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英勇救出的同学的英雄却成了千夫所指的骗子。 他也永远失去站在晏桦身边的机会。更不用说那些从未被寄出去的情书,未说出口的心思,也一同埋在那个死去的夏天。 裴青鹰自顾自地低声回忆了许多事情,表情逐渐变得痛苦,“对不起,小桦,真的对不起。”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绑架,手也不会受伤,也能顺利参加中考。” 晏桦当天鼻炎不舒服带了口罩,裴青鹰非要学着带一样的口罩。 准确来说,那段暗恋的日子他疯狂想要和晏桦有共同之处,鞋子发型穿着,他都要和晏桦一模一样。 当天一样的校服,身高相仿。办事的手下一时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裴青鹰哪个是晏桦。 只能两个都带回去,这才连累了晏桦。 晏桦不想陪他在这回忆往昔,那些痛苦的记忆他根本不愿意想起一点一滴,看了眼手机,冷淡地说:“还有三分钟。” 裴青鹰痴痴地望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对不起,小花。” 这是晏桦初中的外号,每次裴青鹰这样喊,他都要生气,让他不要再喊,否则揍他。 他知道晏桦才不会随便揍人。 可是这次,他希望晏桦真的来揍他。 对于这个称呼,晏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裴青鹰无力地抓着头发,“你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原谅我?” 晏桦收起手机,还有最后两分钟。 “说完了吗?”晏桦耐心已经逐渐耗尽了。 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裴青鹰今晚到底想干什么,他只觉得烦,发自内心毫无掩饰的烦。 他没有办法改变当年已经发生的事情,至少他不想再看到面前的人了。 就在晏桦准备离开时,裴青鹰突然站起认真说:“晏桦,我喜欢你。” 晏桦表情未变,仿佛刚才裴青鹰只是在说一句废话。 “我喜欢你啊,晏桦,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裴青鹰甚至怀疑晏桦刚才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同性恋,他喜欢晏桦。 这两件事都不能引起晏桦一丁点注意力吗? “你说句话晏桦,你拒绝我,你骂我都行,你别不理我。”裴青鹰想过很多次和晏桦表白的场景,但是没想过会是这样。 完全无视。 晏桦眼皮轻抬,施舍了他一眼:“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妈就要告诉周立伟,我是个喜欢你的同性恋吗?” 当年周立伟打电话给裴青鹰妈妈想要求证绑架案的事情,可是却被告知晏桦是个喜欢裴青鹰的同性恋。 一个恶心的同性恋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 只要看到裴青鹰,他就会想起那通电话。他那天好不容易说服了周立伟,告诉他真相,就在周立伟去找裴青鹰妈妈理论这件事时,电话听筒里却传来尖锐嘲讽的声音。 “老周,本来这些话我不想说的,你知道你家晏桦是同性恋吗?一直骚扰我儿子。还撺掇他一起逃了中考。” “我看大家都住在一个家属院,彼此都留点脸面,但是你家晏桦太过分了,骚扰我儿子就算了,还污蔑他舅舅,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有妈和没妈教还是不一样。” “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家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大家都体面点,晏桦是同性恋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条件是你们也别再污蔑我们裴家了。” 晏桦手上的纱布还渗着血,他不可置信地听着听筒里的声音,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晏桦清楚周立伟一直不喜欢他,恨他夺走了妈妈的性命,可是他要相信自己啊。 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他。 但是周立伟,他亲生父亲,他当时唯一的亲人,必须要相信他。 他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一遍又一遍解释当天的真相,以及他根本不是什么同性恋,他甚至都不知道裴青鹰妈妈为什么要说这些。 可是周立伟不信。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回忆起周立伟看向他厌恶的眼神。还有那一句句如刀一般锋利恶毒的话。 “晏桦,你妈要是知道她用命生了个恶心的同性恋出来,她一定会在怀你的时候就把你打掉的。” 他的出生就那么让人厌恶吗? 他就那么让人恶心吗? 恨不得怀他的时候就打掉他。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从来不要被生下来。 晏桦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天降惊雷砸的裴青鹰不知所措,他下意识辩驳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裴青鹰想要靠近晏桦,但是在他前进一步时,晏桦后退了好几步,不愿意和他有更近的接触。 裴青鹰慌张地说:“晏桦,我真的不能知道我妈说过这些。” “我更不可能说你喜欢我,说你是同性恋。” 他怎么可能会说晏桦喜欢他,还是同性恋,晏桦根本不喜欢他,也不喜欢男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脑海中迅速浮出一个猜想,当年那些不翼而飞的情书他妈肯定看到了。为了维护裴家的脸面,选择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晏桦身上。 