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寒曜年摇头,称赞道,“渴望改变是好事,而且我知道你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是真的在关心他们,想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但说到底,这也不是我能改变的,”贺初秋把烟在烟灰缸捻灭,总结道,“都怪你们这些可恶的有钱人。” 寒曜年失笑:“你这可冤枉我了。” 贺初秋:“但金钱能解决大部分普通人的困难,这是客观事实。” 寒曜年没有说话,他从烟盒里拿出支烟点上,递到贺初秋唇边。 贺初秋吸了一口,正准备接过,寒曜年却收回手,把烟放进了自己嘴里。 他轻含着湿润的滤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赞同你的大部分说法,但出生在富裕家庭,也不是全都幸福快乐。至少就我个人而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生在一个普通家庭。” 贺初秋:“普通家庭也有人渣。” “但你们认知水平相差不大,你能很快就知道对方是人渣。”寒曜年说,“而有钱人的人渣会粉饰自己,他们比普通人掌握更多的权利,也拥有更高明的手段,被压迫的人,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看清。” 贺初秋想起了寒曜年的爷爷,呼吸不由得轻了轻。 寒曜年垂眸看他:“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却假装不喜欢吗?” 贺初秋抬眸看他。 寒曜年:“因为我不敢。” “不敢?”贺初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寒曜年点头,说:“寒家从我爷爷辈起,就一直信奉铁血教育。他们有一套家族规训,从我三岁起,我就有一个漫长而详尽的日程表,每天规定我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凡没有完成就会被惩罚。” 寒曜年语气平静,仿佛陈述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至于生活方面的限制就更多了,小到不让男孩儿玩毛绒玩具,觉得这会影响男子气概。大到让我在冬天穿着短裤站在雪地里,美其名曰锻炼我的坚强意志。” “甜食自然也是不允许的,因为这太女孩子了。而在他们眼里,一个合格的企业继承人,不能有弱点,甚至不能表现出特别喜欢什么东西。很可笑吧,理由是这样会更容易被人投毒。” 贺初秋心头一紧。 “我尝试过戒掉甜食,但没有成功。”那样的生活太苦了,需要些什么东西作为支撑。 他表面装作不吃,但私下里,偷偷在两个发小家里吃得天昏地暗。 “直到有一年生日,我家人给我准备了一个蛋糕,破天荒让我吃了甜食。那个蛋糕又甜又软,我一个人全都吃完了。结果当晚父亲告诉我,我的小狗死了。” 起初,贺初秋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寒曜年垂下眼眸说:“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吃任何甜食。” 寒曜年吃了甜食。 他的小狗去世了。 贺初秋这才意识到二者之间的恐怖联系,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现在听起来或许很荒唐,但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寒曜年说,“在我小时候,家长的权威是绝对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我拼了命的表现,想要满足他们的期待。” “但我发现他们永不满足,不管我多优秀,我都得不到一句表扬。他们确实给了我很多,但我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贺初秋心里酸酸涨涨的,忍不住问:“所以你高中时离家出走了?” 寒曜年点头,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是你给了我改变的勇气。” “我没有,”贺初秋摇头,声音闷闷的,“我还说你娇气,叫你大小姐。” “可初秋,”寒曜年抬起他的脸,温声道,“和你恋爱时,我真的很快乐。” 贺初秋闭上眼,喉头哽咽起来。 “对不起……” 他从不知道寒曜年过得这么艰难,不,其实他也知道,但他当时沉浸在自己的困境中,擅自把自己置于受害者地位,轻飘飘地说了分手。 “不是你的错,我也不想让你可怜我,”寒曜年摸了摸他脑袋,平静道,“我只想表达我们都是普通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 每个人都处在自己的困境中,但与另一人短暂的相逢,却足以让人忘记痛苦,享受这短暂的快乐。 贺初秋伸手环住寒曜年脖子,仰头吻上了他嘴唇。 沉默的,漫长的,奉献而治愈的一吻。 他言不达意,只能像动物一般,用身体温暖同类。 漫长而激烈的一吻结束,寒曜年抵着贺初秋额头,他身体烫得要命,目光却隐忍而克制:“贺初秋,别可怜我。” “嘘,别说话。” 贺初秋食指抵住他嘴唇,低声说:“你只需要好好感受。”
