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老赫尔曼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想法?无非是在这里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拥有了不该有的怜悯心,在我看来这不过就是伪善,十足的伪善!” 他转而面对跪在地上的马克,扔掉鞭子从谢苗手中抽出手,顺势一巴掌甩在马克脸上,厉声道:“你如果真有改变和抗争的心,就该脱了你身上这套高级西装,离开为你提供一切的联合果品,你以为你帮助他们是靠自己吗?不,你是靠我!你老子辛苦了大半辈子创立下来的基业!” “基业?!你这是掠夺,是剥削!吸血鬼!”马克毫不示弱。 老赫尔曼气得脸色发紫,捏住马克的脸,“是,是......我是掠夺和剥削,我是吸血鬼,但你别忘了,你吃的穿的,你能有今天,也都是来自于他们的血!你披着资本家的外衣,搞无产阶级那一套!你不是要把生产资料分给他们吗?那你就该自己去争取,去流血,去牺牲!去资本家那里,你老子我这里,来争,来抢!而不是吃着资本给你带来的山珍海味,大发善心,把从他们那里吸过来的血佯装还给他们!” “不!”马克咬牙反驳:“我不是佯装,我是真的要还给他们!我要改变这样不平等的状况,我是发自内心得想要改变,让他们过上好生活!” “虚伪!虚伪至极!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样的做派!成天嚷嚷着可怜可怜,改变改变......你改变什么了?你凭什么把土地还给他们?就凭你是资本家的儿子!你有签字盖章的权力,那是资本赋予你的!而资本,哼哼,资本,资本是建立在剥削和压迫上的!你改变了吗?你以为把土地还给他们,联合果品就拿不回来了?” 老赫尔曼摇晃马克的下巴,愤慨而轻蔑地说:“不过就是地契而已,我们还可以印无数张!他们能不签字吗?他们要是有能力可以不签字,你觉得你可以坐上这个位置吗?” 马克在他老爹的怒吼中彻底失了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么荒唐,多么幼稚。若是长久以来建立起的稳定制度能被一张轻飘飘的地契就能解决,那塞莉娅和菲德尔的斗争还有什么意义,那些流血牺牲、将生命奉献给了理想社会的战士们,又有多么可笑。 他明白了,在他老爹的铿锵言辞中经历了精神上的剧烈嬗变,思想的涅槃。他忍受伤痛从地上爬起来,在谢苗阴郁的目光中,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 “我明白了。”他说,“您说得对,我应该摆脱这一切,靠自己的能力。” 他凝视他的父亲,目光如炬,年轻的天真与荒唐仿佛瞬间远去,从思想中诞生出新的理想战士。老赫尔曼在这一刹那从儿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不移的决心。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为儿子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而我,现在要拥抱您。”马克走上前去拥抱老赫尔曼,在他抽搐的脸颊上轻吻,“再见,我亲爱的父亲。” “马克!”老赫尔曼捏紧拳头,回头盯住走至门口的马克,“别忘了你是个美国人,你今天走出这扇门,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是的,父亲,我是个美国人,但我也是个人。我将要走上的这条路名字叫做革命,革命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转身向父亲深深鞠躬,“我不会回头。” 他在下行的电梯里脱下了高级西装,只穿一件单薄染血的衬衣,在职员们惊讶的目光中,坚定不移地朝联合果品总部大楼外的大街走去。 绝不彷徨,绝不偏移,他走在哈瓦那正午的阳光下,下定决心,永不回头。 夜幕降临,当马克穿过旧城区的破败街道,敲响艾利希奥公寓的大门时,哈瓦那国民酒店的顶层套房里,昂贵的高脚杯在空中划过美妙的弧线,撞碎在布洛克风格的墙面上。猩红的酒液浸入墙纸,演绎愤怒的蔓延。 克丽丝紧握的拳头在桌上发出轻轻的敲击声,过于紧绷的情绪让她浑身发抖,自她的另一家妓院也被酒店所吞并后,她意识到自己和赛尔乔之间注定会展开一场空前惨烈的角逐。 “那个该死的笨蛋难道意识不到我们的斗争只会让另外一个人得利吗?”灯光下她雪白丰腴的胸脯剧烈起伏,旖旎到能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沦陷,她生气的面容也足够明艳,可向来引以为傲的外表此刻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看不透自己的两个对手,西蒙·丹泽尔,沉默寡言,心机深沉,两人之间有过不少床事,但那也只不过是博弈中的一部分,自从西蒙掌握了所有的赌场业务后,他便用床上的威慑来告诉她两人之间的不对等。而赛尔乔·莱翁,一个用玩世不恭的外表伪装起来的心狠手辣的货色。她原以为赛尔乔至少聪明到不会与自己相争,却没想到他还是中了西蒙的计策。 “我得见你。”克丽丝拨通了赛尔乔的电话,等待接听的过程中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可我没时间,亲爱的,你知道客人们总是刁钻得很,小到洗发水的香氛,大到整个酒店的服务质量,我都得管理。”赛尔乔的声音轻快,显然心情不错。 克丽丝强压怒火,将声调沉在柔软却又不失威慑的韵律上,“亲爱的,连那些事你都要管,你会精疲力尽的,现在到我这儿来,让我给你放松放松。” “饶了我吧!”