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次主动拨响了傅景阳的电话,然而,没人接。 一直都是傅景阳打来电话,他不接。 反过来的事儿,还从来没有。 江湛干脆把电话拨到了傅宅。 三声铃响之后,电话接通了, “你好,我是江湛,我想问问傅伯伯的身体状况。” 隔着电话也能听见对面乱哄哄的吵杂声音。 等了一会儿, “江湛,江湛——我爸他太突然了,他倒下去了,江湛!”叫着他名字是的傅景阳。 “是傅伯伯身体出了状况吗?你把话说清楚,需要急救吗?” “求求你,江湛,求求你救救我爸——”电话另一头是傅景阳的呜咽声。 挂掉电话,院里刚赶回来的第三辆救护车随即派去了傅家。 江湛猛搓了把脸,走到水池子边上冷水洗了把脸的功夫,被宴时宇一把攥住了胳膊,拉进了休息室。 宴时宇眼底布满血丝,声色犀利, “江湛,这里只有我们俩。遇到什么事儿了,我们真的是师徒,你就跟我说清楚!” 这时候整个科室都体力消耗到了极限,江湛的确没必要跟宴时宇隐瞒。 “傅坚,傅景阳的父亲,又一个O型血,也突然心梗,救护车正在赶过去。” 宴时宇没有松手, “江湛你说重点,你跟傅坚非亲非故,为一个陌生人,你不会这么失魂落魄。” 江湛轻吁口气, “我只是推测,是直觉,没什么依据。” “药物分析的初期假设假想条件,我也一点儿不漏地跟你汇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师父!”宴时宇改口了,声音铿锵,管他叫“师父”。 “我,担心贺凯文。”江湛的手在发抖,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知道了一件事,傅景阳不是傅坚的儿子,凯文才是。” 宴时宇想了下, “这就是你之前一直在做的亲子鉴定?” 江湛点点头,没再隐瞒。 沉默片刻。 “所以,你在担心傅坚心梗,万一紧急,他会拿Kevin的心脏来移植救命?” “对。傅坚曾经计划过杀人,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傅景阳手里拿着凯文的一颗牙,我不知道他们傅家父子俩会怎么做。但我觉得,”江湛不是很自信,他手背滑过青涩胡茬,没有说下去。 他的直觉是准确的吗。 此时,医疗现场在挑战前所未有的体能心里上的极限,这时候,会不会自己感情用事考虑不周呢。 他并不知道。 “江湛,你觉得Kevin会有危险?”宴时宇仔细品着他听到的每一个字,把后面的话替他说了。 本来心里担心的事儿,转变成声音通过耳朵听见,难免更添几分猜疑,这让江湛顿时紧张起来。 他掏出来手机又一次拨响了贺凯文的电话,然而,这次没人接。 明明每一声铃响都是一样的,江湛却觉得这是渐渐接近月台的火车汽笛,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轰鸣。 江湛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他按掉电话又一次重播过去之后,成了盲音。 宴时宇抬起眼睫看着他, “突然关机了?” 江湛摇摇头,他不知道。 只是,他很清楚,他在害怕。 还没理清头绪,救护车到了,急救中心电话打了过来。 江湛看着科室里还在等着指示的两个新医生,好像还是平时那个沉着冷静的副主任,他淡淡地说, “傅坚的手术,我去。” 江湛从容转身时,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到了狂乱。 这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等等,我跟你去。”是宴时宇。 — 鞠躬 过渡章,交代一章剧情,明天来连上。
第61章 手术一个小时结束。 还好,抢救及时。 不用开胸,暂时把傅坚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连续的心脏复苏是个体力活,江湛擦了把汗,瞥了眼门外的人,贺凯文不在。 他没出去见傅家家属,夹着没点着的烟卷儿站在休息室里,漠然看着墙上的挂钟。 “他这也是药物引起的吧。” 旁边的宴时宇安静回答, “十有扒九像。家族没有心脏病史。半年前体检的结果看,傅坚心脏也一直没毛病。目前只有痛风在治疗。又是O型血。” “江湛你也知道,如果后面不继续用药,他这个做个架桥,可以控制,没到非移植不可的程度。你不用担心。” 江湛干吸了口烟, “我知道了。只是,他怎么吃上的V钾片青霉素呢。”感觉他没理由自己去吃消炎药,医院也不会给他开这个药。 宴时宇靠过来,兜里掏出个银质的打火机帮他把烟点上了。 “江湛,我们只是医大的医生,不是他傅总的私人医生,没有义务管理他的用药。” 江湛吸了口烟,总算心神安静下来片刻。 他合上眼帘,捋了捋乱成一团的线索,想起来傅景阳曾经把他的退烧药换成西地那芬,难免胸口一阵恶寒。 不行。 傅景阳这个人,他不放心。 果然,赵主任总苦口婆心担心江湛是有道理的。 “江湛,咱们都连熬两宿了,现在他住单间,病房里有护士照看,非亲非故,别去在意不相干的事儿……” 江湛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服烟之后,查过用药记录,连口水都没喝,随即进了傅坚的病房。 