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说梁春华恢复得算是快的,再住几天就能出院了。 祁硕也慢慢适应了下来,虽然他的神经依旧敏感,但林琛一有时间就给他打电话陪着,比起刚来时他好了很多。 整整十五天后,他终于在护士的带领下踏出了巷道外的铁门,去一楼办理出院手续。 二月份的天气已经回暖,顺着大厅磨砂布满划痕的瓷砖吹进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祁硕贪婪地看着玻璃门外金灿灿的阳光。 往常每周一他都会望着三三两两的人背着厚重的行李推开铁门,带着满眼的羡慕一直注视起走廊里的白墙。 不过现在,终于,终于轮到他们了。 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快速地在一楼办好手续后祁硕跑去六楼住院部接梁春华,之前那个长发姑娘盯着他忙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 不一会还是熟悉的那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昂,谢谢。”估计是呼吸了一些外面的新鲜空气,祁硕今天难得对她笑了一下,“你也很漂亮。” “嗯嗯,我们都漂亮。”她说。 梁春华在诊室里听着大夫最后的嘱咐,祁硕先回房间收拾行李。 姑娘路过门外看着祁硕在房间里收拾,她礼貌地敲敲门,没进屋站在门口问:“你是要走了吗?” 祁硕拉好包袋上的拉链,起身点头。 “你们都走了,为什么不让我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然后气势汹汹出门跺脚走向护士站。 祁硕怕出事扔下手里的东西跟了出去。 姑娘站在门口对着值班的护士大喊:“护士!护士!我什么时候能走!我好了,我也要走!我没病,我为什么要呆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是都耳背了吗?” 护士都各忙各的,并没有人搭理她,诉求没有半点回应,她喊了一会阴着脸走开了。 祁硕远远看着心里也不太好受,都是同龄人,呆在这样一个没有自由连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奢侈的地方,她的压力肯定更大。 并且看她的手腕带和状态,估计还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他上前轻声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祁硕站在姑娘身侧,说话时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铁门外,“妈妈说五十多天了。” 五十多天,两个月。 不知道多久的病情丝毫没有影响她美貌,落落大方的她在最好的年纪最不缺少的应该是自由。 而此时在这个精神病院里一呆竟然就是两个月。 祁硕听完心里难免有些震惊。 “你在上学吗?”他又问。 她的嘴巴机械地启动,“没有,我在上班,我都上班好几年了,我从十几岁就开始上班了。你呢,在上大学吗?” “嗯。” “大几了?” “大一。”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还要上班呢,我还要赚钱呢,我还要结婚呢。我又没有病,总不能一直关在这里啊。” 祁硕掏了掏兜,早上发现了一颗糖,是半个月前带来的。 “给你,这是糖。” “糖,我好久没吃糖了。”稍微转换点的音调是她唯一的变化,双目照如死水般平静。 “挺甜的,你试试。”祁硕帮忙撕开包装袋。 姑娘拿走糖放进嘴里,“嗯,真甜。” 祁硕再次笑笑,看见梁春华从诊室出来,他该走了。 “我要走了,你也一定会走的,一定都会离开的。”他很郑重的说了三句话,也算是给这个陌生人最好的祝愿了。 祝她也祝他。 愿他们能永久地逃离精神病院。 这鬼地方他他妈再也不想踏进一步了。 “哥哥,拜拜。” “拜拜。” 祁硕背着厚重的包带着梁春华等电梯下楼,上上下下停了三四回,终于到了一楼。 彻底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正午的阳光照在头顶有些不习惯的刺眼,祁硕下意识皱眉抬手。 但只挡了一下眼睛,没一会又放下。 他头回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阳光,这光太灿烂,太耀眼夺目了。 晒进后背暖烘烘的,像活着的感觉。 新鲜的生命存在于阳光之下,他看路边的流浪狗都可爱了几分。 这时候梁春华说时间还早,他们要走去汽车总站坐车。 祁硕都行,毕竟在这个温暖的大地上行走是他期待了半个月的愿望。 归家的公交车开着半扇窗户,晚风穿透路旁的松树扬起发丝,夕阳的光漏过树枝投在座位上明明灭灭。 “妈,我过两天得走了,开学了。” “好。这次多亏你了。”梁春华看着窗外一点点熟悉起来的风景,笑了一声,“这回住院辛苦你了,待会拿我的卡给你转两千。” “嗯。” 两个小时的车程结束,祁硕发现自己竟好像不怎么晕车了。 梁春华一直洁癖严重,回家后祁硕感觉她的洁癖更严重了,里里外外将房间打扫了三遍。 晚饭是祁硕煮的面条,梁春华边吃边问:“对了,我这次花了多少?” 祁硕说:“六千多,能报一半。” 梁春华接着问:“昂。