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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城市的改变也有她的一部分，灯红酒绿的妓院就是她送给这座城市最好的礼物。她露出落寞而瑟然的微笑，在车停稳当后下了车。 “在这里等我。”扔下一句，她穿着昂贵的高跟鞋踩上了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当她推开那扇熟悉的公寓门时，她再次看到了在这里度过无数次美妙黄昏的自己。 下午四点灼热的黄昏，她和心爱的男人缠绵在床上，暮色如同灰色流水漫进屋内，浮沉漂浮在光线中，她记得男人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山茶花香。那样的日子慢得仿佛永远不会结束，谁也未曾想过十五年就这样弹指而过。 她伫立在满是灰尘的公寓中央许久，让目光轻抚那泛黄的墙纸，积满灰尘的梳妆台，软塌下去的席梦思床……这些曾经记录过她年少时期的爱情的物什无一不在时光的侵蚀下走向消亡，她原以为自己的爱就是他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了。 可他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克丽丝突然笑了，经历最初的震惊后，她的思维渐渐收拢，明白了西蒙所要做的是什么。她曾见过西蒙和他儿子在一起时的模样，冷峻的少年既像兄长，又像骑士，将那孩子护在怀里，仿佛护着整个世界。 而那孩子，她在过往是不愿意见的。那时她年纪太轻，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此深爱他那幸福的家庭。而现在，她却在他儿子那张脸上再次看到了他，也看到了往昔的自己。 她只觉得悲哀，也觉得这是应得的报应。她又神经质而持续性地发出轻笑，身形摇晃地离开公寓，在下楼梯时差点摔倒。她注定要迎接再也无法轻易入睡的夜晚，她将在失眠中细细品味自己犯下的罪孽，在苦痛与愧疚中煎熬自己，直至生命的消亡。 哈瓦那霓虹灯再次点亮，当约瑟俯身于西蒙耳畔向他报告克丽丝下午去了校园随后又回了她摒弃已久的家后，西蒙挑了挑眉，露出了然的微笑。 他注视玻璃桌上的威士忌，冰块在棕色的酒液里晃动敲击杯壁发出轻音。灰色眼睛里似乎映照出往昔的回忆，他勾起唇角，是得逞的笑意。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约瑟问，“您和克丽丝的争斗太过明显，先生不会出手吗？” “不会。”西蒙语气十分坚定，“就如他把那三把钥匙分别交给我们，上位者永远不会希望自己下面的人过于团结，最好是争得头破血流，因为当下面的人团结一致时，矛头指向的就必定是最高处了。” 约瑟点头，露出恍然的微笑，“那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克丽丝的下一步行动？” “没错。”西蒙若有所思地回答，“我们的态度已经表明，就看她的选择了。” “您可不能寄希望于她的良知上。”约瑟小心地提醒。 西蒙抿下一口威士忌，摇头说：“不，我是寄希望于女人的爱情。” 爱情，存于希望，也导致绝望，亘古不变的道理在人类中早已通过无数的眼泪得到证明。 树影摇晃，老城区寂静昏暗的街道中，安德烈结束学校的工作提着手提包走进他光顾多次的西班牙餐厅，谢苗一如既往地在那里等他。 “少校。”谢苗起身向他鞠躬，安德烈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当他告诉谢苗马克的受伤时，谢苗的表情变得暗淡，“他是个好孩子，但如果那是他坚定不移的选择的话。” “联合果品内部是什么动向呢？” “他们闻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和黑手党在进行某种密谈，这两个组织早就在拉丁美洲地区同流合污，他们不相信菲德尔，认为他是共产主义分子，毕竟埃内斯托的倾向太明显。” 安德烈轻笑，不禁觉得他们还有几分聪明。要知道菲德尔把美国政府都骗过去了。 “我们得帮他们做点什么。”安德烈说，“需要为他们在古巴上流阶层中造点舆论，让他们相信菲德尔和他们是一派的，他想做的无非就是推翻独裁政府，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我认识一些时政评论员，或许可以让他们开口说话。” “记得隐藏好你的身份，谢苗。”安德烈停顿片刻，有些欲言又止，但他下定决心，看向谢苗，“另外，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中情局的特工，叫乔伊·艾文，或许这不是他真实的名字，我想我们潜伏在中情局里的线人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谢苗点头，说：“明白，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嗯，越详细越好。” 两人告别后，安德烈心情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艾利希奥的那句话在他心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自他回到哈瓦那后，有时看着学生堆里的伊森，恍惚间生出陌生之感，他不愿意去怀疑，可那强烈的直觉迫使他不得不去窥探他的男孩儿。 一个礼拜后，他便收到来自谢苗的调查结果，他是在校园外的电话亭里与谢苗进行通话的，热浪蒸腾，他不断用手帕擦拭额间的汗。 “他的真实名字叫做乔伊·林奇，并不是什么艾文。