克丽丝可以想象赛尔乔在那边做出夸张的手势,“上你这来,还不得把我扒层皮?”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克丽丝决定不再与他周旋,这个该死的意大利男人说话没边儿,脑子也是一团浆糊。 而赛尔乔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当然,我对自己很清楚,对我不清楚的是你,亲爱的,想做什么就做吧,但你得记住,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每一步棋都是下在哪里的,都是为谁而下的。亲爱的,放聪明点,好好看着。” 克丽丝感到一阵无名火,她摔掉电话,将昂贵的琉璃桌面砸出一个浅坑。她感觉自己被一团浓雾所笼罩,看不清,摸不透,这并非她头脑简单,要是她没点手腕也不会男人扎堆的黑手党里爬到这个高度。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们有什么在瞒着她。 一定有什么,是赛尔乔和西蒙知道,却自己却被蒙在鼓里的。克丽丝喝下一口香槟,用酒精冷静自己的思绪。她款步走到窗前,开始凝神思考。 夜半时分,墨西哥湾笼罩在蓝紫色的苍穹下,在其于加勒比海、大西洋的交汇处的关塔那摩美国海军基地里,一位身穿风衣外套的男人从直升机上下来,迎面而来的热浪让他顿时冒出一层细密汗珠,脱下了风衣搭在手腕上。 看模样他还年轻,看起来大约三十五岁,身量高大,眼睛炯炯有神,粗硬的短发看起来像钢丝般扎手,却让人莫名有种想去摸一摸的欲望。他在海军基地的上尉带领下他径直走向为他准备的临时军官公寓,他将在此进行为期一天的休整,然后化名潜入圣地亚哥和哈瓦那等古巴主要城市。 “从这里去圣地亚哥很方便。”上尉打量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老实本分,可居然是中情局的直属特派,甚至海军基地等作战人员也要配合他在这边的任务,当然,得在他应付不了的情况下。 欧文·林奇抬起头,声音低沉,带有些许沙哑地说:“不,我要径直去往哈瓦那。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报到,让你们知道我的存在。” “这有什么必要吗?” “当然。”欧文扬起嘴角,露出冰冷的笑容,“要是我死了,总部那边也不至于那么晚才能收到消息。” 上尉挑起一边眉毛以示惊讶,“哦?这么说你们有前车之鉴了?” 欧文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注视夜色下静谧的海绵,他点起一根香烟,烟雾缭绕在昏黄的灯光与黑夜的融合处,将他黯然神伤的目光笼罩在内。 “他叫乔伊,是个好孩子,从农场开始就是个好孩子,可他消失在古巴,不明不白,连尸体都没找到。” “你们确定他死了?” “训练有素的间谍不会无故消失这么久,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死亡。”欧文转身看向上尉,眯起隐现寒光的眼睛,笑容变得危险起来,“您说,在古巴会是什么人敢动中情局的人呢?” “我想您心里有答案。”上尉微笑说。 欧文吐出烟圈,怅惘地靠向窗沿,目光垂落,笑容变得萧瑟,让上尉想起深秋时节中央公园层叠的枯叶。 ---- PS:关塔那摩海军基地,位于古巴的东南角,直到古巴革命成功后都存在,有大量美军驻扎在内。在对此地的所属问题上,也是古美矛盾不可避免的一点。类似于日本的冲绳,但冲绳岛日本居民可以随意进出,而关塔那摩海军基地占领了两个小镇,至今为止,古巴人民的出入都需要管理。而基地内也不使用古巴的淡水,而是从牙买加运来(等于说是在死敌的领土内驻扎了军队)。但在当时,这个海军基地在古巴挺肆无忌惮的。
第40章 Chapter 39 === 1958年初,革命浪潮达到了高峰。 根据先前的《山区协议》,古巴各种政治力量于1957年11月1日宣布的《迈阿密协议》宣布成立由卡洛斯·普里奥控制古巴解放军人集团,针对这一决议,菲德尔等人在12月做出了严肃的回复。 他们表示不可能承认这项决定,并且举荐曼努埃尔·乌鲁蒂亚法官成为临时革命政府的合法总统,当乌鲁蒂亚法官收到这一消息时,他正在运河边的靶场观看艾利希奥等人的训练。 “我可真是临危受命了。”法官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您值得如此。”安德烈说,“孩子们需要您的指引和保护。” “但愿我有那个能力。”法官目光落在苦练的学生们身上,这些都是年轻鲜活的生命,是古巴的希望。他由衷希望自己能够为他做的更多一些。 1958年2月,革命指导委员会将组织一批学生进入埃斯坎布雷山区组成一支游击纵队。学生们的这一行为无疑承认了革命中山区派的力量,艾利希奥作为大学生联合会以及革命指导委员会第一总书记,在学生间发表了秘密的重要演讲。他将亲自带领学生进入山区进行游记作战,而城市里的学生运动全权交给秘书长安东尼奥·门多萨以及高级干部蕾梅黛丝·达萨。 安东尼奥对这一决议始终心怀不满,他私下找过艾利希奥多次,表示自己也有上前线的决心。 “你都允许那个叫马克的美国人跟你一起去!”安东尼奥涨红了脸,愤愤不平,那架势仿佛艾利希奥在怀疑他的革命真心似的。 “他有决心,这两个月的训练已经让他成为了一名战士。” “我也一样!” 艾利希奥望着他微笑,说:“我明白,可亲爱的,我能相信的只有你和梅梅,我不想等我回来时城市里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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