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颜湘回头看了一眼雕塑,又盯着蒋荣生的脸。 他的骨相堪称完美,无论是街上流光溢彩的小彩灯,还是美术馆里专注而柔和的射灯,落在他的脸上,轮廓和阴影投射永远是那么恰到好处。 他的鼻梁立挺俊秀,眼皮褶皱很深,眉骨优越,让眼睛显得尤为深邃风流。 整张脸最像中国血统的是微微向上翘的嘴唇,看起来很是优雅而温润。 颜湘直勾勾地盯着蒋荣生的嘴唇,半晌后,失神般的,“你喜欢这个雕塑吗?” “什么?” “送给你好不好。你喜欢吗?”颜湘执着地问。声音低低地的,听起来很有些可怜。 不知道怎么的,颜湘说话的时候没有带称呼,仿佛在刻意模糊着什么。 颜湘始终盯着蒋荣生的脸,没有移开眼睛,“是照着你的样子创作出来的,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踏入雕塑界的作品,我谁都不想给,也不会卖,送给你好不好?你喜欢吗?你要收下的。” 蒋荣生笑了笑,一如既往地倨傲,轻描淡写地,“还行。” 他说这话就是答应收下的意思了。 颜湘摸索着左手腕的琉璃佛珠,松了一口气,眼睛笑得弯弯地,“你喜欢的话…就好了。” 片刻后,蒋荣生回头凝视着那个雕塑,漂亮的深蓝色眼睛眯了眯,有点不高兴地,“但是你涂错了,我的眼睛是深蓝色的。”
第24章 颜湘瞬间紧张起来,手掌覆盖在左手的琉璃佛珠上,慢慢地转动着,心口处的节奏却已经慌乱到不可思议。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直觉,觉得如果蒋先生知道了雕塑的眼睛为什么是黑色的,他下一秒钟就会被杀掉,然后吊起来挂在大厅示众。 蒋先生就是这么可怕的人。 颜湘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上话来,脸上的红晕褪了一些,又变得踌躇起来。 只是幸好蒋先生没有在这个事情多问,而是递给他一本崭新的《雕塑月刊》。 半个指节那般厚度,黑色的表皮封面,在顶端的射灯下散发着油亮的光泽,封面正是颜湘这次参加联展的雕塑作品,右下角白色的方块字光明磊落地打着颜湘的名字。 颜湘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本杂志,虔诚地翻开,翻到这次联展介绍的专栏。 上面的作品名字,灵感来源已经全部更新了,全是颜湘用word文档发给老师的参展内容,除了编辑润色了一下修辞和语句,其他全部都是自己的核心想法。 颜湘手都有点抖了,抬起头,耳朵被情绪涨得通红,眼睛亮亮地盯着蒋先生,半天说不出话来。 蒋荣生轻描淡写,“车库装了监控。把监控视频文件copy下来提交给主办方就结束了。” 同时主办方是ST.J,策展公司名字当中的J正是蒋的读音的首字母,这回是上头亲自查人,流程走得特别快,发现以后半个小时之后就解决了。 除此以外,第一版错误的《雕塑月刊》即使已经印刷完毕,正在发行上市,也可以全部叫停召回。 媒体和杂志公司紧急加班,回去把第二版《雕塑月刊》改出来,然后立刻送到印刷厂。 印刷厂的工人已经下班了,第二版只能下一个工作日再开始印刷。 然而蒋先生手底下的人财大气粗的,给了数额可观的加班费,让印刷厂偌大的机器在晚上重新启动。 寂静的厂房里响起印刷机轰隆轰隆的声音,各线工人开始运转,就为了在这个晚上,印刷出这一本新的《雕塑月刊》。 最后就这么送到了颜湘的手里。 所以颜湘捧着的这本《雕塑月刊》,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的,最独一无二的,仅此一本的孤品杂志。 即使下个工作日成千上万第二版的《雕塑月刊》又会在印刷厂的机器下“咚咚咚”地冒出来,但是手里这一本的意义,仍然是不一样的。 颜湘不知道这些。 此刻他只是很满足地捧着手里的杂志,指尖暖融融的,仿佛能摸到印刷机器尚存的余温,纸墨的香味淡淡地,散发着好闻的气味。 颜湘把那本杂志看了又看,才小心地收起来,抬起眼睛,注视着蒋先生。 他说,“谢谢。” 除此以外,颜湘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很笨拙地,重复道,“谢谢你,蒋先生。” 颜湘的鼻头微圆,眼尾的线条柔和而温润,双眉中间有一颗墨色的释迦痣,微微笑着的时候,总显得十分地白净,慈悲,柔雅。嘴唇微微地翘起来,仿佛一枚接在篱笆最上头的莹润的樱桃。 蒋荣生低低地笑了起来,低头,吻住了颜湘,在无人的美术馆里接了一个漫长而绵软的吻。 大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唇齿交接缠绵的细微声响,以及衣服轻轻摩擦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到最后分开的时候,颜湘双手扶着蒋荣生的肩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色的潮红再次漫上来,喘息的声音有些错乱急促。 颜湘还是没有习惯这种连呼吸都要被剥夺的,窒息般的接吻,每次亲完放开,心脏仿佛被带到万米高空,然后炸开,久久无法平息。 蒋荣生搂着颜湘,指腹偶尔掠过颜湘的下唇,用拇指肉轻微地摸索挑逗着唇缝,低声唤着颜湘的名字,胸腔微微震动。 “颜湘。” “嗯?”颜湘抬不起脸,被动承受着作乱的手指。 “要不要搬家。” “嗯?”