另外，据我们线人提供的信息，他已经失踪，大约就在去年的九月。后来我去调查过他的轨迹，追踪到哈瓦那北边的渔村，令人意外的是，根据村民的叙述，先前，大约在12月，也有人来调查过他，像是一个美国人。” “嗯，继续说。” “乔伊被村民们描述的‘黑色西装男人’追杀至此，有位渔民亲眼看到了他中枪后跌落悬崖。” “黑手党？” “不错，是黑手党。”谢苗语气肯定，“想必那位美国人和我得到了同样的结论，后来我调查过他，根据我们线人查阅的档案，他叫欧文·林奇，曾就职于农场，令人意外的是，他不仅是乔伊的远亲，还是乔伊和伊森共同的助理教官。” 安德烈沉吟片刻，仔细分析谢苗给出的讯息，说：“这么说，黑手党杀了乔伊，但中情局那边没有及时得到消息，以至于几个月后才有特工来调查失踪案件。那么，能否提供乔伊死亡的具体时间？” 安德烈听到谢苗在那边翻阅记事本的声音，“十月十五号。” “十月十五号……”安德烈迅速搜寻记忆，那是将安东尼奥从黑手党里救出来后的第二天。他凝神思索，竟有些找不准这两件事情的关联。 起先他怀疑伊森为了掩盖自己苏联人的身份而暗中杀害了乔伊，可乔伊却死在黑手党手里。之前连他都在疑惑乔伊的下落，可作为搭档伊森似乎毫不在意，并且只字不提。他回忆起自己先前提起乔伊时伊森纳敷衍糊弄的神情和态度，种种迹象说明他心中有数，有数却不向中情局报告，以至于几个月后才有个什么欧文来调查失踪案件。 安德烈走在校园外的阴影下，他的思绪正在飞速旋转。突然一道闪光从他脑海划过，他驻足，抬起头。 “怎么会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出了身冷汗，“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帮黑手党隐瞒呢？”
第49章 Chapter 48 === 八月末，马埃斯特腊山区不断传来捷报，最终在31号山区大军浩浩荡荡下山，由埃内斯托和卡米洛组成两支纵队，进入曼萨尼略地区。载重汽车和运送武器和弹药的飞机已经等候多时，整个古巴进入了一种改弦更张前的狂躁状态。 巴蒂斯塔政府的根基已然松动，军队的战斗意志正在迅速消退，人民的呼声越来越高，子弹和水枪已经无法压制人们心中对自由的呼唤。但巴蒂斯塔依旧做困兽之斗，不断派遣政府军对起义军进行抵抗，甚至将枪口公然对准学生。 学生们在希望中流血与牺牲，妇女们举起标语走到大街，高呼“还给我们儿子！”，联合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打压，学生们只好离开校园，四散躲避在隐蔽的据点内，进行地下活动。 脱离警局的何塞·巴拉莫加入了联合会，虽然仍旧未能得到信任，但他做起任务时的卖力与认真仿佛当初的伊森。 而伊森——安德烈时常满怀忧郁地注视他，看他在阳光下的灿灿笑容，看他年轻健康的躯体散发勃勃生机，他实在无法从那双灰棕色眼睛里看出骇人的歹意。 伊森知道教授在看他，那双洇着海蓝的眼睛快要让他心碎。他好几次都快笑不出来，匆忙地撇过头去。他实在无法继续忍受目前的状况，后悔与心痛将他折磨得濒临崩溃。于是他在电话里央求西蒙，快一点，快一点，结束这一切。 “我可以帮你先结束他。”西蒙说，“只要你舍得。” “不！”伊森惊恐地摇头，“天啊，我不想伤害他，我……” “可你对乔伊就没那么在乎。”西蒙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当然知道伊森动了真心，或许还是深不见底的程度，可他来不及埋怨他，他只会心疼他。 “听着，亲爱的，这并不在于我们的速度，而是革命的速度，我想你明白” “你说的对，西蒙。” 伊森神色黯然，挂了电话。西蒙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空音，心揪成了一团，他面无表情地喝下一口威士忌，然后猛的将玻璃杯拍碎在桌上。 掌心鲜红一片，血液混杂酒液淅沥而下，胳膊上的青筋仿佛有撕裂之势，可他就像在细品这痛楚一般，额间冷汗直下，手却死死摁在玻璃碎渣上。 “先生！”约瑟跑过来，捧起他受伤的手慌忙用手帕擦拭，“你不必如此……” 西蒙冷漠地盯住前方，从约瑟手里抽出手，说：“你出去吧。” “先生……” “出去。” 约瑟忧心忡忡地离开套房，关上房间。西蒙瞬间瘫软在沙发上，他用手帕擦拭右手掌心，看到食指上的铂金戒指被鲜血浸润，勾勒出一朵优雅的山茶花。 他抚摸这刻纹，灰眸里蒙上水雾。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意识到自己漫长的等待或许没有的尽头，他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天，或许从不存在。他低下头，在无人时也下意识遮挡住自己发红的眼眶。 隐忍的哽咽声回荡在寂静而华丽的房间里，幻化为悲伤的幽灵。泪水滴落在戒指上，晕出一朵饱含爱意与痛楚的山茶花。 “你爱过我吗……”他喃喃自语，抚摸那朵山茶花，“你真的爱过我吗……” 翌日，西蒙再度回到所管辖的赌场时，发现克丽丝在某张牌桌上。她明艳的笑容比灯光还要耀眼，男顾客在她魅惑的神情下快要迷醉，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的牌，如是下来几个回合，克丽丝桌前的筹码堆成了座小山。 她的余光撇见西蒙站在阴影处，目光带着重量落在自己身上。她依旧保持优雅得体的笑容，却在不经意间收回了所有筹码，令人心感愉悦地起身离桌，在最大输家的男人脸上落上一吻，款款离去。 “不愧是女皇‘凯特’。”男人吐出一口雪茄，眯起眼晴，目光仿佛变成了一双手掐在克丽丝扭动的细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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