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止不明白有什么好震惊的。 不过是他被陈穆叫上来,二人共处一室,陈穆还说有事同他讲吗。 ……好吧,是挺让人震惊的。他也很震惊。 陈穆并不回应徐青的震惊,只对徐青说:“你的稿子在二楼调酒台的抽屉里,是你自己找侍应生‘麻烦’时亲手放进去的,我没帮你拿走。” 徐青:“那发言稿的事可以暂时不管,我稿子记得七七八八临场发挥也没事,可你爸这会儿四处找你呢。” “知道了,”陈穆从沙发上起来,顺势将徐青往外推,“你先下去帮我应付。” “赶紧下来啊……” 徐青一句话还没说全,尾音便被夹碎在门与门框的缝隙之间。 没了徐青的声音,房间里再次变得静谧。 陈穆从门处往里走,又坐到林殊止旁边。 不过不是刚刚的位置了,而是与门口更近的位置。 林殊止知道他不会久留。 陈穆:“抱歉,他这样习惯了,有没有吓到你?” 林殊止摇头说没有。 “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一下,”陈穆脸上露出一种不知能否解读成歉意的笑,他从西装的内袋里夹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林殊止,“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林殊止惶惶接过。 那烫金卡片在灯下闪着光,上面还残留着陈穆指腹的余温。 “希望我们下次还有见面的机会。” 没等林殊止作出反应,陈穆便已经再次站起来。 “那么,下次见。”
第10章 第十七年 陈穆走了。只留下一张烫金名片和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忽有一阵闷热的夜风吹进来,原来是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 林殊止回了神,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名片放入西装内袋。 名片的来处是陈穆的西装内袋。 就像中学时与喜欢的人作业本叠在一起那样,林殊止很难不感到窃喜。 时隔多年,哪怕早已经清楚陈穆对他并无其他想法,他仍旧会为了与陈穆有这么一点微末的联系感到欣喜不已。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来,这回终于是真的是林正安了。 电话铃声像是什么东西的尖叫声,刺激着耳膜不自觉收紧。 林殊止接通,林正安暴躁的声音瞬间从那头传过来。 周围应该很空旷,给了林正安足够的发挥空间:“你去哪儿了?!” “在后花园里。”林殊止说。他选择隐瞒在三楼的事实,如果林正安也在三楼某个房间并且准备惩罚他的话,那拖一拖时间也是好的。 林正安语速快且不耐烦:“我在前走廊,赶快过来,王总等着你呢!” 隔着手机林殊止都觉得他的口水要喷到自己面前。 “他不是……”林殊止又想到那杯泼到王总脑门上的酒,声音不自觉弱了下去。 林正安:“是什么是!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赶紧的,这单能不能成王总说了,看你诚意——” 后面几个字咬得尤其重。 不再给林殊止犹豫的时间,林正安单方面挂了电话。 耳朵里的嗡鸣还在继续,林殊止注意到了那杯才喝了两口的橙汁。 橙汁要比以前喝过的都要可口,林殊止小口小口地抿完,又觉得盛装橙汁的杯子顺眼得不像话,掏出手机来给杯子拍了张照。 十分钟后,林殊止出现在那条贯通后花园和前厅的走廊里。 他特地绕了路,让自己看起来的确是从后花园过来的。 林正安见到他依旧会嫌他慢,说上一堆难听的话,但是无所谓,他习惯了。 林正安将他带到前厅,王总已经换了个地方坐着,身上的酒渍也已经清理干净。 林殊止悄悄看了眼他的表情,似乎也并没有很生气。 他动作缓慢地走过去。 “殊止,还不敬王总一杯赔罪?”林正安半明半暗地示意他。 林正安好面子,没人的时候大多都是连名带姓地呵斥他,到了外面就要维持他好父亲的角色。 林殊止又动作迟缓地拿过一旁侍应生送来的酒,想再一次朝着王总的脑门淋下去。 他并不能这么做。 王总顺势抓住他顿住的手,那只看起来肥厚的手包住他的大半个手背,林殊止狠狠打了个激灵。 杯里的酒液晃荡几下挂在杯壁上,在灯光下反着刺眼的光。 林殊止眼睛被刺得有点酸。 王总说:“紧张手滑嘛,年轻人都这样,我年轻的时候也没比他好多少。” “你说是吧,小林?”他又将话头抛给林殊止。 林殊止不说话。那种反胃感又重新蔓延上来。 林正安依旧在旁赔着笑脸,“您那是面临做出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这样,这小子平时就容易紧张……” 王总显然被取悦了,哈哈笑道:“也是,我二十三岁那会儿开的公司,第一个单子就赚了五百万……” “那是……您是厉害人物……” 皮球来回好几回合,林殊止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将合同定下来。 他又被半推半劝地喝下两杯,胃里的橙汁已经全被酒水污染,让人忍不住想吐。 他想起第一次站在这里时闻到的沉木香味,其实刚刚在三楼房间的时候,与陈穆坐得近了,他也闻到了一样的味道。 