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为川是先去琴房捡起了自己的外套,披上后才走到露台,站在岑樾身后。 远处高塔上的红光一闪一灭,岑樾俯身靠在围栏上,头发被风吹乱,衬衣也鼓满了风,像是会被风带走的精灵。他没系几颗扣子,后领也松垮,露出后颈上几道浅浅的红痕,周为川伸手帮他整理,指腹也擦过自己制造出来的痕迹。 “周为川,和我谈恋爱特别好,你不会后悔的。” 周为川挑眉:“哦?” 岑樾转过身,手腕搭上他的肩,歪着头看他,眼中含笑:“因为我从来不让自己后悔,所以你也不会后悔。” 逻辑不通的一句话,由“我不后悔”何以推导出“你也不后悔”。 在数学题里,属于解题步骤不全,缺乏公式和定理支持的错误,但周为川却不纠正。 他喜欢岑樾身上这股劲儿。 显而易见,他们身上存在巨大差异,可能引发矛盾分歧,可也是这些差异,拧成了两股劲儿,像磁铁的正负极,在每一次交手中互相吸引。 所以说,所有的理由都不过一句: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像琴房散落在地的谱子和模型,说不清为什么产生了联系,但有了以后就很难再划清界限。 他扣着岑樾的后腰,将穿得单薄的人揽入怀中,像拥住了一团冷空气,听到他说:“我会对你很好的。” “嗯。” “我实习赚的钱都给你买花,买礼物,我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嗯。” “我可以给你摘星星,捞月亮。” 越说越不着调了。周为川拍了下他的后腰,意思是叫停,但岑樾假装没接受到信号,搂紧了他的脖子,身体贴得更近。 “因为我现在真的特别爱你。” 他在周为川耳边说的这句话,温热的呼吸和冰凉的空气混在一起,说完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后。 “要是更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二十岁……或者二十一岁。” 那时候他更疯一点,也更自由,白天在地下车库玩摇滚,晚上闷在琴房练巴赫,设计出许多天马行空的创意。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体验,用来恋爱,他的生命力接近饱和,随时能溢出色彩,泼洒出一幅画。 为什么突然希望自己是二十岁,可能是觉得时间不够用,而他想和眼前这个人做的事情又太多。 “你现在也很年轻。”风很凉,周为川的掌心很热,纵容他的靠近,几乎将他托在掌中,双脚都离地。 岑樾看着他的眼睛,有片刻的愣神,然后摸着他的眼镜框,说,好吧,又说,我爱你。 然后他们再度吻在一起。 身后是沉睡的城市,和无星也无月的、浓郁的深蓝。 不需要适应,岑樾觉得他和周为川已经飞快地步入热恋,而之后的一周,他也确实践行着自己所说的,会对周为川很好。 实习生活并不轻松,因为岑建宁有心要锻炼他,他的工作任务比许多正式员工还要重,另外还要跟着跑应酬,学着谈生意。忙碌之余,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恋爱上。 周二晚上,岑樾加班,周为川也加班。 八点钟,岑樾实在忍不住,决定去接周为川下班,把剩下的工作带回家做。 他没开车,是打车过去的。和借口耳机掉在研究院水吧,让周为川帮忙送给他的那天一样,蹲在街边的路灯下,像只等待认领的猫,直到周为川走到他面前,阴影挡住视线,才抬起脸看他。 “赶过来累不累?” 周为川垂眸看着他,还是一样的眉眼,但温柔似乎盖过了锋利,岑樾心想,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我。 “累也要来接男朋友下班,”他伸手,要周为川把自己拉起来,“见不到你,我晚上睡不着。” 他递给周为川一杯热奶茶,但周为川没接,说:“我不喝这个。” “为什么?” “不爱喝甜的。” 岑樾剜他一眼,表示不相信:“你喝咖啡不是都点拿铁吗?从来没见你点过美式。” 周为川看着他笑:“也不爱喝苦的。” 岑樾:“……” 高峰期早已过去,四环路上一路畅通。岑樾开周为川的车送他回家,半路突然急转弯,开向一片将要改建成艺术园区的旧厂房。 晚上施工停止,四下无人,留下拆到一半的旧砖房,偶有野猫路过,吊车的起重臂悬在空中,静静俯视这片荒凉。 岑樾停下车,拉着周为川坐进后座,像是要惩罚他挑三拣四,把他的衬衫扣子全部解开,跨坐在他腿上,缠着他吻了很久。 车内空间狭窄,容易撞上车顶。周为川扣着他的后颈,示意他低头弓腰,用舌头哄他收起不满,软下来越吻越投入,表面上是护着他,实际是一种包裹在温情中的掌握。 一片漆黑中,身体交叠,衣料摩擦,连同呼吸和心跳声都被放大。 闹完一通,那杯奶茶早就凉了,岑樾用吸管戳开,和周为川分着一起喝。 他把车窗摇开一条缝,散散车里的腥膻味,靠在周为川怀里,用他lv.9的Piano Lesson账号,弹自己写的旋律。 “这是那天晚上写的?” 周为川敞着衣襟,眼镜被岑樾没收了,夹在他领口上。 “准确地说,是我们一起写的。”岑樾四肢还有些发软,抓着他的手指,一停一顿地按琴键,心里得意着:“你能听出来,说明当时很认真嘛。” 周为川:“我给你讲的课呢,有没有好好听?” 