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奉吃东西的动作一下就停了,他将叉子十分整齐地摆放在餐具旁,面上却没有太出格的表情,只是十分平常地询问:“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黎奉,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奚玉汝藏在桌底的手又忍不住搓了搓,指腹被搓出了热意。“等我实验项目结束了你的手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我没必要再回来。这里毕竟是你的房子,我一直住在这里不太好,而且我的东西什么的都在学校。” 为了提高可信度,他特意将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摆了出来,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放在寝室的香雪兰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照顾,谁知道吸了他们多少二手烟。” 但黎奉没有笑,也没有回答。 奚玉汝的心一紧,立刻就想是不是这个进程太快了、是不是要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免得显得太过怪异。 于是思考了几秒钟,他又说:“当然,我不住在这里也不会改变什么,我把你当儿子一样养,肯定不会做个不负责任的爸爸。”说完他就立刻闭了嘴。 草,好烂的理由、好尬的解释、好不幽默的比喻。 像个末流的脱口秀演员,说着烂俗的梗、用力过猛地在逗现场的观众笑。 不过黎奉这次比较捧场,对着他这个生硬的父子梗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应允道:“好。” 又问:“那你不住在这里了,还会给我做小馄饨和拔丝红薯吗?” “会吧。”奚玉汝心不在焉地回答。 得到这两个字的黎奉就像是满意了,也没有再多问多说,点了点头后重新拿起叉子开始吃饭。 【作者有话说】 拔丝红薯,很好吃。
第19章 Chapter8 一个甜筒 第二天一早,奚玉汝就收拾着行李匆忙地离开了房子。 关门的时候很轻,生怕打扰到还在熟睡的黎奉。 在门被关上后的第十八秒,黎奉打开房间的房门,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就开始坐在椅子上盯着紧闭的大门看,心中按照国际规定的速度默数着时间,然而数到3678秒,门还是没有被打开、也没有一个说落了东西的人回来。 他饮尽了杯中的水,给黎恩打了一个电话。 “喂,谁啊?”声音还带着睡意。 “黎奉。” 电话那头的黎恩顿了一会儿,骤然清醒了过来。 “我不是把你给拉黑了吗?你怎么还能打得通!你要干嘛,你要打我吗,你现在在哪里?我跟你说那天可不是我撺掇的黎克,你别怪我身上了,我还好心地把你给送到医院了呢,你别恩将仇报哈。昨天我也没对你说什么吧,我甚至都没骂人。我这几天还有篮球比赛呢,你可别对我动手。” 黎奉紧握着手中的玻璃杯,无视掉了那些废话,只问:“你跟奚玉汝说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黎恩愣了几秒,“什么我跟他说了什么?我连他电话都没有我能说什么,不是你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呢。都怪你,我本来还想和他做朋友的,结果上次不小心说错话了,你……” 话到这里忽然停下,接着,黎恩用一种非常幸灾乐祸地语气问:“你们俩不会是吵架了吧?哈哈哈,为什么啊?说来给我听听?没准我还会帮你分……” 黎奉挂掉了电话。 他看着仍旧紧闭的房门,将手中的玻璃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黎奉讨厌人生的变故,讨厌不受掌控的一切。 最好是什么也没有说、最好是什么也不知道、最好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最好是真的有那个该死的破实验。 奚玉汝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擅自说要离开。 - 实验项目是真的、担心寝室的花也是真的,但最主要的是奚玉汝有意控制两人的相处距离,因而平时回信息什么的也不像从前那样活络了。晚间特有的讲故事环节,也在他寻找的另一个理由中被取消。 黎奉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觉一样,非常固执地想要维持两人原本的生活节奏。 这样意味不明的拉扯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之久,转眼便到了十一月。 A州在联邦的最北边儿,和拥有漫长夏季的D州不同,这里一场秋雨一场寒,前些日子频繁的落雨让温度压到了足够让人觉得寒冷的程度。 可即便如此,每天晚上十点钟,他都能接到黎奉要去吃冰淇淋的电话,一般这个时候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因此这个环节避无可避。 今夜照旧,数字时钟刚跳到22:00,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奚玉汝,离十点半只剩下半个小时了。”黎奉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有些失真,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奚玉汝拿着小铲子给香雪兰松了松土,检查了一番湿度表和温度计,确保一切都在最适宜的范围内才重新关上玻璃箱。“今天晚上我……” “我在你寝室楼下面。”黎奉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 奚玉汝动作一顿,快步走到阳台,探头探脑地朝着楼下看去,哪知只是露了一双眼睛,就正好和楼下抬头的人隔空对视上,烟灰色的眼眸映进去路灯的光,泛着烟晶般的色泽。 