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清理杂物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钟粼只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锅碗瓢盆。 一切物品总让他触目生情,有他在学校获奖的水杯,外面生锈了,但里面的内胆还完好无损。父亲用了多年玻璃烟灰缸,缸壁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烟焦油。母亲喝中药的碗,至今残留一抹淡淡的草药味。 他挑了几个常用的锅碗,剩下的全部包裹在塑料箱子,一起拉到父母的房间。 下午,他带着小星出去拉客,直到傍晚才回来。 过年期间,醒狮队伍到处敲锣打鼓,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扮演大头佛的小孩从来不打招呼,带领小虎狮队伍,直接跑进主人家的院子里,跟主人家求一个小红包。 红包数额不高,大多是1块,富裕一点的家庭会给个5块的红包。因此,村里好多小孩喜欢凑热闹,跟着队伍串门,每个小孩都能得到一个红包。 若是主人家不给红包,小虎狮队伍会越来越“过分”,一边舞狮一边进攻,肆意地在主人家的客厅敲锣打鼓。 街边小道,张致纯骑着电动车,正巧路过,看到钟粼家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不由得一阵恼火。 钟家好多年无人居住,这群小孩怎么跑进钟家的房子里? 大过年的,他不禁腹诽了一句,赶过来一瞧。只见一个清瘦的男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满眼害怕,脑袋趴在男人的肩头上,小手胆怯怯地伸出去,抚摸小狮头。 “钟粼,你回来了。”张致纯雄浑的嗓音大吼一声,冲上来,一拳锤在钟粼的手臂上,“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下?” 那群小舞狮敲锣打鼓,吵吵嚷嚷地退出了钟粼家的院子,临走前,还顺便帮他将外面的铁门带上。 发小张致纯以前很胖,如今浑身上下,一身健硕的肌肉。他皮肤麦黑,蓄着一头短发,看着很干练、精神。天气湿冷刺骨,他只穿了短袖长裤,脚底踩着一双黑色的人字拖。 张致纯打小成绩不太好,总是带着钟粼混网吧、游戏厅。他不是读书的料,奈何家里非要他继续读书。 后来他受不了读书的苦,去羊城打工,两个月后,又灰溜溜地跑回来,继续上学。 “你好多年不联系我了,我在镇上高中当体育老师,嘿嘿,想不到吧,我成绩那么烂,最后还当了老师。你成绩那么好,你……”张致纯随即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连忙改口,“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太激动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经常忙忙碌碌,对未来充满期待。”钟粼轻笑一声,抱着小星往家里走去,招呼张致纯进门喝茶。 从小到大,张致纯几乎有事没事,总来钟家找钟粼。 钟家的房子看着什么都没变,又看着变了好多。他心里莫名堵得慌,说话之前得再三斟酌,生怕伤到钟粼。 “你好久没来我家了,我们什么时候一起玩游戏?以前玩游戏怕被我爸揍,现在大了,你来我家打游戏吧,我买了最新的游戏机,晚上一起,嘿嘿……” “我好久没玩了。” “没事,我教你,要不,晚上一起出去玩,我请客。”张致纯道。 晚上,小星服下感冒药,沉沉入睡。好在小星向来睡得沉,钟粼悄悄溜出门,开车带张致纯去镇上。 好久没回来,小镇夜里依旧热闹非凡,街边小吃、大排档还热热闹闹,队伍排成长龙。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但大多数人是要去镇上的锦山寺庙求签。 锦山牛肉火锅座无虚席,透明的橱窗,能清楚地看到老板切好新鲜的牛肉。店里烟火气腾腾冒出,温度比外面暖和些许。 清汤牛肉火锅,汤鲜味美,煮上一盘吊龙、一盘五花腱,沾上特制的酱料,别有一番鲜咸风味。 他们没喝酒,而钟粼食欲不大,静静地看着张致纯大口大口塞肉,听他说说这些年怎么从流氓小子变成人民教师。 店里嘈杂不已,大多是一家几口人,或是三四个朋友出来聚餐。 他们吃到了半夜一点,张致纯撑到扶着腰出来,打了个嗝说:“免费续上青菜跟河粉,淋上酱料,不开玩笑的,我能吃五碗。” “你还跟以前一样,贪吃。” “我变了,你摸摸哥的肌肉、腹肌……”张致纯拽着他的手摸腹肌,嘚瑟道,“硬吧,刚吃宵夜,腹肌还硬邦邦,除了我,没谁了。” 钟粼停在一家名为“隆江猪脚饭”的店门口,抽回手:“我不摸肥猪肉,只有隆江人才知道你的肚子有多好。” “什么意思?靠,隆江猪脚饭……钟粼……你别太过分啊……”张致纯将他勒在怀里,“一点儿都没肉,你比我的学生还像小孩子。” “张致纯,你松手,等下把你手搁高压锅里焖俩小时,你就老实了。” “还说!”张致纯锤了他的肩膀几拳,忽然坏笑,“走,哥带你去爽一爽。” 钟粼:“爽?” 车开到一处酒店门口,张致纯迫不及待的,下了车拉住他,往酒店走去。 “我不干坏事。” “你,混账,”张致纯死死拽住钟粼,骂道,“你想什么呢?我是人民教师,我不要工作了?按摩洗脚,有男技师,再说,里面的女技师都是阿姨。看到我们俩帅小伙儿来按摩,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观海酒店装潢豪华,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看着崭新干净,该是这几年刚建不久。