岑樾想都不想:“有啊。” “说说看,我都讲什么了。”周为川搂他背坐在自己腿上。 “嗯……”岑樾挪了下位置,心猿意马地回忆着,“靠近目标的时候,引爆战斗部……” 周为川握他的腰侧,低头含他耳垂,低哑的笑声里还掺着未褪的情欲,和抵在臀上的硬物一起,明明隔着距离,却仿佛照样能入侵他的身体:“就记得一句这个?” 岑樾含糊地“唔”了一声,扔下手机,凑过去堵他的嘴巴。 那天晚上,这句话一出,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觉得周为川在他心上开了一枪,觉得说这句话的周为川性感至极,觉得自己已经无药可救地爱上他。 “……你把我迷死了。” 他含着周为川下唇,掀起眼皮看他,埋怨又充满爱恋。 当晚临睡前,岑樾发了一条引来无数朋友好奇围观的朋友圈,和之前的一条一样,没有配图,只有短短一行文字: - 晚安,今天也要梦周工! 周末,周为川照例去网球俱乐部,岑樾跟着一起,车接车送。 网球中,发球尤其难掌握,岑樾倒也能和周为川打得有来有回,但毕竟没有系统学过,技巧上难免有些欠缺。 下半场他坐在一旁,看周为川和水平相当的球友打了一局。 周为川球技很好,反应迅速,击球精准而有力,但在力量爆发的同时,他的状态又似乎不全是外放的,还莫名给人一种收敛起某些东西的既视感。 岑樾聚精会神地看到一半,大概琢磨出了原因。 网球常被称为优雅的运动,而周为川身上的攻击性实在太强,想要将一些动作完成得恰到好处,就需要控制自己。 也正是如此,他打球的观赏性极强,因为逆行总是很迷人的。 岑樾戴了条宝蓝色发带,衬得脸很白,摘下以后,头发乱糟糟地支着,有几缕黏在额头上。周为川赢了球下来,见他脸颊仍泛着红,身上的汗也没什么要落下的意思,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岑樾摇头,凑到他耳边解释:“你打球好靓,我看得太紧张了。” 他们在更衣室里接吻,汗湿的身体紧紧相贴。岑樾拉开周为川速干衣的拉链,手指抚过每一块肌肉,说,你身材好棒,我爱你,然后环住他的腰,把自己嵌进他怀里。 梦中人终于成真,他把周为川的秩序撕开一条缝隙,然后把自己挤进去。 因为没有永远的概念,不强调延续性,爱字在他口中也不沉重,当下的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他就说出口了,自在大方,不掺假。 总之,到目前为止,这是他想象中最好的恋爱。 第29章 中秋过后,没隔几天就是国庆。 岑樾经历了一个月早出晚归,努力工作的规律生活,碰上七天长假,骨子里爱玩的本性快压不住了。国内各地都是人挤人,好友们早就开始邀他一同出国旅行。 他按捺不住想往外跑的心,可正值热恋期,又不想和周为川分开。 能一起去是最好的了,确认机票那天,正好岑樾去找周为川吃晚餐,便问他有没有护照。 “办过。”周为川说:“不过上交了,也过期了。” 研究院工作性质特殊,涉密人员不能随意出境,要打报告,等待层层审批,还不一定能通过。周为川的护照是大学期间办的,一次都没用过,入职第一天就上交了,直到几年前过期时,也还是崭新的。 岑樾有点遗憾,不过想到以后机会还多,这点遗憾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还是在研究院的第二职工食堂吃饭,饭后,岑樾熟门熟路地领了随餐酸奶,和周为川一前一后走着,去往停车场。 今天降温,周为川穿了件黑色夹克,搭黑色长裤,衬得人肩宽腰窄,坐进驾驶位时,腿肌的轮廓若隐若现。 岑樾从未觉得周为川是什么禁欲系,甚至第一眼就确认了,但不得不说,他穿黑色的时候,还是能把人往这上面迷惑的。 “周老师,我们还没做过爱。” “好想和你做。” “假期能不能分给我啊?” 这话纯是在故意撩拨周为川。岑樾已经决定要和朋友飞澳洲了,只犹豫要不要多请两天假,疯玩个十天再回来。 “假期不行。前两天安排了加班,后面要出趟远门,”周为川打开电台,调到经典音乐频道,不知名的老歌缓缓流淌,“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要去哪?” “回趟老家,给我父亲扫墓。” 岑樾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荤话一下子被堵了回去。他有点愧疚,低头闷不吭声了半晌,说:“……叔叔一定是个和你一样优秀的工程师。” 闻言,周为川低头笑了:“他不是。” “他是个车床工人,当然,也可以说是个很优秀的工人。” 岑樾下意识看向挂在后视镜上的“2003 航天纪念章”,心中虽有疑问,但还是按了下来。趁红灯,他握住周为川的手,小声说:“你别伤心。” 周为川看他一本正经地宽慰自己,不由得被逗笑了,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嗯,不伤心。” 路上,周为川接了一通工作电话。 保密要求有规定,在电话里,许多东西必须用代号称呼,岑樾自然是听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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