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清自己对越之琼的情感,他是自己回到这座陌生城市后熟悉的第一个人,似乎也是唯一一个人。 与他在一起,那种无法融入的孤独感会缩小至近乎没有,既如此,对他又怎么会没有些特别呢。 头发湿淋淋的,封期只用毛巾擦了擦,他头发短,过不了几分钟自己就会干,出了俱乐部的门,却发现那通乱七八糟的发泄竟然持续了几个小时,如今太阳已走到西边。 橙光照在玻璃的大门上,印出他的暖色的身形,宽松的运动服,一只肩膀上背着个包,走起路来飞快。 俱乐部门边停了辆车,他从车旁匆匆路过。 靠近他那一边的车窗却降下了,封期扫了一眼,是个有些熟悉的面孔,他的记性很好,即便只见过一面的人也能记住很久,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会装作不记得。 但此刻,这人明显是来找他的。 停住脚步,他出声问:“有事?” 周由没下车,依旧靠在靠背上,只转头打量了他几眼,从半干的发丝一直到脚下的运动鞋。 这种打量很不礼貌,封期皱起眉,迈步欲走。 “我是越之琼的弟弟。”周由说。 封期停住脚步,他记得这一点,只等眼前人继续。 “我哥哥从前有个很喜欢的人,喜欢了很多年,你猜一猜,你长得和他像不像?” “你既然这么问,那就是像了。”封期照旧那副表情,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不会被人看出来。 周由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声音又急又乱,他开了车门,下巴一抬,朝一旁的咖啡厅示意:“我哥哥那么喜欢他,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吗?” 封期半眯起眼,他打量着周由,周由长相清秀,个子不高,有些瘦,身上除了穿衣的风格和越之琼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余光中瞥见驾驶座前放了一只纸盒,不大,与烟盒差不多,是副纸牌。 封期见过这幅牌,他和越之琼第一次见面时,越之琼曾在无意中把玩过,他记得牌面红与黑结合的经典配色,花纹是菱形格纹,设计大方简单,又抓眼。 或许是停顿的目光太久,那副纸牌被周由拿到手中,修长的眉毛一挑,这幅表情与越之琼又有些像了。 “这是他送给我的,你见过?”周由说,语气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封期最不喜别人拐弯抹角地说话,眼前的周由已将这一点做到了极致:“究竟有什么事?” 这已经是看在他是越之琼弟弟的面子上了。 周由一只手撑在车上,闻言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已经知道后面会看见什么场景,片刻后,终于说:“我的意思是,你或许是那个人的替身,你觉得呢?” “毕竟据我了解,在他认识你不久之前,那个人就离开了这里,你难道就不怀疑为什么他明明刚认识你,就和你在一起吗?”周由的声音很轻,说话时声音也拖得长,听得封期脑子阵阵发胀。 封期怎么会没有想过这一点呢,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吸引力能让越之琼那样的人一眼爱上他,因为即便是现在,越之琼也是没有爱他。 可他也没有怀疑过这中间会有“替身”的原因。 确认后的再确认,依旧是被逼至墙角的无处可逃,越之琼从头到尾对他都没有半点情意,封期甚至怀疑他们之间算不算得上朋友,普通的朋友。 他会对那个叫宋明清的男人这样忽冷忽热吗,会冷淡拒绝掉所有的期骥吗。 心口开始发堵,他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什么。 但好在他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即便心中不舒服,面上也看不出分毫,只是沉默着就让一直期待看好戏的周由变了脸色。 封期又抬眼瞧他,这一次眼睛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件事情的呢?” “越之琼又知道你来和我说这些吗?” “还是说,你与他有些恩怨,见不得他过得好?” 几个声音平平的问话结束,封期没有等他的回答,视线从他发灰的脸色上一扫而过,与此同时,一同扫过的是他的身影。 不知道往前走了多远,直至汽车鸣笛声将封期叫醒,他才回神般停住脚步,看着路口对面的红灯又陷入沉思。 “替身”一词,极具有侮辱性。 一个莫名其妙拦在身前的人说的话,并不值得全然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那些话说的实在符合他与越之琼的情况。 一次雨天的咖啡厅,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愿意来场契约恋爱吗。” 那种熟稔,实在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绿灯亮了,路人从身侧匆匆而过,封期也跟着迈动脚步,斜对面有面月季花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 不知不觉地走进,那处位置在角落,此刻空荡着,似在静候一人。 小书柜里的那本小漫画也没有人借走,此时此刻,像极了那天,也不像那天。 之前盛放过得月季有了颓败趋势,新开的含苞待放,已做好取代的准备。 封期把那本小漫画翻开,当初看的时候,他有个问题一直没有去问过,那就是漫画中的月亮究竟象征着什么,是自由,是理想,还是不可得的爱人。 此刻,不必去问,他也有了答案。 封期还记得越之琼和他说过,这本漫画是他十七岁时的作品,也就是说,他十七岁就喜欢上了那个和他相像的男人,如今,已过了六年,这部漫画还在更新着,这是否也代表着对于不可得的爱人也还在追寻着呢。 