宴时宇劝不住人,只能跟着进了病房。 傅坚脸色煞白,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连着的心电图一直波形不断,甚至看不出死活般虚弱。 “温姨。”江湛跟陆温打了个招呼。 旁边的中年女人穿着高雅讲究,即便救护车过来,也是一身贵妇人的打扮,只是脸上的沧桑和泪痕弄花了妆更显得人憔悴了许多。 江湛简单安抚了几句,陆温拿出手帕开始拭泪。 “小江啊。”床上的傅坚听见说话声,醒了过来,在叫江湛。 “傅伯伯,我在。”他跟长辈不失礼貌。 一旁的宴时宇拿起床头柜子上的小药瓶,在手里转了一圈,常见的降尿酸药,他看了看又放下了。 傅坚半睁着眼睛,完全不聚焦,颤颤微微地张着嘴, “这几天新闻也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是七老八十,听说很多心梗。” “我听说老于前天刚没了人,他儿子给他弄了个心脏,不合适。” “您别担心。”江湛冷声安抚。 “小江啊。听景阳说,景烨是个孝顺的,他说,景烨会救我。” “景阳这么说的吗。”他自己怎么不救!?江湛恨得咬牙切齿。 傅坚感觉一场心梗没死,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难免一时兴奋。 他一个人继续絮絮叨叨, “是啊。养儿防老,果然老话说的不错。幸亏有个景烨,这些年没白养他。年轻人体力好,移植也能恢复,医生你说是不是……” 艹!科幻世界吗! 再好的体力,一个人也只有一颗心脏! 江湛被傅坚的糊涂话气得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头上涌,头要炸了。 但他沉得住气,不至于跟病人发火。 不对,江湛又一寻思,傅坚没糊涂。 这也许不是糊涂话! 这一刻,江湛不想记得自己是个医生,他声音冰冷发狠, “其实景阳他也可以,”救您。 一旁的宴时宇突然胳膊肘怼了怼江湛, “江湛!”他把药片从小药瓶里倒了一片出来。 江湛一眼就注意到了宴时宇手心里的白药片上刻印着“V”字。 Vala的新型药! 竟然装在痛风药瓶子里。 这如出一辙的低劣手段! “温姨!”江湛转身问陆温, “您刚刚给傅伯伯吃这个吗?” “哦。吃了。” “什么时候?” “十分钟前吧。” 宴时宇也急了,口气略带责备, “不是说暂时住院观察吗?您怎么突然给患者吃药!” “小伙子,这个就是他每天吃的痛风药啊。刚刚下了手术台,你们不是说没事儿了嘛。” 江湛浑身战栗着,但这时必须冷静。 他为了不吓到陆温,尽量让语气平和,温声询问, “温姨,急救的时候,您怎么会想着带痛风药过来?” “哎呀,走的那么急,我没有带的。刚刚芸姐来电话问状况,提醒我说把药放在了包里,我这才想起来给他吃上。” “芸姐?” “哦。我们家的保姆。一直照顾我们起居呢。” “有什么问题吗?”陆温只是个担心丈夫的妻子。 问题大了。现在没时间跟她细说,江湛只轻轻摇摇头。 他看着渐变的心脏波形,悄声问, “洗胃来得及吗?” 宴时宇低声回答, “来不及了。O型血,血溶速度很快,我们一起测过。” “准备手术。现在搭桥……” 江湛还要说话,被宴时宇一把拽了出去。 “江湛,我们也是人,你看看你眼睛通红,浑身还在战栗。一晚上,你一口水没喝,一天下来,你尿过一泡尿吗!”宴时宇把他抵在墙边, “而且,我们都清楚,他这个药量,又在这时候服用,搭桥手术很难保命。” “那他妈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江湛抹了把脸,竟然手上湿了。 他第一次觉得很无助很无力,身子软的要顺着墙滑下去, “这不是明摆着要取凯文的心脏吗。这种移植我怎么做?” 他也会恐慌,心脏被重锤敲打的感觉,江湛忍不住道出了心声。 “郑迟那里不是才说过嘛。傍晚刚有一场车祸,儿子救了老子。这他妈的还有天理吗。” “江湛,你先冷静一下。”宴时宇抬手拍了拍江湛的后背,发现他的后背也在发抖, “没事的。” “我怎么冷静?怎么会没事?”江湛冷笑一声, “没事?就是一会儿凯文的心脏送过来,你帮我挖吗?” 他完全没办法冷静。 别说冷静了,克制着自己还像个医生已经是极限,他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想到贺凯文也会车祸,也会像傍晚送过来那个23岁的大学生那样,再睁不开眼睛,等着挖出来心脏移植给他的父亲……要崩溃了。 江湛脖筋一突一突地崩着,心脏一缩一缩地跳着,唇角边也一抽一抽地,连含在嘴里的烟卷都不会吸了。 他不止是喜欢他,远远不止。 这一刻,江湛才认识到,喜欢两个字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他现在是担心,是害怕,是恐惧—— 这种方式失去他,他这辈子还怎么过,让他怎么过啊。 他再没什么理智,去他妈的冷静! 想起来最后跟贺凯文相处时,明明为小时候的凯文而心痛,他竟然不痛不痒地告诉他, “别再理他们一家人了。忘了他们。”他甚至觉得自己假惺惺的令人作呕,他怎么能这么置身事外地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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