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脸扭开,蒋荣生就掐着他的下颌让他直视着,嘲笑他,他闭上眼睛,蒋荣生就会扇他,让他把眼睛看清楚。 于是颜湘只能被迫地望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余光里是那头死去的野鹿,曾经一点点地降温,失去心跳,死在他的面前。 很奇怪的是,明明没有碰到那头死去的鹿,可是为什么感觉指尖微微湿润着,似乎沾着一抹赤红,随着起伏幅度,十个指头的红也飞上了天,星星不再是银色,而是完全的红,如同地狱的炼火。 他该下地狱的。他实在是太罪恶了。 蒋荣生又扇了一巴掌他,因为这突然的痛感,颜湘的眼角疯狂渗出眼泪。 仰头看,星星又变成了迷,幻纷,乱的五彩色,抑制不住的漫天旋转。 ………………………………………………………………………………… 蒋荣生依然在动作,呼,吸声重了一点,只是笑,轻轻蹙着眉,“这么报复我?” 颜湘呜呜地哭着。用手盖住眼睛,说不出话,余下的泪水滚落,凉凉的。 后来换了一个位置,颜湘回头去看,盖在野鹿上的那片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走了,露出了灰色的凝滞的瞳孔。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腹部起伏的圆润弧线也瘪了下去,皱成一片。 也许是那几头稚嫩的小鹿全部碎了,变成了血,流出来,内脏,大脑,骨头碎了一地。 隔着钢铁与玻璃,颜湘在车里,仿佛被子弹射中一般,那种灼烧的疼痛又传来。 颜湘的手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开始微微发抖。 - 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颜湘裹着毯子,躺在副驾驶上,手里捧着一杯加了姜汁的牛奶,不太腥,有点烫。 蒋荣生打开了车窗,一边抽着烟,一边跟颜湘并排躺着看星星。 刚刚看完一场性/,事,星星却不会害羞。 依旧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着两个人再次交叠。闪耀的光芒以常璀璨明亮,满天都是。 半晌以后,颜湘说,“蒋荣生,其实你也不是一定要做吧。” “嗯?” 蒋荣生嘴里还浅浅地咬着烟蒂,姿态恣意懒散,修长的手指意兴阑珊的地玩,弄着打火机,一口烟吐出,薄蓝色的烟雾在空气中的姿态风,骚而缭绕。 颜湘说,“你只是…想看我出丑而已。” 有这种人的不是吗?他见过。 有些天生就很坏的人,把一只小兔子装到笼子里面,然后用一个桶装满水,把笼子倾斜着泡到水里去,看着小兔子挣扎着向没有水的那边仓皇爬过去。 等小兔子爬上去了,这个人又立刻调转笼子的方向,“哗”的一下,原本干燥的另外一端入水,小兔子再次落入了水里,它不会水,只能再次惶恐簌簌地爬向另外一段。这样反复玩弄,人就发出哈哈大笑声。 小兔子可怜极了,浑身都是水,每一秒钟对它来说都是折磨。他也没办法反抗,太懦弱了,太无能了。 但是没有人会可怜他,反而觉得他出丑的样子很好笑。 而兔子的心脏是很小的,很容易就会被吓停心脏。 颜湘神色苍白,眼神如灰,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情绪跟那头死去的野鹿也没什么区别了。 颜湘小声地问,“……我说的,对吗?你只想捉弄我而已。” 蒋荣生回过头看他,“说什么呢宝贝,刚刚爽,得一脸婊/子,样的又不是我。” “好了,休息够了就起来收拾,管理员还有半个小时到,你也不想夹着一屁股j,y上陌生男人的车吧。”
第27章 虽然去拉斯维加斯的路上困难重重,但是在拉斯维加斯举办的雕塑展上,颜湘竟然神奇般地跟大学教科书上的雕塑艺术家握了手,拿了签名,还很腼腆又很真诚地仰望着大师,亲口说非常喜欢他的作品。(虽然是蒋荣生在旁边当了翻译。) 蒋荣生除了个性比较恶劣,比较喜欢伤害别人戳心戳肺以外,他在处理正事当中从来非常值得信赖,从来不会出错。 翻译的节奏感很好,对话衔接之间不会让人感到晦涩。 大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西班牙老头儿,复杂一些的句子蒋荣生就用西班牙说,简单一些的句子就用英语说,能让颜湘和西班牙老头儿都听懂。 最后道别的时候,大师还送给颜湘一把纯银的雕塑刀,说他看过最新一起《雕塑月刊》,并期待下次能在联展上碰见颜湘的作品。 回加州的飞机上,颜湘连觉都不睡了,就是反复地把那把雕塑刀翻来覆去地看。 蒋荣生在旁边看财报,片刻后,淡淡地合上文件夹,转头,笑着问,“这么喜欢?” 颜湘捧着那把雕塑刀,点点头,眼睛笑眯眯地。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笑得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这就是颜湘,早就习惯了麻木自我,努力告诉自己要友善对待他人,要只记得开心的事情,至于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一定要藏在心里面,不要去想。 这样的话,无论经历再多,也不会垮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这样做对不对,其实颜湘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有对的地方,不然他每天都会很不开心——妈妈在生病,被困在十岁那年走不出来,自己又每天都婊子,要面对喜怒无常,冷血刻薄的蒋先生。这样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可能也有不对的地方。 人非草木。不是忍过寒冷的冬天,一直藏在地下,埋得很深,等下一个春天再来,又是一片崭新的生动的绿草。 不是这样的。 