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带拉踩的,我真服了。” 领略到他们话痨属性的南有岁客气地回复了几句,他这一路上倒是被打断了好多次,目标差点都要不明确了。 他透过人群间隙看见江应浔的侧身,他身边又换了个人,一直在对他说着什么话,当然这些他肯定是听不到的,就从目前的举止来看,也是不清楚的。 相比之下,江应浔的情绪就显得极度稳定,没有任何表情变换,回应的话很少,他惯常穿着黑色系上衣,露出的手臂力量感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裤子显得他腿部修长笔直,看起来像画报上的模特。 眼睛微微压低,他偏过头看了别处一眼,恰好南有岁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就这样吧,回家回家,考完我要好好放松。我们今晚组局聚会,学弟今晚来不来?”他们热情地问道。 “学长你们玩,我还有事情要做。”他拒绝了。 “高一今天还不用上学吧?你们怎么都有事情忙,很重要吗?” “嗯。”南有岁点头说道: “很重要。” 互相告别之后,南有岁的视线落在江应浔原本站着的地方,但很不巧,此刻那里是空的,之前围在那里的人也都没了。明明只是错过了一会儿眼神,结果再看之时,就找不到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难道江应浔提前先走了?是没有看见自己吗。 只好走得更近一些,靠近后窗的位置,他疑惑地扭头想看江应浔有没有在实验室里。一瞬间,站在窗边抱着一摞书的江应浔像早已料到般地看着他,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的起伏。 反倒是南有岁感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冲击着他的肋骨,发出如闷鼓一般的声音,然后他发现,这声音好像并不是错觉。 他不小心把窗户边上的笔记本碰掉了,不知道是谁放过去的。 下意识道了歉之后,南有岁将它捡起,按照原样又把他放了回去。 “拍完合照了?”江应浔问他,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恰好避免了一直对视的尴尬。 “合照……什么合照?”南有岁将问题抛了回去。 “刚才,和袁泓他们。” “哦哦,那也算不上合照吧,就是他们拉着我当工具人而已。”南有岁后知后觉, “那会你看见我了?” 江应浔的语气里透露着些不易察觉的东西, “这么显眼,看不见才怪。” 想不看见都难。 “哪里显眼了。”南有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连半点装饰都没有。反观走廊里其他穿着背后有大印花的男生,他真不知道自己显眼在哪里。 “走了。”江应浔提醒他,抬脚步入了墙身后面,看不见他的任何身影。 走廊里畅通了许多,天已经蒙蒙黑了,路上还奔走着抱着花束的人,南有岁忽然觉得自己准备得好匆促,光把自己带来了,其他的什么也没准备。 “哥哥也和别人合照吧。”南有岁看到江应浔怀中抱着的一摞书,最上面是个厚厚的笔记本,厚到很想让人窥探里面都是些什么内容。 “没有。” “可是我看见他们和你说话了,不是在合照吗?” “是,但我拒绝了。”在南有岁还没有接话之前,他先一步说明: “大多数情况下拒绝会省去百分之九十的麻烦。” 南有岁没有问拒绝的原因是什么,也没有问麻烦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他点点头,对这句话本身感到认同,顷刻间勾起他的一些记忆。 学会拒绝绝对有效,省时省力,速速解决。 直到走出学校门口,南有岁觉得自己此时仿佛也变成了刚经历过高考的考生,他回头看了一眼学校大门,觉得现在的感觉很微妙,明明是每天都会踏进的大门,却升起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现在怀念太早,你还有两年才高考。”江应浔对他说。 “我真的怀疑哥哥你会读心术,为什么我在想什么哥哥你都能知道。” “是你的心思太好猜了。” 猝不及防听见回答的南有岁有些费解,他就这么好懂吗,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恭喜我们家小浔顺利考完,今晚想吃什么,不在N城吃都可以,说吧,都满足你们。”齐钰坐在驾驶位,车窗降下,她挥了挥手,面容上透露着一丝疲惫。 “齐阿姨赶回来了?” 南有岁都没注意到齐钰的车就停在门口,他很讶异,本来之前通话的时候齐钰说江应浔高考的时候应该赶不回来,她还懊悔可惜了好多天。却没想到在这一天,她还是一路劳顿地飞回来了。 “岁岁也在啊,”齐钰下了车, “把那些会议都先推掉了,想了想,还是我们家孩子最重要。” 江应浔听见她的话,眼神中有一丝的触动,仿佛某根心弦被扯动了。 “谢谢妈妈。”他说道。 “谢什么,给我都整一身鸡皮疙瘩了。”齐钰夸张,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你们学校是不是流行毕业合影,一路上看见好多了,给你们俩也拍一张?虽然岁岁还有两年才毕业,但现在纪念也不早嘛。” 江应浔没回答,南有岁视线左移看了他一眼。 想起江应浔拒绝和别人合影这件事情,南有岁心中不确定,他觉得江应浔应该是不喜欢被拍照的吧,有些人就是不太愿意面对镜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打哑谜?”齐钰想笑,微微皱着眉,她举起手机就等着开拍了。 “哥哥可能不太想……” “你站这边。” 两个人同时出声,南有岁觉得肩膀处一紧,江应浔虚虚揽住他的肩膀和他换了个位置。 “不错,这个角度好,刚刚路灯的顶光太突兀了,看来小浔还挺会安排的。”齐钰满意地拍了好几张,虽然完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动作。 “你们俩也笑一笑嘛,这什么冷脸,这不像毕业,像刚开学。”齐钰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挑剔着毛病。 “拍好就行了。”江应浔说出的话完全是实用主义画风。 “岁岁你自己看,哥哥这表情是不是很严肃,我可没乱说。岁岁你也被他传染了,没什么表情,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我怎么感觉你们的气质越来越像。” “不像。”江应浔否认。 齐钰突然接听了个电话,她收回了之前的放松表情,现在更像是公事公办,说道: “对,位置已经发你了,我已经接到了,你直接过来就行。” “你爸在过来的路上,待会一起回去。”齐钰没有加任何铺垫地说道。 单刀直入,这个称呼真是陌生了很多年,久远到似乎早已从自己的人生中被剔除出去了,江应浔的眼神在黑暗之下透露着晦暗,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 过往的记忆变得模糊,但努力想想的话,还是依稀可见的。如果南有岁记得没错,他记得江应浔的爸爸应该是个很严肃的人,严肃到让小时候的江应浔每次心情都会变得阴沉低落。 车上,江唐岳和齐钰坐在前面,他们俩之间的话题也很少,仅仅是交谈了一些必要内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考完了?感觉怎么样,有多大的把握。目标决定路程的宽度和深度,早早定下目标才能更好地解自己的需求,本来不想让你留在这边的,但如果你很想留不愿意离开的话,也行,只是这样的做法不明智,欠缺考量。” “你妈妈已经和我说了大致情况,我个人还是劝你再好好想一想。” 劈头盖脸说教让车内氛围变得压抑又窒息,完全是压倒性的谈话,听起来留有讨论空间,细细想来在每个孔缝之间都有着他自身强迫性的想法渗入。 “你自己的想法呢,有没有具体的规划,说出来我给你参考一下。” 安静得可怕,车内打着凉气的声音仿佛下一秒也要卡顿,身体中的某些部件在缓慢失灵,南有岁坐在江唐岳的后面,他抬眼看了一眼,这样的压迫感换谁谁都受不了。 “我想报考N大。” “N大?你开什么玩笑。”江唐岳的情绪失控一次,导致方向盘晃动的幅度有些大,明显感觉车身跟着瞬间转移一下了,他闭了闭眼睛,沉下气问道: “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个N大。” “是。没有第二个。”江应浔说道。 江唐岳平缓了心情,说道: “不要冲动,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家乡有这么巨大的迷恋感,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一年前拟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就选择了这个学校,你有你的想法,”江应浔继续说, “我也有我自己选择的权利。” “你……真是说了你也听不懂。” “够了。”齐钰揉揉太阳穴,她的声音透露着不耐烦, “N大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你眼中只有你自己的想法和利益,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不是,我看你是利益熏心把自己熏得连姓什么名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身上,何况他还是你的孩子。” “算了,我不说了,随便你们。”江唐岳停下车,愤愤地开了车门自己走了出去。 齐钰像是早都猜到了这个结局一样,她绕到另一边坐在驾驶位上,说道: “不用理他,他就是个疯子。” “我跟你们说这些干嘛。”齐钰重新启动了车,开得速度很慢,缓缓说道: “别管别人的眼光,哪怕他是你的亲人。他们所以为的不一定正确,只要是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一直做下去,没有人有权决定你们的人生。家庭出身影响是很大,但没有必然性,父母起到的作用是辅助,但绝不是决定,这一切都要看自己的想法。” “而且,我觉得你的选择很好,真的,我没有特意安慰谁的意思,这本来已经很不易了。”齐钰看看后视镜。 “嗯,我知道。” 长时间的缄默下,南有岁的心中也被填充着一团黑色线状物体,又郁闷又烦乱。他知道江应浔现在肯定被各种思绪塞满,只是表面风平浪静而已,他面对的压力远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多。 谁的生活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面临关键时刻的时候总会面临困境和抉择,这对自我意识的觉醒是个巨大的挑战。 南有岁看看窗外,街道上点缀着各色的霓虹灯,刺着眼睛,他收回视线,在黑暗之中,他摸到了江应浔的手,虚虚地牵住他的指节,做着无声的安慰。 仿佛在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他的这点陪伴和安慰都会一直存在。 灯光流转在江应浔的脸上和身上,南有岁没有意识地用眼睛地捕捉着他身上的光斑,仿佛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流淌着的隐秘情绪。 江应浔回握住了他的手,很短暂的一会。 他发现南有岁的指尖比自己还要凉。燥热的初夏中,他握住了冰块。 “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不聊这些,把他给忘了,我带你们吃好吃的去,等会我导航一下看看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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