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巴被捏着,动弹不得,只能像物体一样被检查,审视。 蒋荣生的目光随意:“这个更像。” 发胶男“哟”了一声,“是哦是哦,像,真是太像了。刚刚那一眼我都恍惚了,还以为大明星亲自来了呢。” 大明星是指齐思慕,那个从十几岁起就跟蒋三纠缠不清的小孔雀。 说他是小孔雀是因为他每天都骄傲得跟个什么似的,听说他还甩过面前这尊大佛。 好家伙,俺可是大名鼎鼎的蒋三。总之这俩人从十几岁纠缠到今天,他也看不懂了,也不知道两人怎么个回事。 大概是蒋三爱而不得?不然也不会按照大明星找替代品。 但是大明星明显是服软的了呀,好几回明里暗里地跟自己打听蒋三最近的事情,不像是没有心的样子。 发胶男越想越糊涂,所幸不想了,总之神仙爱恨,不管他的事情,唯一确定的是,除了大明星,蒋三身边的所有人都只是过客,随意踩。 随手拣来的替代品嘛。 蒋荣生愉悦地笑,松开了颜湘,拍拍头,随意安抚一下,又说:“是个学生,偶然碰见的。” 发胶男虚伪地“啊”了一声:“成年了没有!咱不干那丧心病狂的事情啊!违法乱纪!” 蒋荣生喝了一口红茶,不太满意似的,放了几块糖进去,抬眼瞥发胶男:“北城美院里碰见的。你说呢。” 发胶男饶有兴趣地看着颜湘:“是艺术家啊?艺术家清高啊,怎么肯卖身求荣。” 涉及到雕塑相关的,颜湘一向很少退步,可是又没什么底气,半天了,才说一句:“不是艺术家。” “学什么的?学画画的?我叫人拿几张白纸过来,你给我画个肖像画呗。大艺术家。”发胶男笑嘻嘻地。 任何人叫颜湘画画,他都是很愿意的。但是更希望是出于尊重,友好的态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感觉在被当猴子一样羞辱。 颜湘心里有些生气,只是再生气他也不上脸,也不跟人吵架,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发胶男:“我不是大艺术家。” 只是他这副没出过社会的执拗又纯良的样子,让人更想惹他。 发胶男越说越过分,俨然是把颜湘当成妓院里卖弄琴棋书画的妓,辛苦学了十几年画是为了勾搭金主的本事。 蒋荣生始终在旁边喝着柠檬红茶,没有帮笨拙又孤僻的颜湘说话,也没有加入一起嘲笑颜湘的雕塑,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像在看一出别致的戏。 颜湘说:“你不要再说了!我听不懂,但是也尊重你的想法!” 发胶男扬起眉毛:“你敢让我闭嘴?你什么身份?不知道乱说话什么下场吗?” “看——”发胶男指着包厢里很远的角落,“我大度,不跟你计较。” 这个包厢有一间套房那般大的面积,灯光又昏暗,如果不是仔细地去看,颜湘从来没有发现。 他也不知道,今天这个聚会其实是北城权贵三代之间的聚会,分为好几撮,在正中央沙发的是蒋家那一撮,在谈着事情。 在另外一个角落里,则是一些爱玩爱闹的,闲不住的,地上跪着一个颜湘认识的人,同样是雕塑系的,但是应该是隔壁班的,颜湘只见过,不知道名字。 在他的面前摆满了一大排五颜六色的酒,他正跪在地上,一杯一杯地举起面前的酒往自己嘴巴里灌,衣服已经半扯开,露出白皙又瘦弱的肩胛骨,旁边一群人围着起哄,疯狂的瞳孔不断颤动,盯着同学的嘴唇,似乎想塞给他的不是大酒杯,而是别的东西,让他的表情更加痛苦,哀求更加真切。 颜湘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怎么了。” 蒋荣生笑着:“得罪人了。这里的人分为两种身份,你觉得是什么。” 他看着颜湘,墨蓝色的眼睛沉敛地闪烁光芒,带着奢华又蛊惑的色彩。 颜湘半垂下睫毛,眼皮的折痕鲜明又深刻,看起来像一张银色的的糖纸一样温和又剔透:还能是什么——金主与妓。 蒋荣生已经不需要他的答案,摸摸他的耳垂,很是亲昵地吻了一下。 颜湘没说话,望过去,在包厢的角落里,那个同学已经喝得快要晕厥过去了,他哀求着周围的人:“我能,休息一下吗?” 他求饶的声音很大,近乎绝望的挣扎,即使包厢的音乐声也盖不住。 颜湘也听见了,不忍地蹙了蹙眉。转头看蒋先生。他正在跟别人谈他听不懂的生意上的事情。 有人说:“你求啊,继续求,要不有人来帮你喝一杯,你就休息十分钟,你求,看有没有人帮你。” 可是周围都是看热闹的。没人理他,那个同学只能继续喝,还加了规矩,这首歌放完他没喝完面前这三杯,就要去一件衣服。 那个跪着的人喝得快要死过去了,怎么可能喝得掉,在众人的目光里,他只能再去了一件。 白皙的两只修长在夜晚晃动的包厢里尤其暧昧鲜艳,像往心脏上破了一瓶硫酸般的东西,所有人都越来越膨胀,快要爆炸开,下一秒就要发生聚众不可描述。 颜湘扯了扯蒋先生的腰。 蒋荣生停住,回头看颜湘,再顺着颜湘的目光看过去,了然:“想救?” 颜湘点点头。 蒋荣生不为所动:“没必要。” 颜湘说:“很危险。他是我的同学。” 蒋荣生好笑:“跟我没关系。” 那边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身上的衣物已经到了边缘,再下一秒钟就彻底暴露了。 颜湘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他是任人玩弄的玩物,是要坐在这里任由陌生人侮辱他的学业,他的工作的妓。 能怎么办。 颜湘死死地咬紧牙关,喉咙里的声音模糊又难过。他能怎么办。 可是还是没办法当作没看见。 颜湘是那个,看到同学的雕刻刀被偷了,他就会借自己的刀给对方,可以任劳任怨地帮师弟改一个特别难的建模作业。 他一直相信只要与人为善,世界一定会袒露善意,是长期待在单纯的环境里的艺术学院的学生,尽管孤僻沉默,可是非常天真,理想主义,善良。 