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爸爸开车压死的......” 他刚刚还梦见了那天壮壮被压死的画面。 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全盘崩溃,宋行知揪着衣服放声大哭。 悲恸盖过了恐惧,他痛苦地呜咽,回忆起了当天的细节,“我把壮壮......抱下来吃早餐。” “我不想穿那条裙子......然后爸爸就把壮壮带走......” “我在屋子里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和壮壮的叫声......爸爸说壮壮不听话......自己钻到了车子底下......” 看见比熊犬被碾压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宋行知吓得全身发抖,跌跌撞撞地跑回屋换上裙子,哭喊着央求宋博年送壮壮去医院。 可宋博年并没有理会他的乞求,反而将他和壮壮挤压得不成型的尸体一起关在了潮湿阴冷的地下室。 壮壮浑身是血的身体在他怀里一点点变凉,骨头内脏流出的污血弄脏了他身上精致漂亮的裙子。 宋博年还留了一盏惨白的灯给他照明,让他闭眼前和睁眼后,看见的都是壮壮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残肢。 在逼仄阴暗的地下室里关了三天,宋行知才被放出来。 那时候壮壮的尸体已经发臭腐烂了,味道和污血仿佛渗透了他的皮肤,着陆在他的每一根神经。 不管苏蔷怎么洗都洗不掉,宋行知止不住地呕吐痉挛,再也不敢靠近壮壮的尸体。 最后趁着苏蔷不注意,砸破了一楼的落地窗跑出来。 “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是故意丢下壮壮的......” 宋行知哭得每一根细小的血管都在发颤,全身涨红嗓音嘶哑,仿佛失去至亲的小动物,从喉管里挤压出破碎痛苦的悲鸣。 “没关系,壮壮不会怪你的。” 钟煦呈将他抱进怀里,脑子因为愤怒涨满得生疼,冷白的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顶出薄薄的一层皮肤。 他克制着,不断地抚摸宋行知的脑袋安慰他:“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壮壮知道的。” 宋行知的哭声渐渐小了,悲痛欲绝的泪水濡湿了他胸前的大片衣襟,留下滚烫的温度。 钟煦呈很轻地拍着他的背,发现宋行知就算哭不出声了,眼泪也还是一样簌簌落个不停,像个阀门坏了的水龙头,两只眼眶通红一片,眼角几欲裂开。 钟煦呈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滔天的愤怒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不断挤压着内部的神经和血管。 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起了第一次发现庭钺身上有伤时的心情。 那时候他已经跟庭钺相处一段时间了。 安静又古怪的小孩每天都会跟着他。 在他去喂流浪猫的时候站在墙根看他。 在他练习挥拍时满运动场地跑帮他捡球。 或者在他吹着冷气翻资料写作业时抱着膝盖坐在书吧的卡座不吵不闹地等他。 然后天黑了,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陪他穿过街边亮起的每一盏路灯走回家。 两家人住得很近,只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 庭钺出现的时间很不固定,有时候他出门了很久也没看见,有时候他不经意地转头就会看见那团小小白白的身影已经跟了他一路。 那天太阳格外灼眼,天气异常闷热,运动场的塑胶跑道都被烤出了难闻的焦味。 庭钺却穿了一身长袖,从头到脚裹得非常严实,蔫蔫地坐在长椅上昏昏欲睡。 钟煦呈怕他中暑,去小卖部买了个红茶味奶霜雪糕。 庭钺平时最喜欢吃这个口味的雪糕,要不是他拦着,对方一口气能吃三个。 可今天庭钺却十分反常,不仅对雪糕毫无兴趣,浓黑的睫毛还一直垂着,偶尔掀起来一点,露出的一点乌黑眼珠也是异常黯淡,仿佛失去光泽的宝石。 钟煦呈伸出手指碰了一下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发现他的皮肤又热又烫,比被太阳反复烤晒的石凳温度还高。 “你是不是发烧了?”钟煦呈放下拍子把人抱起来。 刚才还蔫蔫巴巴懒得动的小孩却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如同被挤压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伤口,一下子咬住了发白的下唇。 钟煦呈顿时紧张起来,刚试着捏了一下他的小胳膊,庭钺就疼得张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抽气声。 盖着手背的衣袖被急切地掀起来,露出的一截小臂清晰可见红紫交错的鞭痕。 伤口有新有旧,仿佛无数条丑陋狰狞的蜈蚣,不知尽头地爬满了整条嫩生生脆弱得一折就断的胳膊。 【作者有话说】:正文请支持寒武纪年小说app!喜欢记得投票票支持呀!!!!!
