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前半段是讽刺,到后面就是恶狠狠的不带一丝情面。理智告诉他这样的行为是典型的无理取闹,恼羞成怒,以及倒打一耙,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当看到江冉露出受伤难过的表情,那份令人脸酸的尴尬仿佛能因此抵消一点。 梁季澄拨开江冉想来碰他的手,从台子上跳了下去。 他知道江冉很快就会追上来,然后道歉。梁季澄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这么多年永远是这样,他生气,江冉追他,道歉然后和好——毫无新意的一套流程。 “对不起阿澄,我不是故意躲你的…”果然江冉第一句就是认错。 其实也不能怪他,梁季澄想,换位思考如果有人敢这么对自己,那么不等那个人靠近,他的拳头就会落在对方的鼻梁上。 “你没错,”梁季澄说,“你哪里有错,你一点错没有,都是我的错。” 可能是他演的太逼真了,江冉摸不太准梁季澄是在说正话还是反话,迟疑了一会儿,“那你…” “你别说了,”梁季澄停下来,看着他,“我现在真的不想听你讲话。” 这回江冉听懂了,于是他们一路默默无言,快到分开的那个路口,身后有人高声地喊江冉的名字。 是隋文娟,她骑着一辆红色的自行车,车把上还挂了不少东西。 “妈妈!”江冉朝她挥挥手。 “你下午又去哪儿玩了?”隋文娟骑到他们跟前停下,不轻不重责怪了儿子一句,等看到梁季澄她又笑了,“哎哟,阿澄也在啊。” 梁季澄脾气再差也不会在长辈面前耍横,他点了点头,“阿姨好。” “正好我刚买了芒果,”她从其中一个塑料袋里面捡出两个饱满的青芒,递到梁季澄手上,“阿姨你知道你爱吃,拿着回去吃。” 梁季澄不擅推辞,又不想在大街上和人拉拉扯扯,只能收下,低声说了句“谢谢阿姨”。 江冉被他妈带着走远了,梁季澄站在原地,直到两个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若有所思掂了掂手里的芒果,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去厨房把菜洗了,把饭蒸上,”一进家门隋文娟吩咐江冉,“动静小点,我进屋打个电话。” 江冉应了一声,拎着菜去了厨房,隋文娟没说,但他知道这通电话是打给谁的——塑料厂内部要改革的消息传了有段时间了,貌似马上要公布第一批下岗名单,搞得厂子内部人心惶惶,他妈已经因为这事担惊受怕好几天了。 江冉把水龙头调小,想隔着门缝搜刮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奈何他听力不够敏锐,只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先进,关系户什么的,他听不懂。一直到他把菜全部洗完切好,他妈还是没有出来。 江冉惴惴不安回到房间,翻开书写了几道题,但很快就做不下去了。刚才他还在为自己惹怒了阿澄而担心,现在他开始担心起更严重的事情——他们母子俩的未来。 江冉知道家里的条件不算太好,虽然吃穿方面从来没少过他的,但是他妈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两人,怎么想也不会太富裕,还有爸爸那笔赔偿金,他妈不止一次说过那笔钱是要留着他上大学用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 江冉看着面前摊开的练习册,十道选择题错了四道,尽管跟他以往的战绩比已经进步很多了,不过以他的资质想上高中,甚至大学,还是很难的吧… 隔壁终于传来开门的声响,五分钟后,隋文娟在外面喊他,“江冉,出来吃饭了!” “怎么耷拉个脸,”他妈把饭盛好递过去,“路上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不是跟那谁吵架了?” 江冉一言不发摇摇头,确实吵架了,但他不高兴不是因为这个。 “就你像个葫芦,问啥话也不说,”隋文娟在他脑门上狠狠点了一下,“我告诉你,你跟阿澄好好相处听见没有,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我还指望他多帮帮你呢,等以后…” “妈妈,”江冉闷闷地开口,“你是不是要下岗了,咱们家是不是马上没钱了?” 隋文娟:“…什么?” “我听到你打电话了,”江冉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我听他们说工厂要裁人,你是不是在名单上?” 隋文娟惊讶的沉默了,似乎是不相信这样早熟的话是从她这个不太聪慧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这份懂事是她意料之外的,她为此而欣慰,同时也感到愧疚。 “不是的,你想多了。”隋文娟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组织语言,说完又难得温情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不要担心。而且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什么都不用管,好好上学就行了。”
