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没有脑子,不计较后果,不按常理出牌。 聪明人反而会被这种丧失理智的疯子伤害到。 蒋荣生唯一受过的一次伤,就是来自于蒋二的手笔。 子弹冲破枪口,擦过皮肤,留下一片灼烧的痕迹。 蒋荣生简单地说了一说。 这是很少见的。 狮子从来不会轻易地翻开肚皮,老虎从来不会轻易地低下头颅,丛林游戏当中的王者似乎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就算受了伤,可是因为过于强大,磅礴,令人畏惧,丛林里的其他动物都看不见他的伤口。王也不屑于展露。 只是,只是。 颜湘的眼皮垂下来,眸色变得有些灰茫茫的,眼睛没有从那道伤口处移开过。 他抬起手,隔着睡袍,轻轻地抚摸着那道伤口。 眼睛满是哀伤和茫然,唇侧抿起来,脸色微微苍白着,鼻子偶尔轻轻抽动。 跟平时只有傻乎乎地笑,或者温和,畏惧地顺从,都不一样。 仿佛剥除了瓷器外面灰色的泥土,露出了真挚的本身。 蒋荣生心头微动,墨蓝色的眸渐深。 “很疼吧。”颜湘说。 “做手术打了麻醉的。” “那肯定还是很疼。” “让我抱会。” 颜湘不再挣扎了,转过去,后背抵在蒋荣生的背上,很顺从的低下头,让蒋荣生抱着他。 房间里面很安静,只有蒋荣生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书本的声音。 那声音脆脆的,又稀薄,像冬天里小孩子很喜欢玩的,拿一块薄薄的冰片,掰碎发出的声音。 碎掉的冰渣掉在膝盖上,折射着太阳的光芒,闪耀着眼睛。 小孩子用手挡着太阳的光线,眯着眼睛,非常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漂亮的墨蓝色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很快地,又是下一声脆响。 整个大地笼盖着白茫茫的雪。 刚刚下过的雪干净又清新,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小孩子坐在栏杆上,掰了很久很久的薄冰片,然后笑了起来,那种温暖又安静的时光,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幸福。 那个小孩子就是小时候的蒋荣生。 他一个人的时候,很喜欢玩类似的游戏,听类似的声音。还很喜欢那场干净,纯粹,安静,温柔的雪。 时间可以变得很安静。 就像现在一样。 雪对俄罗斯民族的人或许有特殊的意义。可是初雪一年只有一次,这就意味着幸福的机会,好像也是一年只有一次。 可是有一些人,存在就像初雪一样,温和,纯真,腼腆,安静。 看着他就会觉得可以安心地坐下来,什么都不用想,就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蒋荣生和颜湘静静地抱着一起看书。 过了很久,直到软皮精装书又翻过一大页。 颜湘一直在发着呆,一会之后,却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黑白色的诗文集上,晕染开了扉页。 “对不起。”颜湘哽咽道。 蒋荣生在他背后环抱着说道:“又不是你亲手开的枪。” “不是的,对不起。” 蒋荣生没有再说话,只是平静地抱着他,偶尔拍拍颜湘的背,帮他顺气。那种抚平的节奏很温柔,一下一下地,仿佛在无声地引导着颜湘的呼吸。 颜湘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眼睛就干了。 他感觉到有点丢脸,幸好蒋先生没有问他为什么哭。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枪口的伤痕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一直憋住。后来流了一会眼泪,再被轻轻拍了一会背以后, 现在颜湘感觉很宁静,不喜欢吵架也不想思考,就这么呆着也挺好的。 颜湘抹了抹眼睛,有点羞赫问,“俄罗斯文的你好,怎么说。” 蒋荣生望着她,两个人对视了一会。 颜湘的眼睛眨了眨,刚刚哭过的眼睛像水洗过的黑曜石一样,干净透亮。 于是,蒋荣生低笑了一声,正色道:“Я-тебя-люблю.” 颜湘听不懂,蒋荣生就说得慢一些,尾音拉长,显得有些黏糊暧昧。 颜湘盯着蒋荣生的嘴唇,认真学。 说着说着,颜湘又觉得奇怪,“这么长的吗?” 蒋荣生说:“是啊。” 接着,又教他。 蒋荣生很有耐心,像教小孩子说话那样,一个音一个音地发。 颜湘学不会,蒋荣生就亲着他,勾着他的舌头发音位置。 “学会了没?” “嗯……”颜湘舔舔嘴唇。 蒋荣生的拇指抚过颜湘濡湿的嘴唇,眼睛笑得眯起来,墨蓝色的眸光若隐若现,低声道:“继续。” 到最后,颜湘结结巴巴地,却能够顺利地说出来,“Я-тебя-люблю.” 蒋荣生笑了笑,回答他,“嗯,我也爱你。” 颜湘迷惑地看着他。 蒋荣生一本正经:“是你先说我爱你的。” “我以为那是……” 蒋荣生低头,再次吻住了他。 余音就融化在交/缠的唇舌当中。 最后,蒋荣生说:“привет。” 颜湘:“嗯?” “俄罗斯文的,你好。你好,颜湘。” “你好…” 颜湘呆呆地回答,没有念出名字。 蒋荣生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只是轻轻地笑了笑,亲了一下颜湘眼尾干涸的泪水。