林殊止抬起头,很认真地将每个角落都观察了一遍。 眼前似有虚影,所有人的声音都不真切,像隔着一层屏障再传入耳朵里。 林殊止迟钝地意识到,酒里一定掺了东西。 他更费力地去找陈穆的身影。 四处都没有陈穆的影子。陈穆不在这里。 脑子里只有陈穆方才那句“下次见”。 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会是几天后吗?还是几年后? 还是说,“下次”只是客套话中的一部分。 西装内袋里那张名片质地有些硬,轻轻硌着胸前的那一圈,再一次告诉他陈穆并不是幻觉。 这实在不能怪他。 陈穆常年出现在他的梦里,从他们初见的那年起,至今已经十七年有余。 他和陈穆已经认识十七年了。明明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三岁。 可陈穆只记得他们成为大学校友后的四年。 ……也不能怪陈穆。 “殊止,看什么呢,王总累了,”林正安突然将他惊醒,并从裤袋里拿出一张房卡递给他,“去休息吧。” 去休息吧。 林殊止迟钝地将四个字在心里念了一遍,却抵抗着不想拼凑出具体的意思。 林正安强行将房卡塞进他掌心:“别愣着!” 房卡比那张烫金名片质地更硬,硌得掌心都发麻发痛。 身体也在逐渐热起来,药效恐怕短时间内就要到达顶峰。 他已经无暇再顾及林正安给他下药的事,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林正安要用他来换生意。 很荒谬。他脑子混混沌沌,又联想到方卉那儿去。他害怕方卉也与这件事有关系。 那他可真就无人可信了。 林正安见他不动,面部表情愈发扭曲,推着他肩膀就往王总身上靠,他像块石头似的立在原地,任其怎么推都移动不了一点。 粗糙肥厚的手再次抓上他的小臂。 王总行使了主动权:“年轻人就是容易不好意思,这没什么的。” 他要比林殊止还矮一些,轻易就能附到林殊止耳边,“你长得这么好,跟了我,好处只会多不会少。” 恶臭的酒气从王总口中喷薄而出,落在林殊止鼻息之间。 小臂上的力度倏地加重,林殊止终于下定决心,在被扣紧的前一秒奋力挣开,房卡被他留下,而他本人在今晚第二次绝尘而去。 周围有人被此处的异动吸引了注意,好几双眼睛都落在他身上,不知会编纂出多少种故事。 林殊止顾不上这些,因为林正安在背后暴跳如雷,气急败坏地朝他喊着“滚蛋了就不要再回来”。 他其实蛮想滚蛋的。 可他无处可滚。 林殊止跑到了外面的花园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没有一块空地能留给他冷静下来。 身上的热度几近灼.烫,内里像有把火在烧,即将要把理智都烧断线。 花园设计得很贴近原生态,中央假山上建了座亭子,有人刚从上面下来。林殊止看准时机钻了上去。 他手上满是黏.腻的汗,摸出手机后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又翻,最后选择给丁唯打了电话过去。 丁唯是他在影视城认识的,他朋友不多,丁唯算是一个。 可他们或许还没有熟稔到可以互相帮忙的地步…… 思考间电话已经被接起,背景声是意想不到的嘈杂。 林殊止心里明白几分,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丁唯:“在干嘛呢?” 丁唯大着嗓门喊道:“今天接了个活儿,明天进组,今晚约了几个人在外面庆祝呢。” “……” 丁唯那边太吵,连声音都是亢奋活跃的,“有事吗殊止?” 林殊止粗.喘着,大口吸了好几口空气才冷静下来,“没事,你玩你的。” 丁唯:“哎对,你要不一块来?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不了,”林殊止有些无助地弓下腰,将脸埋入腿弯处,“你们好好玩,我今晚有点事。” “那行吧……先挂了啊。”丁唯似乎也只是客套两句,见林殊止拒绝反倒还松了口气。 林殊止尚未来得及给出结束语就被挂断。 “嘟嘟”声没持续很久也消失了。 林殊止捏紧薄薄的手机,骨节都因忍耐被捏出嘎吱的响声。 他和丁唯,他们只是因为工作凑巧碰到了一起,这种帮不上忙的情况实在太正常了。 云层被夜风吹开,清冷的月光撒在地势最高的假山上,给周遭一切都镀上一层冷白色。 万事还是要靠自己。林殊止尝试从石凳上站起来,结果双腿刚使劲就软下去,肌无力似的直直朝着石阶倒下去。 他手胡乱抓着,抓到一旁的杜鹃花枝时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全身的重量都靠着那根细细的枝叶撑着。 杜鹃花有刺。所以林殊止掌心不可避免留下好几道血痕。 万事自己也不一定靠得住。 其实他有另一个选择,只不过这个能被选择的人远在千里之外拍戏。 万黎是他在大学时期社团认识的好友,挺可爱又有事业心一女孩儿,前两天微信上刚给他发了消息,告知他转移场地的事。 现在人应该在西部大山里。 林殊止最终决定给万黎去个电话。 万黎应该在候场或没有夜戏要拍,手机就拿在手上。 万黎:“林哥!怎么突然就想到给我打电话啦?今天这么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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