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为川,你到底有没有爱上我?”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跟我走到最后?随时准备好了要分手?” 这个问句甫一说出口,岑樾的耳朵就烧了起来。 他感到狼狈,感到难堪,最后是羞愧。 爱不爱我。走到最后。 他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一任恋人这样的问题,他觉得这太不像自己了。 还有,质问已经脱口而出了,他才后知后觉一件自我矛盾的事——在今天以前,甚至是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前,他也从来没有打算要和周为川走到最后。 不只是周为川,他对待每一次恋爱都是一样。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只随心,恋爱要开心,享受当下,不考虑结果会如何。 但是周为川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稳步运行的游戏规则,把他带到一张陌生的地图上,这令他慌不择路,竟然先一步将责任推给了对方。 沉默的时间犹如精密读秒般漫长。 这两天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差,临走前被通知推迟,又被老家的事绊住,周为川眼眶有些酸痛,疲惫让他无法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状况,安排岑樾未来的占位。此种力不从心的体会在他日趋稳定的生活中,已经鲜少出现。 而事实上,在他一手建立起的秩序中,没有给任何人留出长期位置。 除夕夜的饭桌上,师父问他新的一年有没有成家的打算。 “小周你可别摇头,”师母也添油加醋道,“现在年轻人都流行闪婚,没准你哪天遇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不出几个月就领证了。” 特别喜欢的。 特别。 周为川不知道该如何衡量这个表程度的副词。 与此同时,得不到答案的岑樾愈发心乱如麻。 他的表情明显很焦灼,和茶几上拍立得上的他判若两人。 周为川喜欢后者,又造成前者,终于承认自己迟迟不锤定答案的背后原因是心软和动摇。 焦灼衍生出一系列情绪,岑樾胡思乱想着:没有周为川,他的人生依旧精彩,没有他,周为川维持着他的节奏,也会生活得很好。 如果不是那场名为“仲夏夜之梦”的音乐会,他们根本不会产生交集。 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非对方不可? 手机响了,是母亲岑晓宁打来的,岑樾这才想起自己答应了今晚要接她去做SPA。大小姐敷衍不得,岑樾必须随叫随到。 “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他避开和周为川的眼神接触,那会让他既心动又害怕:“你想好了告诉我。” 刚拿起大衣,听到周为川说:“你穿得太少了,外面冷。” 岑樾下意识看向窗外。 来时还阳光灿烂,现下天已经彻底阴了下来,大风蠢蠢欲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与时尚水火不相容的冬日北京,只靠大衣是扛不住的,更不用说岑樾里面穿的还是短袖。 “先别走,给你找件衣服。”周为川起身走向卧室。 岑樾愣了愣,跟上去。
第46章 周为川的衣柜,岑樾并不陌生。 很多个早上,他躺在被窝里半梦半醒,借熹微晨光,看周为川裸着身体,拉开衣柜找衣服,欣赏他的腿和背肌,然后慢慢清醒过来。 外面天阴了,卧室里没开灯,光线和清晨相似。 周为川侧脸线条锋利硬朗,眉骨很高,剪影的好看程度不输本人,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他心动的样子。 “周为川,你为什么怕我冷?”他拽了下周为川的胳膊,眼中仿佛重新燃起了一簇火苗,微弱但明亮,“你还关心我,所以我们还没有分手是吗?” “没有。” 话还没说清楚,周为川不会单方面不明不白地下结论。 “那我们……” 周为川从柜子上层取出一件高领羊毛衫,打断他:“岑樾。” 接过衣服时,指尖激起一道静电,岑樾心尖也仿佛跟着颤了颤,他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带着哭腔。 “抱歉,我这段时间会很忙。” “处理完老家的事,要立马飞新疆,顺利的话,这次出差需要半个月左右,之后就能轻松一些。”一双疲惫的眼隐在镜片之后,周为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很轻柔地摩挲:“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要这么久啊。”岑樾睁大眼睛。 周为川无奈地弯了下唇角:“是,我也没办法。” 面对面的距离已经很近,岑樾又向他靠近了些,呼吸几乎缠在一起:“那……这次你还会给我带石头吗?” “你想要吗?” “想要,”岑樾在昏暗中一眼不错地和他对视,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他,双臂收到最紧,“周为川,要你给我带。” 周为川在他背上拍了拍,说遇到好看的石头就带回来给他,岑樾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得寸进尺道:“亲亲我。” 周为川没有吝啬,可惜唇瓣刚刚贴上,落在客厅的手机又响了,大概是岑女士在催。 这个吻被迫变成蜻蜓点水。 岑樾失望极了,像只淋了雨的猫,耷拉着脑袋,连尾巴和胡须都透露出低落。