第37章 在那一次以后,蒋荣生很少再把颜湘做到要昏过去的绝境。 偏是留着颜湘一口气,两人小声地说着话。 高敞昏暗的主卧里打着地暖,烧得人懒洋洋地,慵懒惬意。偶尔会听见管道里冷水融化的噜噜声。那冷水咕哝的声音并不烦人,只在偶然间响起。 何况,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被盖了过去,只需贴近了再说一次便是。 原本是没有做尽兴的,此时凑得更近了,闻见对方身上相熟的淡淡气息,慢慢汲取着。又躺在暖融骀荡的床上,免不了低缠交卧,耳鬓厮磨一番。 然而蒋荣生却始终没再进去,微微拉扯着,吊着颜湘一口气,慢慢地磨,继续低低地说着话。 都是聊很无关紧要的内容,有时候是苹果烤鸡,有时候是红菜,有时候是问颜湘妈妈有时候是俄罗斯的雪,有时候是叫颜湘一起去大剧院看芭蕾舞艺术团,有时候是问福福和泥泥,有时候是公司细碎的事情。 这些事情乍一听起来像是随口闲谈。 然而并不是这样地。 从来没有谁能跟蒋荣生一直搂得这么紧,他也从不会对其他人说这些话。 身居高位,自然是让下面的人越惧越好。 而恐惧来自于神秘,难以揣测。 保持严肃的沉默,不动声色,心念电转间手起刀落,利落地斩掉一切荆棘,大步向前走,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应该做的。 蒋荣生就是这样一个天生的掌控者。 习惯于高高在上,温和地微笑着,只用生杀权柄,凌厉手段,一点一点逼得人人对他俯首称臣,畏之如虎。 他一直做得很好,在蒋家的斗争中,在蒋氏大楼总裁办中央那把黑色的椅子上,他都堪称完美,杀伐果断,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只是,做得太好了。 在别的事情也是这样,心里想什么,绝对不说,慢慢地牵线勾着,以隐晦而沉默的姿态,一点一点地引导着颜湘走进他的生命。 只是慧极必伤。 颜湘是不懂这些的。 他这个人,大部分时间都跟个蘑菇似的,性子温吞被动,迟钝无比,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没关系。 跟蒋荣生那种掌控欲极强的人对比,恰好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在他的心里,几乎什么都可以轻轻放下。 除了妈妈,哥哥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以外,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事让颜湘很喜欢的事情,那就是做雕塑。 他对蒋荣生向来是逆来顺受的,曾经发生过那么一次的争吵,也是他非要做雕塑,别的事情都不愿意去做,为此他在大雪里跪了很久,烧成肺炎,咳血。 到这种程度,颜湘却还是不愿意放弃雕塑,足以可见他真的很喜欢这件事。 颜湘这么喜欢,因此在蒋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东厢房里,要不就是做建模,要不就是捏泥巴,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嘴唇抿得微紧,脸颊边沾了泥巴也不在乎,眉眼间皆是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就连蒋荣生来了,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他也没察觉到。 这种事情发生过许多次了,颜湘常常背对门口,忙着头里的事情,一回头的时候,蒋荣生已经在门边站了很久。 今天也是这样。 正是周末,蒋荣生没去上班,早上六点钟起来运动完以后又继续躺回去,搂着颜湘继续睡。 昨晚折腾到几近黎明,本来以为颜湘会睡到午饭十二点才舍得起来。 结果九点钟左右,蒋荣生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空空的,怀里只有一团被子。 蒋荣生无意识地皱皱眉,伸手一摸旁边的枕头和被窝。 早就凉透了。 蒋荣生无喜无怒,轻微地挑了一下眉,倒也不急着找人。 他慢条斯理地裹了一层天鹅绒睡袍去洗漱,剃须,给西蒙喂了饭之后,又换了一身衣服。 今天不用上班,蒋荣生挑衣服的时候去了不太常用的一个衣帽间,那个衣帽间偏休闲日常的衣服多。 他双手插在睡袍的兜里,推开门走进去,随手取了一件卡其色的灯笼袖长款衬衫套上。 灯笼袖手臂修型,手腕处却微微作灯笼状鼓起来。本多在女士成衣上的设计,然而穿在蒋荣生身上却并不显得蛾眉婉转。 他肩膀窄腰,身形修长,穿什么都好看。这件卡其色的灯笼袖衬衫,便以别出心裁的细节设计穿在身上,强调男性人体本身的优雅和肉/欲,衣随人动,有种无可挑剔的冷艳又成熟感。 蒋荣生漫不经心地在镜子前瞥了一眼,理了了头发,才下楼去东厢房逮人。 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在那—— 果然是这样。 然而蒋荣生站在东厢房的门口,静静地看了半晌,颜湘却从来没回过头。 直到西蒙吃完了早餐,又巴巴地来找颜湘,一进门看到蒋荣生站在那,轻轻地“嗷”了一声,用脑袋拱着主人的小腿,用力地撒娇。 蒋荣生低头,漫不经心地摸了一把西蒙的脑袋,几秒钟以后,才懒懒地抬起眼尾,对上颜湘的目光。 墨蓝色的眼睛无波无澜。 颜湘被盯着,却直觉心里咯噔一下。 然而蒋荣生只是笑了笑,朝着他走过来,抬起手,灯笼袖微微地垂下来。 蒋荣生用力地抹掉了颜湘脸颊上的泥巴,淡淡地:“多大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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