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没有呢?”梁季澄问。 “有的,”一直没说话的江冉开口了,扯了扯梁季澄的口袋,“我们家有药包,在我妈房间。” 处理完伤口,江冉似乎好一点了,梁季澄搀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医生把他们叫住了。 “以后别跟人打架了,下手没个轻重,”他这话应该憋了挺久,估计刚来就想说了,“都是祖国的花朵,伤成这样爹妈看见不得心疼死。” 两人对视一眼,梁季澄说了声谢谢。 外面雨水早就停了,只剩下潮湿的热气还在无声地侵蚀这座城市。梁季澄想到医生说的不要沾水的话,怕江冉出汗伤口感染,直接在他面前弯下腰,“上来吧,我背你。” “不用…” “上来!” 江冉拗不过他,还是伏了上去。 起身的时候梁季澄晃了一下——江冉比他想的要重一点,加上他膝盖很疼,差点仰过去,待站稳之后他咬了咬牙,尽量平稳的往家走去。 他们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小兽,经过了一天的厮杀,互相舔舐完伤口,再依偎着回到赖以生存的洞穴。 江冉两条胳膊交叉着耷在他胸前,呼吸则落在他脖子上,湿湿的,还有点痒,梁季澄有些心神不宁,于是岔开话题,“你准备回去怎么和你妈说?” “她今晚不在家,值夜班。” “…那我去你家待一会儿。” “好。” 回到家,梁季澄让江冉上床趴着,自己去找能冰敷的东西——家里没有冰块,只好用湿毛巾代替了。 他将毛巾敷在那些淤青上,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肿胀的伤口,江冉忍不住嘶了一声。 “抱歉,”梁季澄赶忙吹了几口气,“很疼吧。” “还可以,”说完江冉可能怕他自责,又加了一句,“不疼的,一点都不疼。” 这纯纯安慰人的话语,对梁季澄并没有什么作用,他摆弄完毛巾,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两个人安静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不是叫你跑吗,还非得过来干嘛。” 江冉心想,我要是跑了,现在在这趴着的就是你了。 “这是我跟他们之间的恩怨,”梁季澄猜中他在想什么,“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他说的很对,可江冉能怎么办呢,对于梁季澄,保护他仿佛成了一种本能,那一刻除了冲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刀口,他没有别的选择。 “是我考虑不周到,”梁季澄接着说,“不知道你伤的这么重,我不去警察局是怕影响中考,明天再上医院看一下吧。” “我也不去,”江冉说,“我不想让我妈着急,她最近已经够烦了。” “…怎么了?” 江冉犹豫了一下,“你知道咱们这最近在裁员吧,下岗名单好像出来了,”他闷闷不乐地说,“我妈为这事担心好长时间了。” 工厂改革的事,梁季澄只是听说过,对此并不关心,毕竟他跟这件事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他们家主要的经济来源是梁老太的积蓄和退休金,以及年轻时的嫁妆,虽然不是什么巨额数字,但省着点花,也足够用到他上大学了。 “应该不会的,你家只有你妈一个人工作,这种情况,应该优先考虑双职工家庭。” 他分析的在理,不过马上江冉又想起更严重的事来,“咱们不报警的话,那些人今天走了,还会不会再找过来?” 梁季澄神色变得凛冽,像深秋沾满露水的草木,瞬间结了一层冰霜。 “不会,”他幽幽地说,“他们应该没有机会了。”
第19章 梁季澄脸上的伤瞒不过去,梁老太那边好糊弄,任凭她怎么问,自己就是不说,气的她除了指着鼻子骂几句也无计可施。难对付的是老唐那边,班主任对他的得意门生向来关心,看梁季澄伤成这样,就差把学校翻个底朝天找出凶手是谁了,连宋钊也跟着受了牵连——他被老唐叫到办公室接受审讯,挨了好一顿敲打。 “不是在学校打的,”梁季澄的回应只有淡淡一句,“是在校外,等车的时候,和社会人员发生的冲突,打完就跑了,抓也抓不到。” 见他油盐不进,老唐也没办法,只能趁着自修课又在班级里强调了一遍人身安全问题。 “我说过很多遍,你们是学生,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老唐在讲台上将苦口婆心演绎到了极致,“至于外面社会上的人…” “哗啦啦——”是梁季澄在翻数学作业。 老唐瞥了他一眼,耐着性子继续说,“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十五岁,已经是大人了,而且现在是初三,最关键的时刻…” “哼——”是宋钊在擤鼻涕。 “宋钊!”老唐怒而吼道,“你还有完没完了,给我出去!” “老师我…” “出去!”话音未落,一根粉笔头朝他飞了过去。 课后,宋钊找梁季澄抱怨,“老唐为了你都要给我上大刑屈打成招了,”他酸溜溜地说,“在他眼里,你就是破了块皮都是我弄的。” “抱歉,”梁季澄说,“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有这种事了。” 他的话让宋钊愣了下,似乎对从梁季澄嘴里能得到道歉有些难以置信,等他消化掉后,又不放心地凑近了小声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帮人弄的?” 那帮人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显而易见,宋钊对于那天游戏厅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 “不是。”