周为川捏了捏他的后颈,摘下手表,戴到他手腕上:“这几天帮我把手表修好,可以吗?” 岑樾低头看了眼,秒针好像有点不稳。 还带着周为川体温的表带此刻贴着他的脉搏,像一件信物。 他就这样被安抚到,点点头:“那修好以后……先借我戴。” 心里想着就这一次,让岑女士等一会儿,他仰起脸,去寻周为川的唇,然而被躲过了。 他瞪着周为川,正欲发作,听到他说:“这段时间先不要联系了。” “为、为什么?”他瞳孔轻颤,抓住周为川的衣角。 “这次出差任务很重,不会有太多空闲时间。”周为川垂眸,静静看着他:“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都冷静一下。” 他越是平静,岑樾就愈发紧张起来,手指用力,将他的衣服抓皱了。 “不……” 他有预感,周为川要说些他不想听的话了。 他想让周为川停下,想说我们接吻好不好,可周为川不会轻易被他糊弄过去。 周为川没有加重语气,也没有用动作制止岑樾,只是继续往下说,但那眼神分明在无声地压着他,让他做不到打断,只能乖乖听着。 “岑樾,你说出国以后还是想和我在一起,这是你现在的真实想法,我相信。” “和你恋爱很好,我从来不否认,但如果打算长久地进入彼此的生活,不可能只有愉悦的主题,不是只要玩得开心就够了。” 岑樾低下头,默不作声。 见状,周为川没有步步紧逼,他掌握着度,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当给予安慰。 他搂着岑樾坐到床边,手掌扣在他肩头,等他不再那么僵硬,继续道:“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注定要面对很多矛盾,你确定自己准备好了吗?” “我始终觉得你不愿意完全信任我,这和你依赖我不冲突。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他抬起岑樾的下巴,不逼他和自己对视,指腹轻轻摩挲着脸颊:“当然,我也不是没有问题,也需要花时间整理自己。” 他说的都没有错。岑樾都承认。 可他无法想象半个多月不和周为川联系,光是想想就觉得煎熬。 他本想和周为川讲一讲价——各自冷静是可以,断联就太严重了点,可看到男人眼下明显的青黑色,他还是压下了话头,“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周为川今天应该生气的,他宁愿周为川因为自己的不坦诚而生气,但他没有。 可能他真的太累了。 手机铃声响到了第二轮,周为川捏了下岑樾的耳朵,哄小孩子一样,低声说:“悦悦,该走了。” 当天凌晨,缓步升温中的北京又下了一场大雪,打破了春天即将到来的假象。 岑樾时差还没倒过来,将周为川的手表枕在耳边,听秒针的滴答声,熬过寂静的雪夜、漫长的失眠。 没睡几个小时他就醒了,看了眼窗外,老实裹上羽绒服,出门修手表。 之前和周为川在研究院附近散步时,周为川给他指过一家“老兵钟表店”。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参加过越战的退伍老兵,一条腿不太方便,除了修表和卖表,还做些五金零件的批发,他有机会便会来照顾下生意。 岑樾大可以把表送到昂贵的专卖店去,离他家也很近,但出门以后,他还是下意识往研究院的方向开了。 北京这么大,如果没有认识周为川,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进这个社区、这条窄街,那个改变一切的仲夏夜也只会在他生命中匆匆溜走,变成不重要的切片。 但是周为川偏偏在《一步之遥》中间出现了。 每每窥探到他世界的一角,岑樾都会置身于一种很特别的平静之中,即便他们是那么不同。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给过周为川类似的正向感受。他希望是这样,而不是只有对原有生活的打搅。 手表要等一会儿才能修好,岑樾也没事做,便留在店里,一边和老板聊天,一边等。 这一排门脸房有一定年头了,旁边是家老字号糕点,这间屋子则挤着几家小店,除了“老兵钟表店”之外,还有理发店和裁缝铺。 走之前,岑樾路过那家简陋的理发店,果不其然受到了洗发小哥的热情邀请。 他头发是有点长了,但他不可能真在这里剪,除非他一时冲动,要把脑袋推成板寸。 虽然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行。 实习结束了,恋爱进入混沌模式,过去一整个冬天占据生活的两件事同时叫停。岑樾完成了今天的唯一一件正事——修手表,一时竟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 眼下还没到中午,岑樾回忆了一下之前的自由生活,决定去趟齐蔚的酒吧。 “哇,宝贝你要留Vivi之前的同款发型吗?” 庄亦白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一边比划着在脑后扎小揪的动作。 “……不要叫我宝贝,”岑樾心底憋着股无名火,面无表情道,“庄亦白,你现在脑袋里除了齐蔚还剩什么?我看你是个恋爱脑。” 庄亦白自知理亏,瘪了瘪嘴,问他要喝什么。 岑樾瞪他一眼,心说你都快成老板娘了吧。他拿过酒单看了半天,选了杯“乘客”——他给周为川点过的酒。 柑橘调的,口感不花哨,苦度适中,是他想象中,和周为川这个人相对应的啤酒。 酒的名字是“乘客”,王菲的一首歌名,粤语版的《花事了》更出名一些。 那天他突发奇想,看着一张卡通贴纸,觉得周为川像飞船,自己像他的乘客。 而现在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周为川一段路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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