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艹!”一声粗口,他一口痰吐出来。 还没落地,半空中凝成一颗红色的冰渣子垂下来。 光头看着滚落在自己脚边,混着血丝的冰球子,一下子傻了眼。 冷库的地面很光滑,面积不过百平米,在工厂里算个小型冷库,正是容积小,容易封闭,制冷效果强,适合药品保存。 在这里还没待上半分钟,三个人的脸上都结了霜,眉毛花白,鼻翼下各自萦绕着一团白雾。 此时没人顾得上身后大面积的药品冷柜。 一直关注着光头的贺凯文按了下江湛的肩膀,朝着不锈钢门靠了过来。 光头嗓子哑着冲着贺凯文骂道, “敢他妈打老子的主意,看我不……” 他的手刚摸进后屁股兜,贺凯文迅不及防的一脚踹过来,正踢在光头肚子上。 光头捂着肚子扑下去的同时,他正要摸上的抢甩了出来。 光头一伸手眼看着就要够到,贺凯文先一步迈过去,皮鞋轻轻一踢。 光滑的地面上,小型手枪滑到了江湛眼前。 江湛眼疾手快,接过来枪支,跟拆手术刀似的,掰开枪膛,把子弹倒了出来。 噼里啪啦看见滚落在地面上的子弹。 光头没再妄动,他把耳朵贴在金属门上,不知是听到什么了,看见他一撇嘴拍了下大腿,垂头丧气地倚着门坐着不动了。 江湛冷眼看着他。 “看什么看!人都走了,你们也不过给老子陪葬,妈的。” 明显嗓子已经哑声,光头还在说话。 “等着吧。这个调温系统,失控会自动降温。每6分钟下降1度……”后面他的话完全听不清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还对着两个人要杀要剐放着粗口的一个人,双手捂着脖子表情痛苦地倚着门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贺凯文靠过来挡在江湛前面,抬起双手捧起他的脸,让他只看自己。 江湛推开他的手,动了动覆着一层霜的长睫。 贺凯文食指竖在嘴边,笑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副手套,正要帮江湛戴上。 江湛猛一抽,把手缩了回去。 他走得急,连像样的外套都没穿。 贺凯文也不急,先自己戴上了一只,随即比划着:一人一只。 江湛的嘴唇也在打哆嗦,一身西装,早结了冰,冻地邦邦硬好像塑料。 江湛还按在地上的右手,被贺凯文硬拉起来,帮他戴上了五指手套。 过去没几分钟,果然,温度表上红色的指示灯显示的温度变了:-31℃ 降了1度。 江湛正默默看着墙上的温度显示器。 贺凯文拉起来自己前襟的羊绒围脖,刚解开一圈,就被江湛抬起胳膊拦住了。 两个人都没开口,无声地注视着对方,江湛清澈如冰潭的桃花眸子定睛不动。 见贺凯文靠了过来,江湛用眼神告诉他,现在要双手抱着双膝坐着。 可是这个野小子竟然跟他摇头。 随即,贺凯文大咧咧劈开双腿,双脚贴在他的两侧,完全把他夹在了两腿中间,对面坐着。 江湛推不过他,眼看着他把长长的围脖绕在两个人脖颈上。 这时候硬往后撑的话,就会把围脖里的另一个人拽过来,他没再乱动。 今冬流行的长绒男士围脖,江湛一直觉得这种设计太碍事,没想到在这里它排上了用场。 虽然这短暂的温暖不可能有本质的改变,可是,江湛觉得大脑皮层好像被骗到了。 他明显察觉到了一股暖流在两个人的鼻息之间流转。 眼前的贺凯文刚稍稍歪了歪脑袋,江湛隐约察觉到他要做什么,试图躲开,可是脖颈好像被冻住了一样,拧不过去。 被他冰凉的手捏住了下巴,不能在这里张嘴!江湛需要告诉他。 然而,似乎没必要开口。 他的下唇已经被轻轻裹上了。 他的唇也很冰,分不清谁的更凉。 时间好像静止,他就那么知足地裹着他。 然而时间并没真正停下,安静的空间里,温度计的变动仿佛都有声响:-32℃。 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在跟他做这种事。 如果这样冻住——江湛这么想着,脸上被油炸一样滚热,但置身严寒,他白玉般冰凉的皮肤下面偶尔爬上了天边火烧云一样的绯红。 贺凯文好像看懂了,单眯起一只眼睛,一个Wink,裹着他下唇的双唇用力合了合,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了。 江湛明显双肩都在颤抖,他极力克制着,不想让对面的野小子发现他冷得浑身都在打哆嗦。 他试着用力抱了下双膝,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墙上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34度。 江湛很清楚,常人普通御寒衣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很难熬过一个钟头。 何况他一身刻板西装。 看见一直抱着他的野小子突然摘了毛线帽子。 他勉强睁开眼睛,用冰冷眼神试图告诉他:戴回去! 然而,他这次没有听他的。 他摘了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 也许是错觉,一瞬头顶的暖流瞬间流向全身,很舒服。 江湛想抬起胳膊把帽子摘下来还给他,可是,西装仿佛冻成了铁皮,连抬起来胳膊都有些困难。 他看见正定睛对着他贺凯文眯缝着眼睛在跟他笑。