第74章 是谁弄的 庭钺很少说话,所以钟煦呈对他家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知道他是单亲家庭,脾气有些古怪,似乎患有某些精神类的疾病,总是喜欢用一双空洞又阴森的眼睛盯着人看——这些都是他奶奶从邻居嘴里听来的。 因为有一次宋博年家里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隐约夹杂着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邻居不放心,走过去敲门。 当时宋博年来开门,额头破了手背有血痕,表情疲惫眼泛红丝,非常抱歉地告诉她:“我女儿病发了,她有轻度的躁郁症,平时喜欢摔东西,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多数人都会先入为主地把表面伤口最多的一方视为受害者,加上平时庭钺总是阴恻恻地看着人不说话,邻居对宋博年的说辞深信不疑,甚至还会跟其他听到声音前来了解的人解释原由。 钟煦呈只是寒暑假的时候会来奶奶这边小住,他父母都在邻市工作,他上学的地方也在邻市。 因此不像这里的其他邻居那样躲着庭钺,反而因为知道得不多,所以不会用异样或者同情的眼光看待他。 庭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不爱说话喜欢盯着他看,完全没有任何攻击意图。 可当钟煦呈把庭钺严严实实的上衣扒下来,看清那具小小白白的身体上凌乱错杂的伤痕时,他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对方的异常。 明明这个小孩的行为举止处处透露着诡异和反常,可他却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是对方的问题。 深深的自责将他淹没,直到庭钺小小的胳膊环抱着他的脖子,用额头蹭了蹭他发颤的唇角,钟煦呈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没有被愤怒驱使着去找宋博年算账或者报警。 他把庭钺的上衣展开盖在他身上,尽量虚虚套着,以免那些衣料磨到伤口。 爷爷这个点应该去公园下棋了,奶奶还在楼下打牌。 钟煦呈把人抱回家,先给庭钺身上的新伤抹了些药膏,然后才把他放到自己的床上,拉了把椅子和他聊天。 “这些都是谁弄的?” 庭钺很少说话,不是因为不喜欢说,而是不会说,仿佛从来没有人教他说话识字,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作为一个人,被打了是要出声呼救的。 他甚至连最基本的称呼称谓都不懂。 钟煦呈的牙关咬得生疼,但还是耐着性子,尽量放缓语调和他沟通,“是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他是你......爸爸吗?” “爸爸”这两个字钟煦呈说得格外犹豫。 一来是他觉得宋博年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称之为父亲,怀疑他是不是人贩子。 二来是觉得,庭钺会不会不懂爸爸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从来没有听庭钺说过任何有关于家的事情,他像只自小养在人类世界却丝毫不懂人类语言的布偶娃娃,被赋予了人类的外表,灵魂却是空的。 桌上有纸和笔,钟煦呈小时候学过两三年的美术,虽然画技一般,但好歹能画个大致的轮廓。 宋博年的样子很有辨识度,戴着金丝框的眼镜,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梳上去,三七分,额头上有个尖尖的发旋。 看着钟煦呈笔下越来越清晰的人像,庭钺黯淡的黑眸逐渐有了一点情绪。 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稚嫩嘶哑的气音:“疼......” 他之前被野猫抓过,钟煦呈反复问他疼不疼,所以庭钺知道疼是什么意思。 钟煦呈丢下笔,将画纸反扣在桌上,基本可以确定虐打庭钺的人就是宋博年了。 但同时他也想到,对方不是第一次在庭钺身上留下这些痕迹,如果贸然报警,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 一番思索过后,钟煦呈有了主意。 他把庭钺留在卧室,估摸着奶奶差不多回来的时间,去厨房拿了把最小的水果刀,在自己的小臂上狠扎了一下。 然后把刀尖包起来,拉过庭钺的手握住刀柄印上指纹,一边跟他解释一边教他之后要怎么做。 于是打牌回来的奶奶一开门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钟煦呈抱着手脸色发白地在喊疼,抓着小臂的左手指缝挤满黏稠的血水,滴滴答答淌湿了地板。 而庭钺则茫然安静地站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 病态苍白的脸色分布着几点零星的血迹,瞳仁空洞而漆黑地看着她,眼神异常瘆人。 “呈呈!” 奶奶吓坏了,扑过去搂着钟煦呈冲外边喊人帮忙。 于是没一会儿,左邻右舍都知道了307的小女孩疯病犯了把306钟奶奶家的宝贝孙孙给捅了。 起初说的是扎了一下胳膊,后来越传越离谱,说庭钺把钟煦呈的一条胳膊砍了,就跟神雕侠侣里郭芙砍了杨过一条胳膊似的,血流得把钟奶奶家都淹了。 等到宋博年下班回来,外边已经传成钟煦呈被庭钺杀了。 钟煦呈将庭钺关在房间里,挽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纱布,临出门前掐了一下,等纱布渗出明显的血迹,才捂着唇脸色苍白地走出去。 宋博年正站在客厅里跟两位老人赔礼道歉,脊背弯下神色愧疚,不断蠕动着嘴唇恳求:“对不起二位,是我没有看好知知,您千万不要报警,她还小,会害怕。” “我会好好管教她的,医药费营养费复健费我都会负责,求您给她一个机会。” 奶奶被他再三哀求得有些于心不忍,差点儿脱口而出答应了。 好在爷爷抢先说了句:“小宋啊,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家孩子精神不正常,不应该养在家里。” 一想起医生说要是再扎偏一点,钟煦呈的右手就不能拿笔了,爷爷就一阵恼火,觉得宋博年那些赔钱了事的话分外刺耳,“我们也不是为了你那点赔偿才把人扣起来的,如果是为了钱,我们早报警了。” “就是啊,”奶奶生气地出声附和,眼神流露出责备的情绪,“她这么小就会拿刀扎人了,长大些还得了。” 庭钺才五岁,哪怕真的杀了人也不用坐牢。 这是下午那会儿钟煦呈跟她说的,奶奶听完一阵后怕,本来还有些同情庭钺是个病人,如今只剩下恐惧和愤怒。 宋博年没再说话,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眸情绪微微转冷,抬头看向了走出来的钟煦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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