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停在学校门口,高毅才想起他不知道苏雪青下课的时间,甚至不知道他今天下午有没有课。犹豫一阵,发了条信息。 【雨很大,来接你了】 对面很快回复。 【今天下课晚,你忙你的。】 【下雨天没客人,我等你】 心头立马松快了,不管周一是因为什么没出现,至少苏雪青不是烦他。 高毅放倒座椅躺下休息,密集的雨点敲打着车顶,像是按摩用的小锤,密集地敲在他胸口,随着轻微的震动,愉悦感传遍他全身,让他重新燃起了那点小小的期望。 他的生活总是在等待。 每天都要等几个不太守时的乘客上车,隔三差五就要等一桌缠绵酒桌的食客散场。从几分钟到几个钟头,他从不抱怨,也不发牢骚,只是安静地等,等行程的开始,等用餐的结束。 不少人说过他有耐心、脾气好,只有高毅自己知道,他其实厌烦极了等待别人。他只是没有办法,他需要以此谋生,不能甩手走开,更不能骂人,只能这么厌烦又麻木地等下去。 只有苏雪青是例外。几分钟也好,几天几周也罢,只要还有见面的机会,等他的每一秒都是快乐的期望。而那些等乘客上车、等食客下桌的时间,被叠合在等待苏雪青的时间里,厌烦和麻木也都变成了快乐的期望。 以前看新闻,有年轻的情侣在动荡年代被迫分开,各自等到对方白发苍苍。 世人感念于其相爱无法相守的苦,此时的高毅却有新的领悟。 有一个甘心等待的人并不算太苦,真正苦的,是没有一个这样的人。那样的话,人生那漫长的等待死亡降临的时间,就只剩下厌烦和麻木了。 下课时间,苏雪青来了电话,让去教学楼那边接下他,他没带伞。 他今天穿了一件条纹衬衣,外面是件小马甲。合身的小马甲和西裤掐出他纤长俊秀的曲线,站在楼前避雨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雨滴打在伞布上,断线的珠子一样沿着伞骨滑落。高毅那把伞很大,但还不够大,完全罩住苏雪青之后,他自己一侧胳膊露在了外面。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苏雪青这样亲密地走在外面,身边并行或错身的人群里,就有苏雪青的同事或者学生。 想到这点,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害羞。 说是外面又并非光天化日。雨伞下是一个半封闭的独立的空间,雨帘将他们和其他人隔离开来,这是只有他们二人共享的小小世界。 “你胳膊淋湿了,过来一点。”苏雪青这么说,却主动靠近,衬衣袖子时不时擦过高毅举伞的小臂。 高毅夹着胳膊,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不要紧吗?” “有什么要紧?担心别人会猜到我们的关系?” 他的声音混在雨声中,是一种泛潮的质感,听在高毅耳朵里,有种水流轻淌过的酥痒。 “放心,我在学校没出柜,没人往那方面想。” 高毅咽咽唾沫,没说话。 外面的空气冰凉,车里却潮湿发闷。高毅开了冷气,降了些温,但呼吸不畅的感觉并没好一些。 苏雪青把领带拉松了些,解开衬衣的领扣,并让高毅把车窗开一条缝。 雨点顺着那条细缝斜飞进来,打湿了操作台,并没人在意。高毅时不时斜眼看看苏雪青,从卷起袖子的手臂,扣紧的马甲扣,到微微分开的膝盖,再到被积水沾湿的裤边。 “在看什么?” 高毅收回目光。 “我周一来接你了。” 他想知道为什么苏雪青周一没来,又没有理由质问他。 “周一我没上班,忘了和你说。”这段时间脑子实在太乱了,经过提醒,苏雪青才想起这回事。高毅大概又等了他一下午吧,有点内疚。 他解释:“发生了一些事,那天邵庭把我带去了外地,一时没想起,抱歉。” “没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由感到酸涩。 “邵庭”这个名字高毅是知道。和苏雪青在一块儿的时候,时常会看到这个名字给他打电话。他很少听到苏雪青谈论这个人,只一次苏雪青喝醉了讲过两句。 开始他以为苏雪青很爱他男朋友,只不过对方功成名就很有钱,并不很把他放在心上,苏雪青才找自己排遣寂寞。 后来发现并非如此,这个叫邵庭的明显很在意苏雪青,相反,苏雪青好像对他有些冷淡。 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男朋友,他们是确定的关系,他可以随意地就把苏雪青带去外地,让他忘记还有个在等待的自己,让一整个星期的等待和期望落空,并对是否还能见面忐忑不安。 高毅想,苏雪青对他男朋友冷淡,对自己更是远远称不上热情。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在嫉妒,不免觉得可笑又可悲。他有什么资格去嫉妒那个叫邵庭的男人,他连一丝一毫都比不过对方。 越是这么想,心中的苦涩越是蔓延,爱慕的快乐掺杂了仰望的痛苦。从一开始就知道除了片刻欢愉,他无法得到苏雪青的任何,他是属于别人的。现在也没有丝毫得到的希望,但却不可控制地生出了得到之心,成为他的痛苦之源。 苏雪青看着熟悉的路线,突然想起来:“今天不回红树湾。我搬出来了,到嘉城中心。” “怎么突然搬了家?” “红树湾是我男朋友的房子,最近和他分手了。”苏雪青淡淡道。 他这几天不光在烦恼如何彻底说服邵庭,也在烦恼如何把这件事告知家人和朋友,毕竟他们是公开的关系,得到过所有人的认可。特别是父母,虽然老两口不说,但继苏青扬的婚姻失败后,他们更看重自己和邵庭了。 