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不然我俩一块儿摔地上。”谢承洲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警告了对方。 孟辰安不敢再乱动,头发半湿着塌拉在额头上,有点乱乱的毛躁感。谢承洲想起那晚的布偶猫,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在他小腿上,眼冒金星的模样和怀里这人的反应没什么区别。 将人放在沙发上后,谢承洲打了内线让酒店送杯糖盐水上来。 他见人右腿蜷缩,疼得嘴唇发白,就去浴室拿了块干毛巾用热水打湿绞干敷在小腿上,并隔着毛巾揉捏按摩。 孟辰安感到小腿一热,拿捏得当的力道让腿部肌肉很快得到了放松,谢承洲的办法很有效,疼痛舒缓了很多,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谢承洲一边按摩一边观察他,见他舒展眉眼后又继续揉捏了一会儿,直到痉挛的症状彻底消除才停下了动作。 孟辰安正要道谢,门铃响了。 是酒店来送糖盐水的人,他们服务很贴心,还一并送了点心、茶水上来。 喝了糖盐水舒服了不少,过了会儿,晕眩感也逐渐缓解,孟辰安向他道谢,谢承洲说:“没考虑到你身体状况就拉你去潜水,是我的疏忽才对。”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揭过不谈。 他们一块儿用了茶点后,谢承洲借用了一下洗手间。 他在洗脸台前洗手,水哗哗地响,溅落在光滑的瓷质表面,他的目光从水流移到了旁边挂着的毛巾上。 上头粘着一根黑色的短发,与毛巾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承洲鬼使神差地取下了这根头发。 据说发质硬的人性格也倔强刚烈,孟辰安迄今为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面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内在的本质都是模糊不清的。 一举一动标准得足以直接上社交礼仪教材,他与自己之间尊敬有之,亲近不足。 在谢冲书的描述中,孟辰安该是个集喜怒哀乐于一身格外鲜活的人,而不是永远挂着得体疏离微笑,连嘴角的上扬角度都精确到小数点的玩偶。 这根头发被他攥紧,重量明明轻得可以忽略不计,谢承洲却像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孟辰安身上的体温,泡了海水后发凉的四肢,微烫的脸颊,就连脚抽筋后皱成一团的眉眼中似乎都有一簇火苗炙烤着空气中仅剩的一点水分。 他被燥意困在一道围墙里,迫切地想要冲破阻碍拥抱属于他的那片带着暖意的汪洋。 冰冷的水浇不灭他体内的火。 谢承洲洗了把脸,最后那根头发随着一池洗脸水被冲进了下水道,他心里的那把火也总算冷了一半。 他擦了把脸准备出去的时候,手机响了,还是谢冲书的来电。 他印象中对方近几年很少会这样直接地联系自己,通常都是让蒋震明他们做传话筒。 他按下接听键,手指上的水渍在屏幕上留下一点湿漉漉的痕迹。 电话接通后谢冲书急切的声音如同要突破手机的制约直接传达到他耳朵里一样,“谢叔叔,您现在在哪里?辰安是不是在您身边?” “辰安?”男人故意跟着重复,他恶意地想,这样一来“辰安”的称谓便不是独属于谢冲书一个人的了。 可惜叫这个名字的当事人不在眼前,对着空气念得再缠绵也无济于事。 谢冲书紧张地问:“对,孟辰安。孟辰安现在和您在一起吗?” 谢承洲靠在洗脸台边,望着洗手间薄薄的门板说:“没错。” 电话里谢冲书的声音带着喘息,背景音很嘈杂,车来车往的鸣笛声,行李箱的滑动声,甚至还有海城方言的交谈声。 谢承洲不自觉调整了站姿,背脊肌肉的紧绷取代了原先的慵懒随性。 “谢叔叔,您能让我见一见辰安吗?” “你在哪?”谢承洲明知故问。 “我在XX酒店门口。”谢冲书似乎在奔跑,然后是酒店大堂旋转门的运转声,随后一阵舒适地喟叹,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谢承洲都能想象到对方跑得满身大汗在进入冷气充裕的大厅后放松惬意的表情。 他扶在洗脸台边缘的手下意识地发力,坚硬冰冷的质地将他剩余的残火彻底熄灭。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知道他们来了海城不难,但能准确地找到这边并不容易,毕竟连孟辰安被接到这家酒店之前都不知道这几天的落脚点在哪。 谢冲书说:“以前和妈妈来海城度假住的就是这里,当时是蒋秘给订的房间,后来听说这里也是您的产业,所以我就猜……” 谢承洲发现这个继子的头脑在某些时候总是该死的灵光。 “谢叔叔?”谢冲书在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谢承洲“嗯”了一声,“你说的喜欢的人就是他?” 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了,弱弱地承认了下来,谢冲书试探地问:“谢叔叔,您能让我见见他么?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谢冲书考虑了好几天,理智让他放弃,可是真心不允许。 烫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剩一点浅色的疤,他想起那晚孟辰安给他的手做处理的情景,觉得对方并非完全无情。 现在两人的羁绊微弱地近乎透明,如果放弃,他将真的永远失去孟辰安。 他自己犹豫不决,屡次争取屡次失败的经历让他没有了一开始的胜券在握,于是他选择了一个蠢笨又古老的办法——扔硬币。 正面再去争取最后一次,反面现在就放弃。 他扔了五次,五次都是反面。 但他还是去了。结果并不重要,心意迫使他要去。 他在集团无意中偷听到了祝淮和康琪的谈话,得知孟辰安跟着谢承洲去了海城。 那一刻他脑袋里除了立刻飞去海城见人的想法外,没有其他杂念。 身上只有一个钱包、一串钥匙、一只手机,钱包里有一张五十块的纸币和几张银行卡,其他什么都没带,谢冲书连回家收拾东西的心情都没有就去了机场,订了最近的航班,抱着满腔的冲动和忐忑来到了海城。 今天是个重要的转折点,所以他选择向谢承洲寻求帮助。 “谢叔叔,你们在酒店吗?辰安他……他的房间号是多少?” 