仰头望去,楼面还悬挂了足浴按摩、早茶、电影院的红色广告,功能样样俱全。 钟粼感叹一句镇里变化好大。张致纯拉住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小声地说:“我经常来洗脚,放松放松,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很累的,天天晒太阳,还要打球,容易崴脚。” “学校逼体育老师打球?”钟粼问道。 “是我逼领导们陪我打球。” 钟粼笑出声:“逼走领导是你将来升为校长的策略?” 张致纯听到这话,嘎嘎大笑,回荡在空旷的酒店大堂:“瞎说,我不当领导,成日应付教育局的检查,寒暑假还要值班,很烦的。” 谈笑间,一阵清脆的皮鞋声在钟粼身后响起,冷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草本香味,飘进钟粼的鼻息。 钟粼回头,蓦然对上一双深邃而冰冷的眸子,心中一凛,迅速收回视线,下意识低头,靠紧张致纯,想假装没看到梁予序。 梁予序怎么还在这里? 谈多大的生意需要他亲自谈,还待这么久? 还是说来找他报分手的仇?可报仇哪里需要梁予序亲自出马,直捣他钟粼的老巢?派个人来为难他,不是更轻松? 锦城啊,他的破家乡,总不能说这位大少爷来这里投资,带领锦城人民走向小康大道吧? 皮鞋声沉重,如擂鼓敲在钟粼的胸膛,越来越近,越来越重,最后在钟粼身侧停下。 那人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如颂唱的大提琴,悠长而磁性,“我给你的钱呢?” 钟粼当即松开张致纯的胳膊,对张致纯浅浅一笑:“我们下次再约吧。” “可是,房间我都开好了。”张致纯望向眼前的男人,忍不住欣赏了起来。 男人英俊的面容令他惊艳不已,一双剑眉高高扬起,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高挑的身材,挺拔而有型,坚实的肩膀撑起黑色大衣,衬得男人稳重。手腕上昂贵的银黑色手表,在灯的照耀下,照出光芒,就连脚下的皮鞋都干净锃亮,瞧着有格调又深沉。 听口音,男人不是本地人,那肯定是钟粼的朋友。 对于一个锦城人而言,外地来的朋友才是最重要的事。 “行吧,我叫别人来替你的位置,下次咱们再一起爽一爽。已约定,莫辜负。”张致纯挑挑眉,抬手想锤一下钟粼的胳膊,却被男人一把抓住。 张致纯呵笑一声,撤开手,尬笑几声,心想这外地人还挺有劲的。 “我走了,明天来我家吧,我们老样子,房间里……嘿嘿……”张致纯挑了挑眉,坏笑了一声。 梁予序脸色一沉,转身走向电梯,按住电梯按钮,却见钟粼恋恋不舍地回头,朝那个黑皮肌肉男挥手,心中不免冷笑。 直到钟粼跟着进来,那些潜藏的怒火才熄灭了些许。 “生意不错啊。”梁予序冷冷地讽刺道,侧头看向钟粼晕了绯色的脸颊,霎时间怒火隐隐跃上太阳穴,亟待宣泄。 他明明给钟粼五千块钱,钟粼为什么还继续找男人? 爽一爽?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真不害臊! “还……还行,那天谢谢你关顾我的生意。”钟粼不敢看梁予序,小声地回应他。 “谢谢?钟粼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钟粼颔首垂下眸子,扣扣指甲,“钱,我没带出来,下次还给你。” “我缺那点钱吗?” 作者有话说: 修过一次文(2022.3.8) 一周一万字左右,大部分周五周六周日更新,有时候抽风,会周一周二多更新一两章。
第5章 你真脏 既然不是跟他要钱,为什么总问他钱呢? 上次见面,他已经能看出他们之间天沟地壑的差距。那些潜藏的自卑,在心中疯狂滋长,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敢问梁予序来锦城的目的,脑海里总是浮想联翩,越想越让他头疼。 钟粼期期艾艾道:“那天……你在酒楼……” “你还敢跟我提酒楼?你是不是还去联系那个老男人?”梁予序将脸上那一抹冷冷的笑意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后来梁予序专门去调查那个老男人,确实是酒楼老板的朋友,从事家具行业。人离过婚,但平时喜欢到处请客吃饭,身上花花肠子多了去。 就这样的老男人,钟粼离开之前还恋恋不舍挥手告别,真是不可理喻。 他缺钱,缺到这种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我没有联系他,他只是想给我介绍个朋友……” 话音未落,梁予序冷声打断他:“是给你介绍下家吧,还朋友,那算哪门子的朋友?” 钟粼愣了愣,恍然大悟。 梁予序口中的“下家”应该是指下任对象吧。 出过国的人就是不一样,总喜欢搞一些高深莫测又含蓄的专业术语,夹英夹中,显得格外装逼。 “对,他说要给我介绍下家。” “你同意了?”梁予序悬着一颗心,攥紧手掌,甚至冒出“钟粼同意的话,他就当场死给钟粼看”的想法。 “没有。” 梁予序紧绷的下颌总算微松,暗暗数着乱跳的心脏节律,忽然端起架子,拢了拢衣袖,悄无声息地靠近钟粼,沉吟片刻,只说了四个字:“回头是岸。” 梁予序怎么成天说“回头是岸”?难不成他信佛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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