和宋钊对视片刻,梁季澄说。 “那就好,”宋钊拍拍胸口,“我听说,他们那群人不止混混那么简单,除了游戏厅,还有别的生意…总之,你离他们远点。” 宋钊口中的“别的生意”,梁季澄不是没有过猜测,山猫曾经跟他提过弄钱的方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其实就算他不说,梁季澄也大约能猜到:一个混混,既想活得滋润又要养活手底下的人,无非就那么几种途径。 梁季澄不是吃哑巴亏的人,自从挨打之后,他一直在琢磨怎么报复回去,当然他没傻到直接用武力挑衅,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等一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让他等到了。 大概一周之前,他们这里的郊区发生了一起车祸——一个货车司机因为毒驾精神失常撞上前车,导致两车人双双殒命。虽然很快就破了案,但一向安逸的小城出现这样的恶性案件,市民们大多人心惶惶,许是为了安抚民心,市里面搞了一个禁毒宣传活动,其中就包括走进校园,向学生们科普毒品危害。 “搞不懂学校在想什么,”梁季澄站在走廊,听见两个路过的学生抱怨,“都什么时候了还整这些形式主义,有这工夫多做几道题不比什么都强。” “就是,”另一个说,“我的物理作业一个字没写呢,本来想趁自修课写的。” “算了,还是快走吧,一会儿去晚了班主任又该说了。” 梁季澄伸了个懒腰,朝屋里喊了一声,“江冉,走了。” 江冉这两天伤好了不少,不再像前几天总是弓着腰,他慢吞吞走过来,“阿澄你先去吧,我得去礼堂搬椅子。” “搬什么椅子?” “体育馆的椅子不够,让每个班自己再搬几把。” 梁季澄有些不满,“为什么是你去搬?” 江冉不好意思地笑笑,像他这种存在感不强的螺丝钉,平时没人叫他,但是一到班里有什么事情,不出意外他就是跑腿的那个。 “算了,”梁季澄撇撇嘴,“我跟你去吧。” 礼堂在学校西边,是一栋外观宏伟但实际早就废弃的建筑,平时也没人打扫,里面除了杂物,全是废旧的桌椅板凳,他们到的时候,有几个学生拖着椅子从里面出来。 梁季澄不愿意进去吃灰,让江冉一个人去搬,他在外面等着。 室内灯光昏暗,江冉一边掂量着,想找把好一点的椅子,一边用手拍掉扬起的灰尘。他光顾着挑选,没注意前边有人,一不留神撞到了身上。 “哎哟!”那人小声叫道。 “对不起对不起,”江冉连忙赔不是,“我没看到有人,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没事。” 是个女生。 她抬起头,眼睛黑亮亮的,似乎带着点惊讶,在看清撞人者是谁后眼光就没离开过江冉的脸。 江冉鲜少和女生打交道,被她盯的不好意思,半低下头。“要不我帮你搬吧,”他想从对方手里接过椅子,“你们班不该让女生自己来搬的。” 这时就听她喊了一句,“江冉?” 江冉有些懵,“…你认得我?” 女生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四班的。” 除了同班同学,江冉认识的人不多,他在脑子里搜索何时跟眼前的女生有过交集,可惜没搜出什么结果。 “我叫杨梅…是二班的,”眼见自报家门无果,女生咬了咬嘴唇,像是不甘心一般,“前几天你收到的同学录,是我给你的。” 江冉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个走向,彻底乱套了,反应过来后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我,我不知道是你给我的,那个同学录我弄丢了,不好意思…我本来想买一本补上,但是后来又有事耽误了…” 扑哧一声,女生非但没生气,反而开心地笑了,“没关系呀,”她说,“我再给你一张就好了,不要紧的。” 江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好吧…谢谢。” 他觉得很热,明明昨天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有大幅降温,但他就是像被火烧了一样,后背上有汗沁出来,弄得他伤口痒痒的。“…那我先出去了,”江冉指指外头,“我朋友还在等我。” 说完他随手抓了把椅子,也不记得刚刚才说过要帮人家搬的,逃也似的离开了礼堂。 梁季澄看他急匆匆出来,以为遇到什么事了,向里探头看了看,“怎么了?” “我在里面见到一个女生。” “…这又不是男厕所,里面有女的很正常。” “她说她就是给我同学录的那个人。”江冉像是在跟上级汇报,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梁季澄:“…” 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了,那晚打完架,没人有心情再去管那劳什子同学录,但不代表他忘了这件事。梁季澄问,“她叫什么名字?” “杨梅,二班的。” 杨梅?他还草莓呢。 他抢过江冉手里的椅子,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走。” 江冉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第一次被女生搭讪,也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太过惊恐,短暂的不适应后,开始连珠炮一样向梁季澄提问: “阿澄,你说她是怎么听说我的?” “她刚刚一下就认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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