颜湘迷茫地应了一声,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过了一会以后,才慢慢地反应过来,问,“要搬去哪里。” - 三天以后,颜湘带着不多的衣服和电子产品,更多的是车库那对搞雕塑的东西,搬进了另外一套房子。 这套房子离蒋氏大楼很近,位于北城市黄金地带的豪华楼盘,官棠路,京云湾壹号。 蒋荣生占了顶楼,复式结构,上下两层一共总共八百多平米,二楼一间主卧套房,一间书房,很简洁。一楼的范围大一点儿,是客厅和餐厅,影音室,健身房,品酒室等等。 除此以外,在一层还收拾出来一间空房间,约一百多平米,给颜湘做雕塑。 这间房的空间很大,基础设备,地暖空调不必再说,还打了一排立体柜子,可以摆放雕塑收藏品。 展览结束以后,那个雕塑就被摆在了柜子上,外面罩着一层结实的玻璃,闪闪发光的。 除此以外全都是蒋先生的地盘。 这应该是蒋先生经常住的地方,生活痕迹很重,主卧的衣帽间全部是各类深色西装,风衣,领带,首饰,还有一整面墙的手表。 颜湘经常做饭,打开厨房里的橱柜,满是瓶瓶罐罐,大大小小的果酱,蜂蜜,糖块,冰箱里还有很多新鲜的奶酪块和牛奶。 每天都有人送全球各地应季的食材过来,整整齐齐地码叠着,这些食材很新鲜,随便怎么做都好吃。 说来也很奇怪。 蒋荣生虽然看起来风流优雅,成熟,游刃有余,但是他的行为表现出来说明他决非是一个善类,甚至有些暴力,偶尔流露出来的狠戾气场更是让人跪得毫不犹豫,恨不得立刻俯首称臣。 然而他在家里却并不是这样的。 蒋先生的爱好不是暴力的拳击,骑马,爬山,除非每日早晨必要的定时运动,除此以外,他不工作的时候,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看书。 颜湘喜欢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直直地盯着蒋先生的脸。 楼层高,窗外是一片繁华的霓虹世界,在室内就算不开吊灯,光线也依旧足够。 在一个积雪的夜晚,露台外的光芒落下一抹微弱而乳黄色的光线,蒋先生穿着深灰色的睡袍,头发随意地垂下来,头微微低着,看不清眼睛的颜色。 长腿膝盖上放着一本俄罗斯原文的书,翻动的时候会发出脆脆的声响。 颜湘就只需要这样静静地坐在远处看着,那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而蒋先生也确实很喜欢看书,床头柜很简洁,除了放着避孕套,除此以外就是一本很厚的俄罗斯文的书。 原本以为像蒋荣生这样喜欢工作,喜欢做生意的人,私下里看的书都是金融相关的。 然而有一次颜湘实在好奇,趴在床边翻了翻,俄罗斯文他看不懂,可是上面配了图片,是舞台上芭蕾舞的掠影。 颜湘的心微动,穿着拖鞋下床,转头看了一眼正在书房工作的蒋先生的身影,下到一楼,书其实放得到处都是。 颜湘一一翻开,不出所料全部都是像咒语一样密密麻麻的俄罗斯文,配图倒是很清楚,有纯文字的小说或者诗集,有介绍俄罗斯传统乐器的,有芭蕾舞的,有雕塑的,还有一些现代西方管弦乐的图片。 颜湘狐疑地看着楼上,心里对蒋先生的认知又开始模糊不清起来。 恰巧这个时候,蒋先生刚好端着玻璃杯,从盘旋的楼梯上走下来,看到颜湘在看他的书,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毛。 颜湘吓得没拿稳,手上这本书实在太厚了,翻手从滑了下去,正在砸在脚背上,痛得他“嘶”了一声。 蒋荣生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走到他的面前,弯腰把那本大部头捡起来,放在沙发上,问颜湘,“好奇?” 颜湘摇摇头,一会之后,他又点点头,看着蒋荣生。 蒋荣生给自己的杯子里加了点水,红茶,桂皮,新的柠檬片,蜂蜜,方糖块儿。然后低头喝了一口,对颜湘说,“我对你说过的,我母亲是俄罗斯人。” 好像的确是。 然而蒋先生虽然面孔有混血感,眼睛是确实是深蓝色的,但是从语言习惯,到所表现出来的城府深沉,难以捉摸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外国人。 蒋荣生没有给颜湘多想的机会,把他横抱起来,放在沙发上,伸手扯开他睡衣的扣子,低头吻住。 那本刚刚被捡起来的大部头又在混乱中被踢下了沙发,书页被摔开,轻然地飘过几页,又是几页。 俄罗斯文学对苦痛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执着,仿佛人间永远是地狱,天堂只存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与明灭寂寞当中。 如果有什么可以拯救,那应该唯有做/爱的快感。 这一夜,偌大的平层里传来抑制不住的错乱潮热呼吸,急急缓缓,起起伏伏,颤抖又躁动的情绪攀爬得越来越高,直至顶峰,在那一个瞬间,空气凝滞了一刹那,漫长的白光与寂静,灵魂都在颤抖。 静寂以后,沙发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哭泣声,尾音又带着惬意与餍足。 蒋荣生叹息般的,伸手抹掉颜湘眼尾的湿润,低声笑,“哭什么。” -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颜湘白天在家里给新的工作室做雕塑,到了饭店就揣着卡下楼买点自己喜欢做的菜。 当把一颗大白菜递给摊主打算结账的时候,身后忽地拂起一阵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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