他的保护神,救世主由于他的谎言,懦弱,而被塑造成一个满口谎言,恶心的同性恋形象。 明明这些卑劣的形容词永远都和晏桦没有半分关系。 晏桦却无所谓了,知不知道和他有什么关系。事情已经发生了,周立伟也死了。 就算现在周立伟还活着,他也不在乎他信不信了。 他们的父子情分早在1998年的夏天已经断的一干二净。 裴青鹰突然想到了更多,拦住晏桦的去路,“我妈说给了你十万块,帮你联系学校重读初三参加中考,这件事是不是……也没有?” 晏桦冷漠地看着裴青鹰,眼底毫无波动。 他唯一收到的一笔十万块,是江野用自己被家暴的视频,要挟江成给他的。 沉默已经让裴青鹰知道了答案。他妈都把脏水全部往晏桦身上泼了,怎么可能会给他十万块。 他真的太蠢了,如果晏桦能重读初三,他怎么会去当学徒? 晏桦当年才十五岁,没能参加中考,带着绝望离开家,谁也没有联系,他手上有伤,孤苦无依,身上只有两块钱,一共买了五个馒头,在外面睡了三天桥洞,最渴的时候只能喝江水,腥臭冰凉的江水,卡在喉咙里。 晏桦一辈子都忘不了南江水的味道。 他给自己定了个时间。 如果在换药那天,他还没有找到工作,他会选择沉在江底,永远留在南江大桥下。 不过大概老天还想再继续折磨他。 他在换药前一天走到了建设车行门前,遇到了张工,那个总是偻佝着腰盯着车身看的老头,后来成了他师父。 张工带着他去见了老板,他才得以留在了建设车行,蹉跎世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家人,江野。 “晏桦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我也不知道我妈没给你钱,对不起。” 他迫切地解释:“我也没有说过你是同性恋,喜欢我这些话,我发誓,我今天要是有一句谎话,我天打雷劈,等会就被车撞死。” 晏桦没理这些话,抬腿绕开裴青鹰,往家走去,他根本不想提这些陈年往事。 他知道他的的出生就是错误,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错上加错。 他现在活着的留恋只有江野。 把江野养大,看他上高中,考大学,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有一个顺利美满的人生。 这是他留在世界上唯一的期望。 裴青鹰一直追着晏桦想要解释,晏桦只觉得厌烦,停住脚步决心做个了断:“裴青鹰。” 这是裴青鹰七年来第一次听到晏桦喊他名字。 晏桦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厌恶地说:“我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你的喜欢让我恶心,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如果不是因为裴青鹰这个同性恋的喜欢,他根本不会经历这些事情。 无论是喜欢你,还是同性恋都让他恶心。 裴青鹰还想再解释下什么,都被晏桦一句恶心堵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晏桦加快脚步离开,只留下裴青鹰在原地。 这七年被困在那个夏天的只有裴青鹰,他再也找不到能带他走出迷雾的人了。 他甚至还痴心想过,晏桦冷淡他可能或许是因为对他有一点不同。 但是现在看来,那一点不同只是因为厌恶,不愿再接触。 晏桦走远后,在上楼前合上眼,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因为裴青鹰的出现提醒,他不得不去想起那个已经被他埋在记忆深处的夏天。 他并不是一个事事都能处理好的人,对于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他只想逃避远离。 他正准备上楼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桥哥。”江野突然开口,他站在一楼不远处的向日葵花圃旁。 夜空之下,半人高的向日葵微微垂头,时不时随着晚风摇摆晃动。 从2000年开始,晏桦和江野每年都这片花圃中种上花枝繁茂的向日葵,年年如此。 “怎么没上去?”晏桦不禁看了看向日葵和门口的距离,刚才的话江野会不会听到了。 “想在这等你。”江野情绪平平,听不出有任何波澜。 清冷的月光透过叶隙映在江野脸上,给他蒙上一层银白色的面纱,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晏桦:“回家吧。” 就在他还担心江野会听到裴青鹰说话时,江野靠近牵着他的手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啊?” “没说什么,发酒疯,我让峰子把他带走了。” 江野嗯了一声,在晏桦转身之时,余光朝大门外斜了一眼,而后往楼上走去。 屋内灯光大亮,晏桦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江野若无其事地从冰箱里取出出门前放进去的西瓜,“吃西瓜吗?” 起初晏桦还担心江野会追问刚才对话的内容,但他似乎真的信了是发酒疯,也刚好省得他编瞎话哄小孩了。 “你等会再吃,刚从冰箱拿出来太冰了。”晏桦提醒道。 “好。”江野听话地将西瓜放在厨房案板上。 在晏桦没有看见的地方,江野垂下眼,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西瓜,从刀架上缓缓抽出一柄细长的水果刀。 银白色的刀面倒映着江野幽深的目光,宛如一条蓄势待发攻击猎物的毒蛇。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自若,他身体无法控制的紧绷,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无法放松,银色的利刃上沾着鲜红的汁水,手背上的青筋冒出,攥着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客厅内传来一点晏桦引起的响动,江野才沉重地阖了阖眼,放下手中的利刃,再睁眼时,眼底的阴暗痛苦悉数被隐藏,取而代之的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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