在蒋荣生的目光里,颜湘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马丁靴踩在地上很有节奏感,他直接朝着那个同学大步跨过去,推开热烘烘的人群,站在最前面,双手捧起一个巨大的酒杯,三分之二的啤酒,上面一层烈性伏特加调制而成的鸡尾酒,颜湘直接往胃里灌。 直接怼完了一整杯酒,他把空空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用外套擦了一下嘴巴,双眼冷冷地看着所有人:“帮了。他可以休息十分钟了。” 说着,半蹲在地上,帮同学把衣服穿起来,再扶他站起来,同学摇摇晃晃地,眼睛,鼻子,嘴巴全是液体,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酒液。 有人拦住颜湘:“欸欸欸,没说可以走啊。” “你们说他可以休息,没说在哪里休息。他要去厕所洗脸。” “你谁啊…” 有人拽住他,在后面小声提醒,“蒋三带过来的。还是不要惹。” 再小声,颜湘也听见了。 他心里一阵发冷,很清楚,蒋先生并不会帮他,绝对不会。 但是当下也顾忌不了这么多了,颜湘把那个人扶了出去,包厢的门被关上,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追出来。 颜湘和那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边走边找卫生间,马上要进去的时候,小男生忽然拉住了颜湘:“算了,我不想吐,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颜湘温驯地停下来,两个人恰好站在一个巨大的,绵延的金鱼缸面前,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只要站在阴影处,路过的人也很难发现。 两个人蹲下,小男生说不出话,把脑袋靠在玻璃水族墙发呆,颜湘也不说话,安静地陪他蹲着。 明明有大约四五米长,三米高的巨大的玻璃缸装在墙面上,可是里面只养了朱红色似胭脂般的金鱼,在深蓝色的光雾里潺潺地游动着。 过于浓郁的蓝与模糊不清的雾气,其中夹杂着涌动翻滚的暧昧的朱红,在冰冷的玻璃质下氤氲着某种飘忽的欲/望氛围。 这些豢养的金鱼的尾巴尤其漂亮,似水袖般在水里散开,鱼的血管脉络十分清晰,似一条细细窒息缠绕般的丝线。 墨蓝色的灯光照耀下,在冰凉的水波荡漾下,无声地一张,一缩,一张,一缩,飘荡至各处。 颜湘托着下巴出神地盯着。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事情。
第10章 身边的小男生看起来还是很难受的样子,颜湘回过神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问:“你还是很难受吗?要不你回去吧,我给你打个车。” 说着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小男生把头靠在玻璃墙上,片刻过后,他把脑袋转过来,眼神很黯然:“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也要一起走吧。我们一起走。” 颜湘捏着手机边缘,手指蜷缩了一下,半晌后,他笑着说:“我不能走呀。没事的,也不会死。” 小男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脑袋一下一下地砸着墙:“是哦,你身边那个,我见过他,姓蒋,看起来超有魅力的,不像是…会生气或者故意为难人的。” 颜湘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发烧刚住了几天医院又马上被逮来这里吧。 只是病榻缠绵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不希望小男生总是这样天真,看错了人。 颜湘忍了忍,还是说:“小心些,只看表面容易被骗。” 小男生说:“我们这种的,还在乎会不会被骗吗。颜湘。” 颜湘一愣:“你知道我?” 小男生笑了,他的眉形修长,笑起来带着点狡黠又俏皮的味道:“当然认识啊。你是雕塑系的天才,全国雕塑艺术界的明日之星,怎么不认识。但是你都……你都这样了,还能继续做雕塑吗?” 颜湘垂了垂眉毛,半悲哀地:“能吧。我没什么事做,每天都在练习,随时都能回去。” 小男生摇摇头:“你才天真呢。你跟人怎么不问清楚呀?姓蒋的很好,长得又帅钱又多,但是他很喜欢找一个跟齐思慕长得很像的,然后推进娱乐圈,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晃,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 “我觉着蒋先生跟齐思慕是一对,但是你想啊,齐思慕这么红,怎么可能出柜,他要一直拍戏的,这些同性传闻捂得很紧,蒋先生和齐思慕的粉丝不会让人骂一句齐思慕的。哎,有人就是命好,剩咱们这些小鱼小虾每天挣扎求生,好讨厌。” 颜湘突然说:“车到了,你走吧。” 小男生:“你生气了啊?别真喜欢姓蒋的啊,虽然我没跟他接触过,但是你不够他玩的,他轻而易举可以搞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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