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突然震动。 小姑:看了没? 谷酌可真是掐准了时间。 谷粒多:看了 谷粒多:你直接发我不就行了,干嘛这么麻烦还发邮件? 小姑:习惯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姑:况且邮件不是显得正式点嘛 谷寓清对着屏幕撇嘴,打了不到五个字,那边又发来了一条二十秒的语音。 小姑:这个馆小吧小吧,你准备三四幅画就够了,我想着你要不直接弄一个主题出来? 酒杯碰撞混在语音中,谷寓清听见了浓浓的醉意,谷大画家的私生活糜颓到他难以想象,他透过屏幕,仿佛看见了那边的灯红酒绿。 谷粒多:你这是喝了多少? 小姑:记得弄个主题 谷粒多:…… 谷粒多:昂,那你记得少喝 小姑:小屁孩别管我 谷寓清扔了手机。 他愣了一会神,目光在那小展馆上涣散,林听还在雕着他的苹果,厨房里很安静,整个家都很安静。 谷寓清退出了邮箱,关掉了网页,鼠标点击的声音变得清晰。他伸了个懒腰,将光标移动到关机键上,就要要点下去的那一瞬,余光倏然扫到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本身没什么问题,与其他的文件夹都是一样的淡黄,但这个文件夹没有名字,底下只躺着一串乱码,谷寓清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厨房,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九个蓝白色的文档整整齐齐的摆在文件夹里,文档没有名字,只有数字编号,谷寓清随便选了一个点进去,第一眼就让他瞳孔骤缩。 [我说过我要给我父母养老送终再走,但我怕我撑不到那个时候。] 这是一封遗书,一封来自林听的遗书。 或者说这只是其中的一封遗书,林听一共写下了六封遗书。 谷寓清极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大致的内容都差不多,只有细微的改动,但篇幅却越来越长,更多的是林听自己的碎语。 谷寓清看了看那些碎语,很都没什么逻辑,他不知道林听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下的遗书,但他看着这些颠三倒四的言语,推断当时林听应该是状态很不稳定。 厨房再次响起了水声,接着是林听收刀的声音,谷寓清连忙将文件夹关掉。 “看天鹅,”林听端着一个水果盘,上面摆着八个天鹅,“我跟视频教程学的,一直想弄来着,但是总是忘,还好今天买了苹果。” 笔电合上的那一刻,谷寓清收敛了眸底拨动的光,他将笔电收好,一如往常的向着林听招手,他接过水果盘,一勾手就将林听拐进怀中。 “真不错。”谷寓清打量着那八个天鹅,捏起一片苹果片叼在唇间。 也不知电视播着哪个台的节目,综艺似乎已经换了一个,熟悉的开场捉了林听的目光,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笑着看向谷寓清。 “这个综艺还在呢,”林听咬走了半片苹果,“哇哦,主持人都没换过。” 谷寓清放下盘着的腿,将林听夹在双腿间,让人靠在自己胸膛上,他说:“你还追综艺呢?” 林听嚼碎了苹果,摇摇头说:“不追,”他咽下了苹果,“但我当时追星,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一直在追一个小童星,也不算很小,就比我小两岁,我当时买了很多关于他的海报和应援手幅,还有棉娃,你知道棉娃吗?” 他仰着头看谷寓清,只见谷寓清摇了摇头。 “你等我一下,”林听站起身来,跨过谷寓清的腿,“我我拿来给你看。” 谷寓清伸手拦他,但林听的手却从他的手中滑出。 他不太想让林听离开,尤其是在他看到那几封遗书之后。 但林听就在谷寓清停滞的目光里跑上了二楼,没几分钟又跑了下来,他怀里抱着一个纸箱,纸箱盖子倾斜着,露出了一条小缝。 林听像一个孩子一样,侧身坐在谷寓清身边,他献宝似的将盒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展开给谷寓清看。 “这就是棉娃,”林听往谷寓清手里塞了个娃娃,接着是海报,手幅,“我当时追星追的很疯,周边一个不落的买,这个盒子里都是我第一次买来的东西,其他的都在楼下的储藏室里。” 林听如数家珍:“大一那年我还不是双相,每次复查都只开了扛抑郁的药,我觉得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躁狂发作,我记得那一阵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我妈都觉得我痊愈了。” 谷寓清捧着满身的周边,目光却停留在林听身上,他不自觉的想到了文献里的那一句,大多数患者首次都是抑郁发作开始。 “你看这两张机票,”林听说的很平静,像是在讲故事,而不是在说自己,“这是有一天下午我没有课,然后突发奇想买了张机票飞回了明州,到了明州已经是下半夜了,我打车去了明州一中,在里校门不远的一个石桩上坐到了天亮,就为了看一眼那个小童星,现在想想我都觉得莫名其妙,跟个跟踪狂一样。” 林听说着笑了起来,他低着头,没看见谷寓清心有余悸的看了那个笔电一眼,他只知道谷寓清揉了揉他的后颈,接着在他发顶亲了一下。 电视的光穿过了头发的缝隙,阴影模糊,在林听的脸上留下晃动的、明灭不定的光,林听的眸光透过这个纸箱延伸了到了很远的过去。 那个时候林听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但他不觉得累,反而精神的很,他给他那无处消耗的精力找到了一个放纵的地方,他投入了时间和金钱,也预定了未来的后悔与自责。 