第40章 12岁生日那年, 寒曜年害死了自己的狗。 那是一只叫球球的边牧,可爱又活泼,能做算术、能取快递, 比他舅舅家的孩子还要聪明。 在长辈眼中, 狗不过是个玩物而已,他们不介意适当地给孩子一些奖励。 直到寒雷发现, 寒曜年在球球身上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对球球倾注了越来越多的关爱。 爷爷和父亲坐不住了。 “你这是玩物丧志。” “处理掉它, 我们寒家的人不能有软肋。” “你现在都敢为了一只畜生反抗我,以后是不是连你的爸爸妈妈也不要了?” 他们开始打压他的感情, 并强迫寒曜年收回对球球的关爱。 但爱是一种无比顽强的东西,越刻意掩饰就浓烈, 越被打压就越强劲。不管寒曜年如何装作不喜欢, 还是会在无形中透露出对球球的偏爱。 直到他生日那天,他高高兴兴地吃了个蛋糕,另一边, 球球正在被人投毒。 寒曜年飞快冲到狗舍,原本会迎接他的球球虚弱地躺在狗笼里,身体痛苦地蜷缩, 胸膛急促起伏着。 见他过来,小狗抬起头想笑,又痛苦地抽搐起来。 球球想起来和主人玩, 想舔他的手, 想和他一起在院子里奔跑,可它再也做不到了。 那是寒曜年第一次见到狗哭, 寒曜年钻进狗窝,他抱着球球蜷缩在狭窄的狗笼里, 送了它最后一程。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会梦见那只狗。梦见球球冲他笑,又梦见球球凶他,但更多时候,他梦见球球哭着问他,为什么非要吃甜食? 偶尔他也会梦见自己变成球球,被人抛弃,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寒曜年心中生出恨意,可年幼的他无能为力,只能把愤怒掩藏起来,变成一个无情的学习机器,试图用数不清的日程让自己麻木。 他变得越来越优秀,爷爷和父亲也逐渐对他宽容大度,仿佛所有人都忘了,自己曾经谋杀了他的狗。 直到有一天,球球在梦中问他: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你是否已经接受了他们的法则?决心要成为他们的同类? 寒曜年惊得吓出一身冷汗,在高二那个暑假,策划逃离了家里。 那是一场被球球推动的出走,当时的他还没有对未来的规划,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 直到那个盛夏,他遇见了贺初秋。 一丝一缕,寒曜年勾勒出了理想中的未来。 球球也离开了他的梦境。 寒曜年从未向别人说过这件事,包括他心理医生、甚至是一起长大的发小都没有。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私密、也最不堪的记忆,是他脆弱过往的具象化。 寒曜年曾一度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对他人提起。 直到现在,他从贺初秋身上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以及前所未有的包容与支持。 贺初秋看着他,目光中透着深深的怜悯。 他不希望被贺初秋可怜,却又切实地沉溺于这种温情。 这让他甘愿剖开心脏,交出身心。 在被分手的漫长时间里,寒曜年曾不止一次思考过,自己为何始终无法忘记贺初秋。 到后来他终于察觉,贺初秋最吸引他的,是冰冷外表下透出的悲悯。他被原生家庭扎得体无完肤,贺初秋温柔地帮他填补了窟窿。 他想要被贺初秋看见,想要贺初秋完全属于他,且只属于他一人。 “初秋,初秋……”寒曜年用力地抱住怀中的青年,细而密的亲吻源源不断地落下。 他心中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沛感情,让他急不可耐地想要传递,要贺初秋也感受到他的炽热。 思想和理智都在此刻涣散,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当下。 寒曜年把自己能给予的一切都交付殆尽,他与贺初秋分享他汹涌的灵魂,澎湃的感情,他们在深夜抵死缠绵,连灵魂都在颤栗。 强烈的震撼夹杂毁灭的冲击一同侵袭来,寒曜年闭上眼跌在贺初秋身上,抵达了从未见过的壮丽。 “初秋,”他低头亲吻爱人嘴唇,十指紧扣,沉沉低喃,“我爱你……” · 次日清晨,贺初秋被刺眼的阳光唤醒。 昨晚睡觉没拉窗帘,整个房间都沐浴在阳光中,宛如童话世界般透亮。 贺初秋伸手挡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 好疼,身体仿佛被车压过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连大腿根都有一排牙印。 贺初秋身体僵了僵,直到现在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昨晚和寒曜年做了什么。 喝太多酒了,偏偏又得知了寒曜年那样的往事。 很自然就失控了。 倒也不后悔,但也确实踏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贺初秋揉了揉额角,已经开始头疼,要怎么处理这一堆烂摊子了。 他掀开被子准备起床,一只大手从身后过来环住他的腰。 “醒了?”寒曜年闭着眼睛抱着他,前所未有的放松与亲昵,“怎么不多睡会儿?” 贺初秋顿了顿,试图开口:“寒曜年。” “嗓子怎么这么哑?”寒曜年睁开眼清醒过来,“是不是叫太久了,还是吃太多……” 贺初秋头疼:“你还是闭嘴吧。” “抱歉,昨晚我应该收敛一点。”寒曜年说完,起床给他倒了杯温水。 热水过喉,贺初秋终于舒服了一些,他放下水杯,再次开口:“寒曜年,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寒曜年站在药箱前,对着一大堆说明书头晕眼花,“什么事?” 贺初秋赤脚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寒曜年:“看有没有你能用的药。” “用什么药?”贺初秋摇头,“我又没感冒。” 寒曜年低头看了眼,说:“那里,肿了。” 贺初秋:“……” 寒曜年找到了一管消肿止痛膏,仔细看过说明书后,拿着药膏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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