六年啊,他比越之琼大了两岁,六年前他十九岁,与家人还没有搬来这座城市,那一年他在做什么,他跟人打了架,导致父亲出了车祸,那一年的上半年轻狂到难以回想,那一年的下半年是阴郁到不敢回想。 回忆至此结束,封期笔直坐在椅子上,他点的咖啡端上来了,与那一天的别无二致。 他仿佛看见一个冒着雨赶来的越之琼站在他的身前。 他皱起眉,眉间的刻痕很深,眼中情绪是无人能用言语形容的复杂。 他熟练地拨通越之琼的电话。 越之琼正同宋明清在一起,宋明清今日修了假,躺在家中无聊,便来他这里打发时间,说是要跟他一起玩,实际上两人在一起也不过各做各的就是了。 越之琼人懒,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歪倒在沙发上去翻着微博里的留言,然后又打卡般地去催木白的更新。 而宋明清呢,从鹿角蕨摸到虎皮兰,又从虎皮兰摸回鹿角蕨,最后将恶爪伸到萨摩的身上。 等萨摩吓得窝在越之琼怀里不敢出去后,才终于换了目标。 越之琼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确认着给一个替身的工资该定为多少合适。 说来实在惭愧,这近一个月了,他才想起那天同封期什么都说了,上到什么绝不可主动提,下到爱好习惯,却愣是把最重要的钱给忘在了脑后。 宋明清哪里懂得这些,随口从看过的电视剧中挑了一个数来,说给他。 越之琼思索点着转账的手指起起落落终于确定下来。 他有封期的银行卡号,是之前帮他注册软件时弄到的,如今连打个电话去问一问的事情都省了。 他没给封期打,封期却先打给了他。 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继续自己转账的动作。 电话接通了,那边的人却一直没有说话。 越之琼专心着自己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按错了数字,便也没有开口,旁边的宋明清已经从他的鱼缸摸到了花瓶,正对着那束干枯的蔷薇说着什么该扔了的话,越之琼下意识随口应着。 转账的操作终于弄好,他从手机中抬起头,终于意识到封期直到此刻都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这明显并不符合封期的作风,再如何这个人也会喊一声“越之琼”这三个字的。 越之琼坐直了身体,手机的短信提醒他转账已经成功,他没了需要专心的东西,又换上一副轻佻的语气:“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挂了呢,收到转账了吗?” “嘟——嘟——”两声长响,电话挂断了。
第24章 咖啡厅, 封期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细碎声音,他音量开至最大,因此连越之琼手指在屏幕上点过得声音都能听清。 带着轻微电流感的静谧, 让他稍放松地端起咖啡, 身旁的过道走过一对情侣,他从他们说话的缝隙中听清了越之琼那边的说话声。 那一道声音在电话中变了音色, 但依旧能认出它来自宋明清, 他在说:“越之琼, 这是蔷薇花吗?” “是。”越之琼回。 “都枯成这样了, 好难看啊, 扔了吧。” “嗯, 随你。” 封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他之前送的那一束蔷薇, 但他想大概率是的,没再说话, 那边又没了声音, 兴许是在处理那束蔷薇吧。 内心太过复杂,开口几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喊一声, 越之琼, 然后呢,直接质问“替身”的事吗。 越是犹疑,越是沉默。 终于越之琼开口了,与此同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一闪而过似乎是银行发来的转账信息, 他听着越之琼对他说:“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挂了呢, 收到转账了吗?” 还是那样清亮带着散漫的声音,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他沉默着点开那条转账信息,备注上的文字冰冷不带丝毫情感,锋利刺穿他所有的犹豫。 “第一个月的替身工资” 钱到账了,这笔钱越之琼给的实在大方,如果他真的愿意扮演一个替身的话,那么这笔钱会是不错的激励。 刺亮的车灯从路口转角处照进来,那一瞬间直直刺进他的眼睛,两眼发胀,视线恍惚,那种怔愣茫然很快被冷意顶替。 他挂断电话。 手机扣在桌面上发出很沉闷的声音,漫画已经合上,封面上那只小狐狸望着皎洁月亮,是那样梦幻迷人,他想起越之琼新画的那只狼狗,月亮是漫画主角,而他不过是兴起随手而画 咖啡苦的舌根发麻,醇香已品味不出,只剩下酸苦,他付了钱,起身离开。 夕阳照在月季花墙上,粉色龙沙宝石那样美,让人想起家里的粉色蔷薇。 * 越之琼盯着自己被无缘无故挂断的电话足足有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封期的确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挂断他的电话。 既然没有要说的,又为什么要打来? 中间肯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越之琼食指在额角轻点着,宋明清那边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声,他烦躁地瞥过去一眼,正巧看见宋明清正弹着那束干枯蔷薇,本就枯了没有半分活力的蔷薇此刻有一朵花瓣直接簌簌落下,铺满了整个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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