第17章 再次开学,江冉敏锐地察觉到,班上成双成对的同学多了起来。大家的情窦仿佛在一夜之间同时打开,好些先前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生女生,也悄悄牵起了手。 兴许是嫌生活不够刺激,想抓住初中的尾巴来一次刻骨铭心的早恋,就连去趟操场,都能在路上抓住好几对小情侣。 江冉向梁季澄分享了他的新发现,只得到了一个白眼,以及他的标志性经典回复,“一群白痴。” 那天那场小小的不愉快过后,双方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反正他俩之间类似的摩擦太多了,大部分是以江冉主动道歉后不了了之告终,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第二天早上,江冉站在梁季澄家楼下,等他一起上学。 “江冉,”梁季澄冲他招招手,待人屁颠屁颠跑过来,把一团纸塞到他手上,“帮我把它扔了,我眯一会儿,别叫我。” 这些不是废纸,是别人给他的同学录。 那一年,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互相赠送同学录的行为开始在校园里兴起,梁季澄在学校里,尤其是女生之间一向受欢迎,收到的花花绿绿的同学录快要把桌洞堆满了,还有外班的女生托人塞进来的。依他的性格,自然不会每张都回复,挑几张看得顺眼的,随便划拉几笔,剩下的一律魂归垃圾桶。 江冉把纸团一层层展开,这里面有不少他眼熟的名字,他还看见了方小雨的,粉红色印着心形的花纹,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最上面用钢笔秀气的写了她的名字。纸上的问题,除了姓名年龄这些基本的,还有一栏暧昧的标注了喜欢的人,一看就是明晃晃的别有用心。奇怪的是,其他问题梁季澄都空着,唯有这一行,他在后面写了什么又划掉了,从字迹来看,像是英文字母“J”的形状。 …难道阿澄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只是随手的涂鸦,没有别的意思? “这些…都要扔吗,”江冉有些不忍心,“会不会不太好。” 江冉没收到同学录,如果有人肯给他,他想,自己一定会认认真真写好,再亲手交给对方。 “不然呢,”梁季澄摊开手,“这么多张,你让我一张张写?写到毕业都写不完。” “可是…” “少废话,”梁季澄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要是觉得可惜就帮我写,”他忽然换了个笑容,“反正我的事你都知道。” 江冉没有帮他写,他把纸团装进书包,准备出了校门再扔——怕扔在学校的垃圾桶被人捡到对阿澄影响不好。 还没等他把这坨麻烦丢出去,他自己的“麻烦”就来了。下午大课间,江冉去了趟洗手间,等他回来,就看见一张纸工工整整摆在他的桌子上,和他的课本练习册比起来,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是一张同学录。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人在聊天,有人在说笑,看不出来谁曾在他的座位上驻足停留过。 “刚才有人来过我这吗?”江冉问坐在门口的同学,对方摇摇头,表示没注意。 纸是普通的白纸,中规中矩的样式,没有花里胡哨的颜色,看不出是男生还是女生给的。江冉像得了宝贝,忙不迭拿去给梁季澄展示。 “阿澄你看,我也收到同学录了。” 他光顾着兴奋,没注意到梁季澄的脸色变了变。 “谁给你的?”他问。 “不知道,”江冉还在忙着研究这张纸,拿它对着光看,像能看出花一样,“我刚出去了,回来之后就放我桌子上。” 梁季澄把纸抢过来,上面没写名字,看来还是个匿名者,估计是想等江冉写完了再偷偷拿回去。 “你收好吧,”梁季澄心里有点泛酸,但口气还是正常的,“这么珍贵的东西,别再给弄丢了。” 江冉没听出话里的不满,小心抚平被梁季澄弄皱的部分,把纸夹进了课本里。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梁季澄眼里,包括那张纸的去处。 梁季澄低下头,表面看上去是在和数学题搏斗,实际上脑海里早已为江冉的同学录规划好了结局。 等到放学,江冉想把同学录带回家去写,却发现那张薄薄的纸片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把书一页页翻开检查,又向前后左右问了个遍,连垃圾桶都翻了,却还是没有出现,像是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明明夹在课本里的… 就在他束手无措时,梁季澄插着兜不紧不慢走过来,“走啊,你在找什么?” “我的同学录不见了,”江冉求助的眼神望着他,“阿澄,你有看到谁动了吗?” “我又不是你保镖,24小时盯着你,”梁季澄啧了一声,“就那么一张纸你也能丢,不是叫你收好了吗?” “我知道,”江冉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委屈,“可是我真的记得夹在书里的…” 江冉记得没错,同学录确实在课本里,只不过后来梁季澄又把它拿出来,撕的粉碎,冲到下水道了。 一点痕迹不留,堪称毁尸灭迹,他当然不可能找到。 就江冉这样24小时围在自己身边还能招惹到女生,想必是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一想到这,梁季澄心里就禁不住吃味儿——是的,虽然那张同学录简单到看不出性别特征,但他就是无比肯定是出自女生之手。 既然被他看见,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要不你慢慢找,”梁季澄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先走了。” 江冉没回答,还沉浸在难过中。 “算了,”他抓起书包,“我不找了,咱们走吧。”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梁季澄却像是动了恻隐之心,“其实,”他慢悠悠开口,“你要真舍不得,自己去买一张补上也行。” “…嗯?” “那种同学录遍地都有卖的,你找个差不多的,估计谁也看不出来。” 江冉眼睛倏地一亮,这倒是个办法,他拉起梁季澄的胳膊,“那你陪我去看看吧!” 梁季澄微微皱起眉头,“给你提个建议,你别太过分。” “好阿澄,陪我去吧,”江冉非但不松手,反而笑嘻嘻撒起了娇,他分得清梁季澄真生气和装生气是什么样,真把他惹急了是不可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很近的,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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