有时候真的恨这该死的好视力。 看来今夜他是别无选择了。 他赶忙地冲了一下手中沾着的泥土,但沾染上的土腥味却像是怎么也去不了,摁了好几泵洗手液细致地搓洗了几遍,味道还是似有若无地存在,最后只能讪讪地放弃,赶忙下了楼。 黎奉站在路灯下,只穿了一件烟灰色的大衣,打着石膏的手露在外面经受寒风的洗礼,微卷的长发凌乱地垂在大衣的领口处,风一吹就四处乱扬糊满整张脸,虽然能够诡异地生出几分凌乱的美感,但又活像一个被人抛弃、无人管顾的留守儿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开口。“你冷不冷啊?你不是有管家吗,他没给你准备衣服啊。难道你们家一贯秉持的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说着,走上前去将黎奉压在领口里的头发都拨出来,用手细致地梳理了几遍散乱的地方,最后从自己的手腕上退下了一个发圈,绑着头发轻柔地缠了几道。期间黎奉一直很配合地低下头。 “不能我不在,你连自己的头发也不打理吧?也不怕破坏你在那些小跟班当中的形象。” 黎奉没说话,用自己打了石膏的手碰了几下奚玉汝硬邦邦的腹部。 “行行行,我知道你现在是个独臂侠。”奚玉汝不想说这么多,但又觉得按照黎奉生活自理的水平,没人管的话没准过几天就得曝尸街头。“天气冷了,你下次多穿点,让你管家给你多备些厚实的衣服。”语罢,又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想要给黎奉缠上去。 不过这次黎奉就不是很配合了,总往后仰想躲。 “哎,你别担心我,那我能跟你一样吗,我现在都穿上秋衣秋裤了。”他将自己热到出汗的手在黎奉的脸上贴了一下,让对方感受自己的温度。“你就乖乖地听话吧。” 黎奉偏头蹭了一下他的手,没再乱动。 但这样的温度并不久留,奚玉汝帮他围好围巾之后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远,但也绝对算不上亲近。 “走吧。”奚玉汝很刻意地收回了落在黎奉身上的视线。“等下打烊了。” 而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深秋十一月、夜晚十点的首州大学校园很安静,两人落在地上的脚步声被放得无限大,带着寒气的风一吹,堆在路上的落叶就被卷起四处乱飞。 冰淇淋店在校外不远的地方,十点半准时打烊——奚玉汝凌晨从KTV走出来那一次是意外,唯一一次便让他赶上并且成功促成了和黎奉的再遇,很幸运。 从寝室走出去,刚好能够买到他们打烊前的最后一个冰淇淋,为了清空库存,一般最后一个都会打得特别多。 “哟,你们又来了啊?”几乎雷打不动的习惯已经让店员小哥熟悉了他们,双方无需多说,小哥熟稔地拿着脆筒开始工作。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并不会有太多的交流,但今晚对方却健谈了一些。“今晚上是营业最后一天了,明天你们可别来了啊。” “明天就会是另外一个广告灯牌亮了,是卖关东煮的,我们一个夏天营业、一个冬天营业,这样比较节约成本,你们都不知道学校附近的店铺租金有多贵。” 奚玉汝放在口袋中的手指一蜷,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黎奉,而对方也恰巧在此时看来。 双目对视上的时候,他隐秘地希望对方能展露一些情绪,但还是没能从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中窥见到黎奉的内心。 也是,在黎奉看来这可能算不上一件大事,毕竟没了冰淇淋还可以有小馄饨,没了小馄饨他还可以再养成其他的习惯。世间食物有千千万万种,选择的余地多了,其实也就不会对其中一个太在意了。 只有奚玉汝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如丝线一般的联系一点一点被斩断,即使两人之间千丝万缕,但也还是会有彻底清空的一天。 “今晚上剩下的料比较多,你们又是常客,我就多做了一个,当回馈老顾客了。”店员小哥十分热情地分别往他们手中塞了一个。 形状姣好、奶香浓郁,天气一冷也不容易化,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很完美的冰淇淋。 奚玉汝拉着唇角对小哥礼貌道谢,“谢谢你,明年还来,争取做你新年的第一个顾客。”扬起的弧度有些生硬。 两人拿着冰淇淋一边走一边吃,去的方向是黎奉在校外的那套房。 冰淇淋并不大,不过几分钟奚玉汝就已经吞吃下肚。而黎奉看他吃完了,默不作声地把自己手里的那一个往他手里塞。 奚玉汝以为是天冷吃不下了,便将剩下的也三两口解决完,彻底空出了手。 哪知走得好好的黎奉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回身看去,隐约觉得黎奉的目光带有几分谴责的意味。“累了?还是太冷了?” 黎奉僵持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了上来。 将人送到小区楼下的时候,黎奉才终于对奚玉汝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他说:“奚玉汝,我明天想吃馄饨。” 这话本来也很正常,但奚玉汝觉得方才握过冰淇淋的指腹,现在被冻到有些刺痛,低温钻得他的皮肉都失去了知觉,他自虐般用其他手指的指甲狠摁那块儿软肉。 “奚玉汝。”没得到他的回答,黎奉就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非常优柔寡断地用了五六分钟的思考,最后是看到黎奉往自己的方向走了一步,才下定决心般说:“可以。” “我回去之后把附近最好吃的那家店名给你,他们家配送很快,你自己点外卖不用十分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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