那些事情会一直藏着,一直在,兀自在心底腐烂着,深入骨髓,无论四季轮回多少次。等到有一天,忽然反应过来,然后延迟的痛苦就会铺天盖地袭来。 颜湘需要吃药就是证明。 但是目前颜湘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要跟人说吗?他没有朋友,不想让妈妈担心,也不知道该依赖谁。 要发泄吗?可是他没有自由,也没有钱。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所以就只能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很好,还得到了一把很厉害的人送给他的雕塑刀,看了很伟大的展览。 这样也就够了。颜湘笑着想。 最后飞机降落在旧金山国际机场,有车在机场门口等着,把他们安全送往太平洋沿岸的海边别墅。 周助理说,蒋先生需要在旧金山处理另外的一些事情。 颜湘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蒋先生本来就很忙,满世界到处乱飞,他已经习惯了。只是跟人借了一张电话卡,跟妈妈打电话,说他要晚一周才回国。本来约好回国就去看她的,要违背约定了。 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柔,说,没关系多多,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跟紧人,别走丢了。 颜湘点点头,说,妈妈我知道啦。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很日常的家人对话。 蒋荣生本来在车上用AI处理工作,修长的指尖一顿,看了一眼颜湘,没有说什么,又继续低头跟周容确认文件细节。 一排漆黑的,通体发亮的豪车列阵沿着长长的棕榈大道转入某一片海滩转角的时候,颜湘正望着车窗外发呆,忽然在微微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的面前,一座巨大的,橙色的过山车高高地矗立着。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龙,腐朽千年以后,只剩下骨骼,那么一定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过山车的钢铁如龙骨般蜿蜒,雄伟,壮观,沿着太平洋海岸的边缘蟠爬着,是非人类能做的巨大景观。 在过山车下面是一个海边游乐园。除了过山车,游乐园很高的摩天轮,彩色的旋转木马顶部的颜色像包裹着一层甜蜜的糖霜,在旋转木马上的人成了梦幻童话里的活泼小人。 加州的阳光盛大灿烂,仿佛夏天永远封存,冰淇淋球和薯条是永远不会散场的主角,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圆润彩色的冰淇凌球,边走边笑,边走边聊,还有人在自由地滑轮。 隔着车窗,听不见过山车的尖叫声,也听不见他们的笑声。但是颜湘知道,各种异国面孔下,他们笑得非常幸福。 颜湘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一直在画画,医院,家里反复辗转。 他几乎是半趴在车窗边,盯着车窗外沿途的棕榈树,有些出神。 那座过山车已经计算不出到底有多大,从拐入海滩的那一刹那,到落地,到走进蒋荣生的别墅,依旧能看到那一架过山车。 跟在洛杉矶的酒店一样,在这个别墅里没有事情做,颜湘就常常一个人坐在视野良好的落地窗旁边,手里有一叠厚厚的白纸,是给他画画用的。像动漫里温顺沉默的兔子,每天在角落里玩着旧旧的玩偶,就会觉得很幸福了。 这还是蒋荣生帮他拿的纸。佣人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请求般地问他们有没有白纸,他们好像也没有听见。 蒋荣生就在旁边处理工作,偶尔会有穿着西装的人进进出出,会扫两眼坐在窗边的东方男孩儿。 蒋荣生就会笑了笑,用英文说,没关系,他听不懂英文。 颜湘背对着他们,心里想,好歹是个本科生,过了四六级的。然后低头,后脑壳有点委屈似的,在白纸上随手画了一座长了翅膀,失控飞起来的过山车,然后过山车的车头绑了一个卡通小人。 卡通小人用蓝色蜡笔涂着眼睛,穿着西装,表情很慌乱,头发都飞起来了。跟平时成熟而淡定的蒋先生完全不同。 颜湘画完,笑了笑,偷偷地把纸撕下来,怕被蒋先生看见他没有好日子过。 放来放去都不知道放去哪里好,又不能扔进垃圾桶。 颜湘看到过,这个别墅的安保会检查每天的垃圾袋。 想了半天,还是放进了雕塑刀筒子里的夹层,偷偷地放好。他的眉毛垂下来,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确保不会被发现了才安心。 蒋荣生本来正在翻材料,指尖忽地顿了顿,抬眸,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颜湘几秒钟。 然后又似是而非地笑了笑,墨色的钢笔尖缘在雪白的材料纸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整齐下划线。 痕迹很浅,淡淡地,但是很清晰。 右耳边的AI声音落下,左耳里的AI继续开始播报文件,分析条文。 也许是工作的内容不同,坐边耳朵的AI声音更冷酷一些,声调更平一些,完全是刻板冷漠,不近人情的机器人。 晚上十点以后,是工作停止的时间。 佣人都已经各自回房,也不会再有洋人下属来汇报工作,这个别墅里恢复了沉静。 吊顶极致奢华浪漫,每一块地上都铺了柔软的地毯,可是却干净温暖,可以想象,单单是地毯的维护成本就有多奢侈。两边壁上挂了油画,中间的壁炉正在燃烧着柴火。有点像童话故事里森林深处的城堡,华贵,但是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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