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转眼零下35度! 按时间算,半个钟头过去了。 江湛眼看着刚刚还跟他偎依相对的贺凯文竟然把驼绒大衣脱了下来。 找死吗! 他想躲开,他不能这么坦然地接受他这份温情。 然而,根本动不了。 他好像个布偶。 就那么坐在地上,等他给自己披上了大衣。 很暖和,真的暖和,仿佛跳动的心脏也要暖化了。 江湛眨了眨眼睛,眼睫变得更沉了,动一下都变得费力。 他不冷吗? 显而易见,他冷。 他漂亮的瑞凤眼冻得已经睁不开了。 他露在外面的一只大手,冻得通红,指尖也在打颤。 他刀削一样的剑眉已经冻实了一层白霜。 他还要干什么? 十足的傻子! 虽然他年轻几岁,可也是血肉之躯,严寒之下,他并不比他有任何优势。 那个冰凉的吻,好像玉酿醇酒,带给了他大脑皮层的刺激,医学上讲这是可以御寒的…… 江湛觉得自己无比自私。 他以为不会后悔带着那个光头一起跳进来。 跳进来的一瞬,他也有想过,也许出不去了; 但即便这样,他也不会后悔:让一个人渣披着人的衣服混迹人间,他的心受不了。 他为了母亲和妹妹从医,把医生作为毕生追求,视为纯洁高尚的职业。 他拼了命要做好,别人眼里他的确名声鹤起,做的很好。 然而,并不是。 再小的心脏,再艰难的移植手术他都从容不迫; 可是,摘下心脏,如此简单的事儿,他却从来不敢下手,一直是师父在做。 他从前只知道医生该做的是救死扶伤,上了手术台,他才明白,在营救的背后——取出一颗心脏,结束一个生命,才是心外手术的第一步。 所以,遇到这样的人渣,他会拼了命的冲上去,不管前面是什么。 然而这一刻,他开始动摇了——他怎么偏偏多带了个人进来?! 出了医院,他再等一下就会有出租,上高速前,他明明有机会换辆车,他当时在想什么!? 温度显示计上的红色数字,又跳了一下,仿佛鲜红的心脏在跳动:-36℃。 这野小子怎么还在动。 他要干什么。 江湛忍不住了,他刚要开口阻止他,好像被他识破了意图,他的唇又贴了过来。 他们已经无法接吻。 彼此的嘴唇都被冰雕锁住。 江湛看着他,贺凯文的唇很漂亮,棱角清晰,所以每一个落下的吻,都那么有力量。 他把双唇贴过来,在江湛的唇上蹭了蹭。 跟他摇摇头,额头相抵,在告诉他:没事儿。 江湛看懂了。 可是,没个大爷的事儿! 妈的,他怎么还在动?! 江湛的手抱着双膝扣住,他完全动不了。 而对面的贺凯文解开了围脖,挪到了他旁边,跟他并肩坐着。 他的行动也开始变的迟缓,好像每一个动作都是分解动作慢镜头。 江湛不忍直视,可又不敢避开视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怕他真的缺心眼儿做傻事。 他皱着几乎被冻僵了的眉头,扭过头,狠狠盯着他。 明明他的眼神足够淡泊无情,他为什么还在笑。 看见他笑着放下了两条长腿,怎么盘坐了起来?! 立起来才保暖。 傻子——江湛在心里骂他,越骂越气。 突然,他察觉到自己身子离地,竟然被他托着臀部抱了起来。 江湛好气,明明好气却不能动,不该一开始一身西装逞强,他恨不得把枷锁一般桎梏他的破西装撕碎。 贺凯文把自己放在了他腿上。 江湛看着两只胳膊左右环着他抱过来,两只手踹进了大衣兜里。 以为他要伸进来一起取暖。 却发现他的手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枚口罩,不是不沾布,暖暖的棉布口罩。 看着他早就冻僵麻木的右手还在试着打开口罩。 口罩一角绣着个Y字母,是宴时宇的,江湛在科室见过。 他不要! 这次他不允许他再动下去。 江湛戴着手套的右手主动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带着这只手,一起踹进了大衣兜里。 -37℃。 江湛握着的手不动了。 他屏息凝神,闭上眼睛,在用心听他的呼吸声。 一定是耳朵冻坏了,一定是他的听力出了问题,怎么听不到了—— 不要,不要…… 江湛的眼前结了一层冰。 — 安静无声的一章…… 鞠躬。
第31章 -38℃ 江湛恍惚看见墙上的温度计又闪烁了一下。 “江哥——” 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他好像看见郑迟抱着黑色警棉大衣朝他扑了过来。 …… 江湛不甘心闭上眼睛去做梦,他咬着牙把眼睛睁开了。 特别不真实。 眼前一片洁白,很暖和,很舒服,明显不是冷库。 视野里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一双含笑的瑞凤眼看着他。 还跟他说话, “你醒了?” 江湛太怕这是做梦。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伸出手想去碰碰他,然而,突然恢复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贺凯文把他停在半空的手握了上去,贴在自己脸上, “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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