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黎炀开口叫他。 “不好意思,我想先去换个衣服。” “不用陪我了,告诉我位置就好,”他说完,最后的问句却是对着摄像的,很小声且礼貌,“可以吗?” 这分明是委婉的,想要一个人待着的意思。 黎炀的手指掐进掌心。 导播厅里,正注视着屏幕的莫筱却勾了下唇。 她能看出来刚刚关越是有意围堵,身为导演,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个可以放进秘密小屋的单人采访里,到底藏着怎样劲爆的东西。 只是莫筱也没想到……时栖会想出来这么一个破局的方式。 一个有些伤痛记忆的前任,的确会是引起观众同情的好办法,而且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可比分析时栖的技术到底是不是模仿就能出来的有意思多了。 恋综只有七天,只要剧情一直在线,人们的注意力便会被转移。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优秀的,几乎可以瞒天过海的演技—— 时栖的手段很高明,甚至没有像现在某些流量一样用一些浮夸或者刻意的话语。 他的每段对话看起来都很正常,信息全都藏在细节处。 可是每一个细节,又偏偏是那样的惹人遐思。 如果这话是由时栖自己说出来,还会有人挑刺反驳。 但他让人自己猜出来……人们会找无数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相信的东西,直到把它变成确证的事实。 而且,有这么一个预防针在,等沈听泽真的去看到小屋的采访里,观众才不会因为过分震惊而反转。 甚至会觉得顺理成章。 短短几句话破了两个局……刚刚还在赛场上飞驰着漂亮张扬的人,转头就可以哀哀戚戚却又不让人怀疑。 莫筱望了一眼墙上的海报。 不愧是……她的儿子。 莫筱笑了笑,伸手按下耳麦:“让他走,摄像先不用跟。” “没关系,”莫筱说,“把镜头先给蓝方的其他四个人。” “谢谢。” 摄像后退了一步,时栖温柔地朝他说了句抱歉:“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我等会儿会回来的,二十分钟就好。” 时栖说完,没有再回头看几人,抬步往湖边的林带中走去。 “哥哥!” 黎炀急着要去找他,沈听泽皱起眉,立刻跟着踏了一步。 “好了,”许乔伸出胳膊一拦,“七七不是说了要去换衣服吗,你们给他点私人空间吧。” 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身旁的顾庭柯已经不见了。 船边的关越挑了下眉。 他可没有什么私人空间的礼貌,而且……Larka的赛车技术是别人教的? 得是什么样的天才能教出一个19岁夺冠的天才,如果真的有这个人,他的名字现在就应该被钉死在赛车史上。 关越嗤笑了一声,目光望着时栖消失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他不需要私人空间,”黎炀的情绪因为时栖的反复已经被拉扯到极致,那双栗色的眸子里满是阴沉,“他只需要我。” 最有涵养的沈听泽反而成了最落后的一个,正要跟着往前走。 “沈听泽。” 身后一人忽然叫住了他。 夏鸥的目光有些犹疑,紧紧地握了握口袋里的纸巾,又想起时栖那双微红的眼眸,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刚说了几句,沈听泽就脸色突变,猛地朝着山丘的方向跑了过去。 【卧槽!!!!他们四个人一起去?】 节目组实在很会搞事,这个弹幕刚一出来,原本单个屏幕的瞬间分成了四个板块—— 四个摄像跟着分散,时栖那边失去了信号,在兔子被狼群重新捕捉到之前,没有人知道,他会先出现在哪个人的镜头里。
第28章 顾庭柯找到时栖的时候,他正蹲在湖畔山林的滨水花境旁,双手放在前侧,肩膀一抖一抖地,看起来像抱膝哭了一样。 顾庭柯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虽然知道这大概率不可能,脚步却明显变快了。 离近了才发现——时栖是在给一株植物松土。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断裂的树枝,手上刨得很是仔细,却在听到脚步声的下一秒便将东西一扔,睫毛急速颤了两下,这才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望向来人。 不怪谁都喜欢给他送兔子。 真的很像。 虽然这人其实是只谁都能算计的狐狸。 “摄像没跟过来。” 身为最大的赞助商之一,顾庭柯的权限不仅包括在人山人海的十一包个湖,甚至可以让万众期待的直播间四宫格里直接黑屏一个。 “哦,”得知这个消息,时栖的眼泪收得比谁都快,那双漂亮眼睛换成了弯起的弧度,“那你早说啊,吓我一跳。” 来的人是顾庭柯,时栖心里明显放松了很多,连身也没起,继续给刚刚那株植物修剪杂枝。 他好像确实换了件干净的衬衫,眉眼低垂的样子温柔又认真,时栖将多余的叶片一个一个地拔下来,又仔仔细细地放在手心。 顾庭柯垂眼看了他一会儿,也跟着蹲下来,声音温和:“这是什么?” “甜樱桃啊,”时栖笑起来,他见到植物会一种别样的生动,好像拿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我的毕设!” 在英国听到时栖的专业选择的时候,顾庭柯心里是有过讶异的,但是后来一想,那是时栖。 那是时栖的话……好似什么都不奇怪了。 顾庭柯想起他是什么时候见过时栖那样的笑了—— 在他穿着昂贵的西服像个精致摆件一样端坐在琴房的时候,家里的窗户突然——砰! 好像有什么撞到了上面。 “草,这里以前有玻璃吗?” 全景窗前露出一只少年的脑袋,稚气的眉目里已经依稀可见日后令人惊艳的雏形,只是还要莽撞与肆意许多——少年揉了揉自己磕到的额头,面上还带着两点绯红,似乎是喝了点酒。 “顾庭柯?” 那双鹿眼眨了眨,很勉强地辨认出轮廓,后知后觉道:“……又翻错墙了。” 他站在原地迷糊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从顾庭柯的阳台走到自己房间需要几步,呆愣愣的样子很像只迷路的雀鸟。 直到手里的电话响起来,少年的语气立刻变了,原本乖巧可爱的面容瞬间张扬又暴躁:“叶潇你个傻逼,你是不是想报复我前两天卡丁车赢了你!你他妈又给我指错路了!” 小鸟全身的毛都好像炸了起来,少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前走,似乎打算重新从原位翻回去,只是走了一半,他忽然又回头望了一眼—— 顾庭柯还保持着他刚刚进入时的那个姿势坐得端端正正,只是按在琴键上的手指停了下来,像只被摆在家具模型里的定格小人。 “啧,”少年微微挑了下眉,忽然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两只金灿灿的橘子来,朝着顾庭柯眨了下眼,“嗨!” “别弹了,不闷吗?” “顾庭柯,”少年叫他名字,眉眼弯弯,笑容远比金色还要耀眼灿烂:“请你吃橘子,要不要嘛?” * 所以,顾庭柯想,如果是时栖的话,这就一点也不值得讶异了。 因为他就是这种人,上一秒喝得烂醉,下一秒翻墙磕到脑袋,明明叫声管家佣人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却对这些新奇的小事乐此不疲。 再下一秒,他能笑盈盈地给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的邻居递橘子。 所以……如果是时栖的话。 他可以刚刚在赛场上张扬肆意,又可以在比赛结束丢下一个重磅炸弹让众人仓皇寻找时,自己在这里……给一株樱桃苗松土。 复杂而又迷人,好像是越绽放越令人沉醉的一朵花,你永远在期待他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 但有时候,却又简单得过分。 时栖其实挺好找的。 哪边植物最茂盛最漂亮,顺着寻就是了。 当初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造物主都要惊叹的模样,时栖的旁边是秋日里依然郁郁葱葱的炫蓝鼠尾草和三角梅,连植物都格外偏爱他。 “毕设?”顾庭柯跟着勾了下唇,剪裁昂贵的西裤瞬间起了褶皱,但他好似混不在意,只是望着时栖,“我还以为你的毕设会是柑橘。” “这个不是家里花盆就能种,太简单了才没有挑战性。” 时栖掐完枝,又把剩下的叶片重新埋进土里,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巴:“甜樱桃,可是海市为数不多能够种植结果的樱桃品种之一。” “即便这样,维护起来也是相当麻烦啦!” 那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课题呢? 如果没记错的话,顾庭柯想……时栖妈妈还在的时候,院子里是有一棵樱桃树的,只是最终也没有结果,叶馥晚已经不在了。 但是时栖现在笑得很开心,所以顾庭柯没有再聊这个话题:“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嗯。”时栖点了下头。 那就好,顾庭柯在心里说。 “你知道吗?我退役的时候他们都说Larka是最好的防守者,因为我总是能预判他们每一个人的走位,一旦超越便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反扑。” “但是我的教练告诉我,这其实意味着我很被动,我总是在等待而非创造机会,但是今天我……” 时栖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顾庭柯一瞬间想起时栖在赛场上的样子,想起他在伦敦潮湿的傍晚里一遍一遍刷过的那些比赛视频——少年戴着头盔,尼龙赛车服紧贴在他的身上,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姿态桀骜地望着前方。 生动的,漂亮的,好似一只飞驰的海鸟。 也许是因为顾庭柯有点愣神,时栖突然停了下来:“你应该知道Larka……吧?” “知道,”顾庭柯点了下头,几乎没有思索就道,“四年前北美极地方程赛的冠军——云雀。” “哦。” 时栖应了一声,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拍拍手起身往树旁一靠,新起了一个话题:“你做娱乐公司的话,要签人吗?” “要签。” “哦。”时栖又点头。 之前的相聚不是在顾家的宴会就是在时家,时栖忽然发现,他和顾庭柯之间……其实共同话题是少得可怜的。 顾庭柯不像是会对赛车感兴趣的样子,对于一个从小就开始拿SIC的人来说,极地方程赛大概是不务正业的奖项。 “虽然是你自己的失误……但是你今天算你又帮了我一次吧。” “我现在被我爸净身出户的了,恐怕也送不起礼给你。” 时栖眨了下眼睛:“要不你签我给你打两天工?” “签你?” “嗯哼,”时栖弯了下唇角,原来懒散靠在树上的身体端正一站,一瞬间又恢复了刚刚在众人面前那副乖巧柔软的样子,“我演技难道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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