谢冲书拿不准谢承洲的心思,担心对方会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性取向而拒绝自己。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谢冲书以为过去了半个世纪,才听到电话那头谢承洲报出了一串房间号。 他状若疯狂地拔腿就跑,连电梯上升的速度都变得像是乌龟在缓慢爬行,他的心冲上了云霄,几乎将苍穹穿个窟窿。 挂断电话后,谢承洲若无其事地推门出去。 孟辰安正在房间里慢慢走动,走路的姿势还有点别扭,他听到动静抬头朝谢承洲抿嘴笑了笑,又让男人想起了自家花园里的名品花木。 “怎样?需要叫个医生来看看么?” 孟辰安摇摇头,笑道:“不用了,现在很好,头也不晕了,至于脚,睡一觉就没事了,不影响走路。” “那就好。”谢承洲说完站在一旁看他活动,孟辰安偷瞟了他一眼,很奇怪对方竟然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只一味盯着自己瞧,自己被看得头皮发麻又不好开口请他走。 他只能尴尬地维持在房间里踱步的状态,像是在公园里遛弯,一圈又一圈,就在他即将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 谢承洲抢在他前头率先走向了房门。 孟辰安以为是对方又叫了什么客房服务,却不想谢承洲忽然叫了自己一声,“孟总,是找你的。” 找我?谁? 他还没反应过来,谢承洲就给门口的人让开了路,谢冲书神色复杂地走进来望着自己,“辰安……” “你……你怎么在这里?” 谢冲书下意识想要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他转过身背对着孟辰安朝谢承洲露出一个祈求的表情,嘴巴开合,无声地喊了一声“谢叔叔”。 谢承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了片刻。 最后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31章 什么其他人 房间里只剩下孟辰安和谢冲书两个人,静谧令空气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像有无数细小的颗粒悬浮在半空,加重了呼吸的负担。 谢冲书靠近孟辰安,对方警惕地朝后退了两步,他只能妥协地停在了距离一米多的地方。 他将烫伤疤痕给孟辰安看,“我的手好了。” 孟辰安扭过头似乎并不关心这个。 谢冲书懊恼地收回手,喃喃道:“这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这回你还是不原谅我,我就真的放弃了……”说完他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孟辰安。 孟辰安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养的小奶狗,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猛瞧,黑色的圆眼睛里像是沁了一汪水,里头盛满了早春的晨露和初夏的阵雨,水汽沾了自己一身,连荒芜的心田都被浇灌得出现一片浅色的嫩绿。 他承认曾经的自己就是被谢冲书身上那股朝气和与自己相似的孤独特质所吸引。 然而被吸引是一回事,相爱又是另一回事。 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假笑,“你能这样想很好。” 谢冲书笑得比哭还难看,“是么?明明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好……” “这不重要……”孟辰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了大半才堪堪止住喉咙里的痒意,他攥紧杯子,开始下逐客令,“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果没事的话,请你马上离开。” 谢冲书没有动,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道:“我把我和你的事告诉了我最亲的人。” 孟辰安一愣。 “我告诉妈妈我喜欢上了你,让她知道我已经找到准备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谢冲书又去扫墓了,他每次心情不好就喜欢悄悄地去和潘筱云说,他最亲的亲人已经与世长辞,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听他倒苦水了。 孟辰安放下水杯,玻璃底座与桌面发出一声刺耳的磕绊声,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险些将水打翻在地上,“这种事没必要拿去烦扰你妈妈。” “有必要!”谢冲书格外坚定,“你一直说我是在和你玩爱情游戏,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没有!没错,一开始因为我朋友妹妹的事,还有展会上我的疑神疑鬼,导致我后来的行为对你的声誉和事业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害。在知道事情真相后,连我都看不起自己,我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你,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你,在知道一份喜爱是以伤害为开端,我也不会轻易原谅。” 孟辰安不懂他为什么又绕回到检举信事件上,他不耐烦地打断,“这些不用说了,之前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不管你曾经怎么看我,认为我衣冠禽兽也好,虚伪滥情也罢,我都不在意了,过去的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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