 时誉还在发抖。 顾严把人捞起来,喂了几口水,摸到他后背,衣服里外汗湿完了。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小一点,救援车一时半会儿恐怕也等不了,只能先把湿衣服给换下来。 顾严从后备箱找到备用的医用白长褂,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接着去脱时誉的衣服。 外套脱了,里面的衣服下摆缠在了裤腰的装饰扣上,顾严伸手去解,时誉一把按住他的手。 “别脱我裤子。” 顾严: “……” 想什么呢。 “你衣服湿了,换我的穿。” 时誉半搭着眼皮看他,大概是极不舒服,整个人软得像没骨头: “哦。” 松了手,任他摆弄。 顾严把他脱光,用纸巾擦干了汗,换上自己的衣服。 时誉往他身上靠: “顾严,我冷。” “暖气开着的。” “你开大点,不暖和。” 开的就是最大档。 顾严又伸手摸他额头,还是冰凉的。顺着脸颊,颈项,最后捏了捏他的手,没一处有热度。 怎么回事? 顾严把自己的外套也套在了时誉身上: “好点没有?” 完全没有,时誉在发抖,循着温度往顾严怀里钻。 顾严把贴身的衣服换给了时誉,自己是空档直接穿的白长褂。时誉把他当个人形暖炉,越贴越紧。 顾严虚虚的环住他,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这样……感觉好一些?”顾严发觉人靠着他没那么抖了。 “嗯。”时誉点头,纤长的睫毛在胸膛的皮肤上划过。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像只柔弱的小兔子,紧紧地依靠着他。 热量从一个人的身体传递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时誉呼吸渐渐平缓,眉头也舒展开了。 他仍是闭着眼,没心没肺的: “放心,顾严,我不喜欢男人的。” 顾严呼吸一滞,听那问心无愧的人继续说扎心的话: “我没有想法的,抱一会儿就好,暖和。” 因为不喜欢男人,所以对你没有想法,所以抱你没关系。 什么狗屁逻辑!什么流氓行为! “……你都知道了么?” 时誉重重一口鼻息: “阮菲姐说……你不会跟女人结婚。” 顾严心中一荡,悬在空着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外面的雨声小了一些,车里只有两人起此彼伏的呼吸。 “别脱我泳裤。”时誉没头没尾的含糊道, “我自己能换。” 顾严:…… 原来裤子的症结在这儿。 “没人替你换,是你自己换的,不记得了?” 时誉叽咕一声,又没了动静。 顾严僵着这姿势,不知他是醒着还是又在犯糊涂,但自己很清醒。 他一点点收紧自己的臂弯,把人往怀里深深的抱住。 他做事一向磊落,却在这件事情上潜藏了不为人知的心思,只敢趁人醉意的时候,昏迷的时候,含混不清的时候,悄悄靠得近一些。 杨骋说的没错,他在看到时誉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心动这件事情很奇妙,身不由己,心不由人。 也许是时誉专注画骨的时候;或者是腰上那朵过目难忘的红玫瑰;兴许还有美得雌雄莫辨的女皇秀;甚至是偷吃螺蛳粉被抓包的激恼模样…… 抑或是更早,早到在高铁站第一次见面,远远的隔着人群,少年亮得惊人的眸子像一把利箭,破开人群,一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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