我那存款还有多少?” “哪张卡?” “工行呢?” “五万四,原本不是六万么,住院花的就这个卡。” “好。”梁春华脸上漏出祁硕最熟悉的难色,她顿了顿说,“那小硕,你上学那个钱,我要不给你一千吧。你也知道我们家毕竟紧张。” 祁硕翻了翻桌角的一沓报销单,“没事,你不给都行。” “说什么呢!嫌少吗!我刚出院花了那么多钱,你能不能体谅我一下,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看着来吧,我都行。”祁硕低头咬了一口面,没多争辩。 开学的行李没多少,几件衣服祁硕不想带箱子,直接一个快递打包全部发去了学校,电脑相机背书包就行,两条林琛要的黑蘭州也是装在包里。 两天后在旭日刚刚照亮山头时,祁硕在站台排着零散的队伍上了火车。 最近返校的直达票不太好买,他得先坐火车到天津然后转高铁。 没有第一次离家的惊喜与开心,也许这次是在医院闷久了,躺在像棺材板一样的上铺他疲惫地睡了一天一夜。中途过隧道时断断续续被吵醒很多次,但好在还能接着睡着。 火车晃到天津时,祁硕习惯性掏了掏兜,但没有摸到烟。 他便继续背着书包往同站换乘的电梯走,期间给林琛发了条消息:[还有七个小时的高铁,晚上九点半我到。] 林琛收到消息立刻回他一通电话,“你现在到哪了?” “天津了!待会坐高铁。”祁硕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对着手机喊。 “七个小时的高铁,好漫长啊!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立马就见到你。”人群的干扰音太大,祁硕只听了个大概。 “嗯!快了!不说了,我去找检票口了!”祁硕喊着。 林琛说:“嗯呐,做好饭等你。” 高铁飞速驶过轨道,窗外路边的积雪尽数被卷起,列车像是穿梭在弥漫着的大雾之中。 夕阳的光从窗外照进来,加上车内的空调,祁硕浑身都是热的。 七个小时,干坐着是有些漫长。 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林琛,他心里有些止不住劲的着急,仿佛有只小蚂蚁在骨髓里爬行,让他坐立难安。 估计太过想念了吧。 他努力压住这种不适感。 作者有话说: 内脏性幻觉,骨头里的爬虫感,多见于抑郁发作、精神分裂症。
第74章 幻听 高铁准点到站,这里是这趟车的最后一站,祁硕很早就穿好羽绒服在门口等着下车。 二月份了这里的天气依旧刺骨的冷,祁硕出门呼出几口寒气,跺跺脚将外套的拉链拽到脖颈。 林琛穿着一束脚裤和大黄靴,羽绒服的拉链敞开怀里揣着一个暖宝宝,站在出站口外面等他。 黑夜沉沉,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林琛一眼就锁定住背着书包的祁硕。 “祁硕!”林琛激动地跳起朝他挥挥手,“这里!” “来了!”祁硕大喊一声来回应,穿过一群出租车司机的围堵张开双臂向着林琛跑去。 脚底踩在发灰的积雪上都来不及打滑,他衣服后面甩着包很快冲刺到了林琛面前,林琛也朝他奔来,两人在车站门口抱了个满怀。 在触碰到的前一秒祁硕还有点恍若如梦的紧张,但之后就是他非常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和千言万语都不及的温暖的环抱。 “终于见到你了。”祁硕热乎乎的耳朵靠在林琛冰凉的发丝说,“站多久了,不拉拉链冷吗?” “一点都不冷。”林琛贴了贴他的脸颊,“这样抱你是热乎的。” 祁硕轻抿嘴唇笑了下,“嗯,我来了。” 林琛羽绒服帽子那块冻得脆脆的,干净的冷味带着颈窝的热气飘上来,祁硕使劲吸了一下。 路途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刻顺着呼吸里的冷气缓缓地往天上飘。 等祁硕羽绒服的胸膛处因为挤压全部塌陷下去时,林琛取下接走他的书包,将暖宝宝递给他,“拿着。走,回家!”然后顺手招了辆路旁的出租。 林琛上车习惯性地先要打开一侧窗户,祁硕拦住他的胳膊,“别开了,不是很晕。” “也行,好。” 后车座上两人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上次这么拉手坐车还是送林琛去机场。 林琛掌心是热的但手背很凉,祁硕将暖宝宝放在林琛腿上,帮他搓着手指。 “等的时间很久吗,这么冷的天我自己回去都行。”祁硕说。 林琛咧嘴笑笑,“没一会,我是吃了个冰棍。当然要接你,我快想死你了。” 祁硕点点头,“我也想你。冰棍你大冷天少吃,吹着冷风太容易感冒了。” “还好,从小就这样吃到大的,身强体健。”林琛说完伸手轻拍了两下祁硕肚子前的衣服,“饿吗?我在家做了很多好吃的等你。” 祁硕说:“有点,路上没怎么吃。” 林琛又稍微往下按了一下,小腹处都能摸到肋骨,跟空了一样,“我不打电话说了吗?让你来的时候拿点吃的,每回坐车就跟那绝食一样。” 祁硕解释说:“我吃饱饭上的车,也就一天多。还好,留个肚子出来,吃你的饭。” 林琛抬起头认真观察着祁硕的眼睛,车内昏暗但也能看出他憔悴了很多,眼下乌青一片。 林琛用手指点了一下祁硕干裂的嘴唇,低声温柔地说:“那待会多吃点,我一个人整不过来还叫的我哥来帮忙。” 祁硕笑了笑,“他没说你吗?” “他说也得做。我找我叔打发他,他不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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