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咖啡下去,雨素回了点血,也投入到了认真的讲戏工作。 “这一场两个人是在车上,牧阳你要注意你说话时的面向,是在看窗外呢,还是转头对方恒说话,做点区别出来。动作幅度本来就小,语流太平稳,就给不出情绪。” 她讲完正戏,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看到的热搜,“方恒,我上回在微博看评论,你的车要80万?” 音响里传来方恒的声音,“不止,我贷款还有半年才还完。但值得,这车手感很舒服,三秒提速,还没什么推背感。” 牧阳默默接了一句,“……推背感还是有的。” 方恒否认,“真有推背感,能让你每回玩手机玩得这么入神,头都不抬一下?” “……我只是习惯了。” 雨素无言以对,“知不知道你两这段对话放在花絮里,能涨多少播放量?” 方恒避过了这个话题,“来吧牧阳,你第一句。” 雨素无语,“做乙方的,这么横……” 方恒的心思一半在录音上,一半在牧阳上。 上回牧阳在他棚里跑走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了。 能说说笑笑,还给他做了饮料,投入工作时也很专注—— 但方恒在想,今天的剧情这么有意思,不找机会捉弄牧阳一下太可惜了。他翻着页、翻着页,第一段戏就结束了。 剧里的两人将车停在了无人的巷口。 雨素敲了敲桌面,“下面一段是车——咳!我们注意一下尺度,不要配得太含蓄,成年人就该有成年人谈情说爱的风格。” 她很期待,“牧阳,你都二十三了,肯定能应付得了这种戏吧?” “……嗯。”即使看了八百遍剧本,但挨着方恒一起坐,牧阳很难说他对这场戏有信心。 第一句词还没说,他就已经把剧本的一角捏皱了。 方恒的视线微微左倾,“牧阳,知道等会的吻戏怎么配吗?” 牧阳摇头。 方恒好心好意地示范起来。 他抬起手,把双唇贴在了靠近虎口的位置——张唇,轻轻吮吸。 发出了以假乱真的亲吻声。 方恒仔细教导,“诀窍是把舌尖抵上去,轻轻吮吸,不要用力,把舌尖位置的口腔抽成类似真空状态,再轻轻松开舌尖,松开唇,一定要慢。不要重,不要快,否则声音就会很不干净。” 但牧阳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背,手背上的正在散去的水痕,让人无端联想到舌尖抵在皮肤上的触感。 教学环节结束,方恒面不改色地说词,声音却放得比平时更撩人。 “让你摸一下而已,又不是非要做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证明,你在我跟前,我无时无刻都想着你——这是证据,你想要的证据。手伸过来,就摸一下,好不好?” 他还拿眼睛盯着牧阳看,虽然牧阳一直闷头看剧本,但有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这,是有感觉的,牧阳的耳廓慢慢红了。 “我不摸,你让我摸我就摸?这四下无人的,车门都被你锁了,你要是非……要对我做什么,我……不就吃亏了……” 牧阳的词接是接了,但接得声音隐约发颤,根本不是戏里有去有回的拉扯。 ……紧张得声音都是夹着的。 雨素在外面发出爆笑,这小子,怎么还没上尺度就哑火了! 但碍于不想打断两人的情绪,她先没有喊停。 牧阳自知给出来的情绪不对,自己先说了抱歉,“稍等,我再来一次……” 录音师忍不住发话,“牧阳你把头再抬起来一点说话吧,你一直低着头,偏麦了。” “哦、哦!我会注意的!” 方恒刚刚体会到一点乐趣,还不想简简单单放过牧阳。 趁着牧阳重来一次,他好心地把自己的台词又重复了一遍,每句话都咬得更轻挑了,还故意带上了似是而非的笑。 他知道这遍用不了,得删,但反正之前的版本已经留过了,他怎么乱说一通都没关系。 不过牧阳是真的又受了影响,他接话时一个没留神,居然抬起头跟方恒对上了眼睛。忐忑慌乱的情绪一旦被人清楚撞见,就变得更乱了。 这回他跟舌头打结了似得,说错了词。 他还想再来,可方恒没停下,他接得稳稳的,凑着眼睛上下打量牧阳红彤彤的耳廓,把气息都卷进了声音里,离麦克风只有丁点距离。 口腔里的细节全都被收进麦克风,通过接线耳机传入牧阳耳中。 每个字咬下去时舌头的位置,每个尾音上挑时唇角也跟着一起撩起的弧度,牧阳都想象得到。 “上车的时候一口一个‘有本事你把我吃了’,现在还没对你做什么,就慌上了。慌什么……把手给我。” “……” 牧阳还在想着上一句话的失误,方恒突然冷不丁碰了碰了他的手。 吓得他,“啊——”一声,条件反射似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转头就跑出了录音棚。 雨素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再看向棚里时,桌子前面就只坐了方恒一个人。 她:? 方恒想,他可没做什么——这都是剧本上写的词,他没有一句话是自由发挥的。 要说碰到了牧阳的手,桌子这么小,翻剧本时无意间碰个手,不是很正常? 但他又想,是不是真欺负得过头了? 雨素一脸迷惑,“牧阳跑什么?” 她起身去棚外冲牧阳喊,“你怎么了?棚里撞见鬼了?” 牧阳说,“……棚里太闷了,我等方老师录完之后接着他后面录吧,这个天气两个人坐在棚里,气都喘不上来。” 