林听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说他换药不久后曾锂盐中毒,也说他这几年每一次住院,说他退学的全部缘由,连同他所有的纵欲与荒唐,一点不落的都说给谷寓清听。 那场本应发生在高压钠灯下的剖白被挪到了今夜,在吵嚷的电视声里,也在林听低哑的嗓音里。 “我真的没有想过我还会有男朋友,”林听将谷寓清身上的东西收回纸箱,一件件的摆好,“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活着就是选择一种方式等死,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突发意外或者染上重病。” 林听将纸箱放到身后,然后抬起头看着谷寓清:“当然这是遇见你之前,”他倏地笑了,“现在我想活着,我想看你变成老头子的样子。” 音落,谷寓清的脸蓦地放大,林听跌进了一个让他窒息的怀抱,汹涌的吻落了下来,牙齿磕碰,林听的唇角渗出了血珠,血弥漫出死亡的味道,但那令人安心的铃兰香却覆上了一层生的气息。 林听回抱着谷寓清,靠近谷寓清的耳朵,他说:“我以前想过,如果意外或者疾病来临,我应该不会有什么求生的欲望,但现在我有了,不只是求生欲,我希望意外和疾病都不要来。” 苹果已经氧化发黄,林听埋在谷寓清的颈窝里,嗅着铃兰与沐浴露混合的味道。 怀里的温热是那样真实,但笔电里的六封遗书也分外刺眼,风筝慢慢落回了谷寓清手中,但依旧脆弱的让人不敢触碰,谷寓清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他一言不发,只用吻给予林听安慰。 他抱了很久,直到林听后背发汗,挣扎着从他怀里跑出来。林听深呼吸几下,整理好被他揉乱的睡袍。 “我就说不穿这个,真的很热,我都出汗了,”林听抱怨着将人推远,“我要上楼洗澡去,你记得给我留点苹果不要全吃了,我还要给南枝拍照,让他看看我的天鹅。” 谷寓清笑着点头,调侃道:“要不要一起?” 林听果断摇头:“那我估计一两个小时出不来,”他绕到茶几的另一端跑掉,不让人抓住,他趴在楼梯扶手上,朝着谷寓清笑,“我腰很疼了,今晚放过我好不好?” 谷寓清作势就要起身,他说:“那你可别让我抓住了。” 林听同他玩笑,露出了故作夸张的惊讶,接着转身跑上了楼,十分用力的将浴室门关上。 二楼漏出了些许暖光,还没有电视的光亮,冰冷的笔电怎么也跑不出谷寓清的视野,他被凉的消减了笑容。 他静坐了许久,然后翻开了通讯录,划到了那个从没拨过一次的电话,犹豫了片刻按下了拨通。 谷寓清拨了两遍那边才接起来,南枝的声音从一片喧闹中传来。 “谷寓清?” “嗯。”谷寓清压低声音。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你等我一下啊,等我换个地方,”喧闹慢慢变得安静,南枝的声音清晰了很多,“不好意思啊朋友唱k,有什么事吗?还是林听有什么事?” 问到林听,南枝的语速明显快了不少,语气也显得焦急。 “林听没事,是我有点事想找你问问,”谷寓清看了一眼笔电,然后奋力扭过头,“我想问问林听的六封遗书是怎么回事。” 尾音才落,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南枝那边是一阵绵长的沉默,厚重的门将刺耳的嘶吼的歌声变得有些闷,遮盖了南枝沉重且急促的呼吸。 谷寓清走到窗边,低头看着楼下漆黑的花坛,他也没有追问,只等着南枝的回应。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声音来自身后,说着要去洗澡的人去而复返,谷寓清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了那个站在暖光里的人,侧面打来的灯光照不亮林听的表情。 林听扶着楼梯扶手,珊瑚绒的睡袍领口偏向一侧,露出了半边的肩膀和肩膀上的痕迹。他半只脚悬在台阶上,好像要下楼。 “你来问我…”林听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你来问我,我不会瞒着你。”
第29章 午休天台o 高三的寒假只放到了正月十五,春天将要时也迎来了最后的冲刺,教室里像是下了一层厚厚的雪,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堆满了雪白的试卷。 林听参加了艺考集训,直到三月初才回到普罗大众眼中的高考氛围里,他怔愣的看着满桌的卷子,卷子上原本熟悉的方块字他好像不认识了,材料题的题干占了一页的大半,他浏览一遍过后去看题,发现自己并没有记住题干。 那些字就好像只在眼前过了一遍,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窗户开了五分之一,初春的风吹不醒他的脑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脑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膜中的氧气逐渐缺失,让他变得迟钝。 午自习很安静,风也吹不散满教室的浓浓的睡意,有几个男生趁着这个空档去操场上打球,座位是空着的,而南枝就在这个时候悄悄溜到林听的后座。 “别写了,”南枝敲了敲林听的后背,等人回过头来才接着说,“干嘛要浪费这美好的午自习呢,我定了炸鸡,要不要一块去拿?” 林听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几个月都没好好做题了,”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身旁的卷子,“我觉得我都不认识字了,这道题我看了一遍,一个字都没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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