这件事憋得他有些难受,面对高毅这个局外人,他少有地有了倾诉的欲望。 车速降下来,高毅慢慢把车停在路边。一路都只顾自己心酸,这才注意到苏雪青精致外表下的疲惫和倦怠。分手,这种事他没经历过,也没想过,但从苏雪青平淡的语气却能感觉到他的无力和伤感。 他面向苏雪青,一手撑着他的椅子靠背,一手撑着车窗,把人圈在胸前,垂目看着他。 苏雪青掀起眼皮:“别担心,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他还不至于这么自以为是。 话刚落音,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苏雪青头顶,跟着是额头、眉心和鼻梁。 苏雪青闭上眼,仰面迎接高毅虔诚又温柔的亲吻:“你这是想安慰我吗?” “你很难过?”他抓着椅背的手指很用力,吻得却很轻,只用嘴唇触碰,吻苏雪青的眼睫像在吻蝴蝶的翅膀。 “主动提分手的人没有资格难过,是我伤害了他。” 苏雪青被高毅这样碰得有些烦躁,他将他推到驾驶位,放下座椅,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撑在椅背两侧,中间是高毅注视他的眼睛。 苏雪青后梳的刘海垂下来,领带松松垮垮从马甲里掉出来一半,衬衣领口敞开的,露出一片粉白皮肤。 车的引擎关了,冷气也就关了,车里又湿又闷,后背鬓角沁出了汗。 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呼吸急促。外边的雨声猛然间变得很响,噼里啪啦拍打着车窗,却无法淹没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高毅双手攀上苏雪青的后腰,像在山顶教会他的那样,沿着背脊抚摸到他的肩胛。衣服在他的手掌之下,窸窣作响。 掌心越过挺括的衬衫衣领,轻轻按住那截柔软的后颈,将悬在半空的吻压下。 闷热、潮湿、粘黏……坐在高毅身上的苏雪青对他对自己有反应这件事,既在意料之中,又觉得新奇,他真的对男人有情欲。 对方热烈的回应像把钩子,也勾出了苏雪青蛰伏许久的欲念。 他从高毅腿上起来,坐回原位,抹了一把头发和脸,整理了一下衣服,指使高毅继续开车。 拐进一条侧街,没走多远,他便让高毅停下。 前面是一家快捷酒店。 “去吗?”
第35章 位于巷子里的快捷酒店陈旧而逼仄。 前台办理入住年轻女孩正在玩手机游戏。激战正酣时被进来的客人打断,她眼睛全程锁定在手机屏幕上,程式化地登记证件收押金,一分钟不到就办完丢过来一张房卡,然后坐回柜台里,重新拿起手机。 等人都往里走了,她才想起说一句:“房间在二楼。明天12点之前退算一天,超过12点算两天。” 楼梯铺着地毯,俗气的图样,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地毯很厚实,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脚底却有一种粘黏感,不知是下雨太过潮湿,还是吸附了太多污渍。 高毅沉默地跟在苏雪青后面,不太敢看苏雪青的腰和臀,只盯着他的脚后跟。棕色的软底皮鞋,鞋跟很低,踩在地毯里就陷了进去,脚步离开后,在原地留下一个浅浅的鞋印。 有一瞬间,高毅也觉得自己的心就是这廉价的旧地毯,被苏雪青一路踩过,也留下了同样的印记。 只是和这会缓慢回弹的地毯不一样,那些留在他心里的印记是永久的,无论未来如何,也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加深。 地毯上这些印记的尽头是确定的,又是不确定的。 确定的是二楼的某个房间,不确定的是那扇门后将发生的一切,以及这一切到底对他们各自意味着什么。 房间在走廊尽头。那里的灯坏了,光线格外暗一些。 苏雪青刷开房门,生怕闻到某些不好的味道,但还好,只是有点刺鼻的空气清新剂。 笼罩在晦暗里的房间看起来还算整洁,有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此时半开着,窗外的雨水被黄昏的天光染成灰色,进到旅馆后就消失的雨声又重新回到他们中间。 高毅进屋后关上房间门,隔绝了过道漏进来的最后一丝灯光。只是房间只剩下他们,和满屋的昏暗和雨声。 苏雪青没有将房卡插进接电槽,他面对他,低声说:“你衣服湿了,脱了吧。” 高毅抬手脱掉身上的T恤。 “裤子也湿了。” 高毅低头解开运动棉裤的裤带。 苏雪青把领带拉松,从头顶摘下来,套到高毅脖子上。 他扯着领带一头,另一只手捏着领结用力一拉,那个结便滑到高毅的喉结处,把脖子那圈的皮肤勒出褶皱。 高毅闷哼一声。 苏雪青将领带另一头绕在手掌,拽着高毅走近房间当中最显眼的双人床。领带的长度有限,高毅弓着脖子跟在他后边,像条温驯的大狗。 他把高毅推到在床上,像在车里一样坐在他身上,开始解马甲的扣子。 贴身的衣物松散开,苏雪青伏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来不及。” 高毅搂着苏雪青的后背,翻身把他放倒在床上,按着他的肩膀,照着薄薄的肩颈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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