雨素看他脸颊都泛红了,不用说也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年轻人脸皮薄点也正常。 非要把他跟方恒关在一起,肯定没法正常发挥。 不过她很清楚,方恒自己来的第二遍,可不是什么好心帮牧阳搭上一句。她转头冲棚里的方恒投去了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三十岁人了,捉弄二十岁的傻孩子,真好意思。 方恒自认没脸没皮,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雨素由着牧阳,先让方恒单独录音。 牧阳靠在窗台,眼看雨素把门一关,终于松了口气。 真热啊。 外面的梧桐树是不是比六月时的树叶颜色更绿了?照在眼睛里,幽幽地一片光。 每一声蝉鸣的吱吱声和热风吹过树叶的刷刷声,都落在他周围,把他周围的一整片寂静包裹着,嘈杂、混乱,不留一点缝隙。 但依然盖不住他左胸口里咚咚、咚咚的心跳。 夏天,真是太容易热了。
第29章 接二连三 《暮色》这次的四集内容,第一集是大半的亲密戏,第二集是小情侣日常,第三集是小情侣吵架,第四集就是牧阳练习了一整个星期的大段独白。 到第四集时,方恒的台词在前半集就结束了,雨素招呼着他出棚,跟他说可以回去了。 他出棚时特意提醒牧阳——录音棚里,永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要是感觉没发挥到100%就再来,雨素不会跟你计较这点时间的。 牧阳沉着口气,对他点了点头。 雨素也关上了对讲麦克风,让牧阳的耳机里只能接收到自己的声音。 她知道这段话已经被牧阳优化过很多次,技术角度的气口、咬字的轻重,情感角度的情绪铺设、高潮爆发,都是他认真研究过的。 她注意到,牧阳张口时甚至没有看剧本,他已经熟练到可以背出这么一长段台词了。 如果演员用心到这种程度,导演能做的事就只有肯定他、鼓励他了。 “每个人对‘喜欢’定义,应该不一样吧。” “有些人喜欢一个人,和喜欢阿猫阿狗是一样的。看着可爱,就伸手过去摸一摸,给点甜头喂一喂。要是嫌烦了,就晾上三五天,等他变得乖一点,可怜一点,恨不得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时,再露出一副于心有愧的表情,就能轻易玩弄他人的真心。” “他根本就不懂。我喜欢一个人,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在向他摇尾乞怜……” 一句紧接着一句,气息的运用、字里行间的节奏和突然勾人注意的笑声、哑声,都出乎意料地好。这么长段的东西,又要不断往上推情绪,又不能把情绪给重了,以免变得跟散文朗诵似得,最难的就是找到对象感。 对白是两个人说话,独白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不是抒情、不是叙事,而是剖析自己,跟灵魂深处的人格进行一次对话——这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谈不上技巧,也教不了,只能靠自己体会自己悟。 真不服输啊,这小子。 被人说了一次不好,就恨不得磨死在话筒前,非要证明自己做得到。 一个小时过去,牧阳把这一段话重来了三次,最终敲定下来了最终的版本。 雨素实在忍不住夸奖的话,整集的内容录完之后,她一面收拾着剧本,一面跟棚里的牧阳说,“牧阳,这角色以后就是你的了,不会再有人说你不配了,你让这个角色真正有了血肉。” ……这几乎是对一个演员的最高评价了。 牧阳傻怔着,内心狂打鼓,不知该不该接受这么高的评价,说“谢谢”就显得太不要脸了。他赶紧摘下耳机,跟着雨素一起走出棚里,想趁走前再跟雨素认真打个招呼。 棚外站着方恒。 雨素和牧阳都是一惊,“你还没走?” 方恒抱着手臂靠在斜门口,举起了手里的保温杯,“我还有东西没还给牧阳。” “你放前台他自己不会去拿,非得等在这?”雨素看看时间,“不管你们了,我回家吃饭了,难得天没黑就收工了。” 牧阳赶紧跟上,“雨素姐,我送你下楼。” 他小步跑快地跟在雨素后面,把方恒完全晾在了原地。 方恒:? 他只能跟着牧阳和雨素一起下楼,被雨素上下打量的眼光看了好几眼,面不改色地保持微笑。 雨素实在忍不住啧了一声,牧阳不明所以,探头探脑地询问,“雨素姐,怎么了吗?” 她往大楼外走,拿余光瞥着方恒,“你们两CP名叫什么来着?” “……哦对,暮色痕迹。”她往太阳正在下落的方向看,云幕间全是绯红的霞光。 “这名真漂亮,是吧方老师?” 牧阳站在门口,陪她一起等出租车过来。他跟方恒对上视线,又立刻避开,往云端方向细看,看到了成群盘旋在上空的白鸽。 雨素说,“我以前住过电视台隔壁的老小区,楼顶还有鸽笼。有时候下午在阳台上看剧本,会有一大群鸽子从楼顶往外飞,成群结队地转圈,转到太阳下山时再回来。等它们一飞回来,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高兴地去厨房拿巴掌大的小锅煮个泡面,连锅一起端到阳台上,看着日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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