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电话那边叹气,“真可惜啊。” 没关系,我可以代替思源好好活下去,那时候我是这么对自己说的,现在慢慢的,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我沉默着,我们两个都没有再说话。 “那就下次再约吧。” 晚上边度回来,我问他要电话卡。 他瞥我一眼,放下手里外卖的肉蟹煲,一句不答,自顾自地脱鞋脱外套。 “你还不知道Wi-Fi密码是不是?”他拿走我的手机,点了几下屏幕。 “我要我的电话卡。”我重复一遍,他装作听不懂,走去开外卖包装。 那就算了,我懒得跟他再废话,开门走了出去。
第八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38、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39、 冷飕飕的冬天。 我早早出了门,路上行人不多,零丁几个,多半裹着色彩各异的羽绒服,飘渺又臃肿,像一个个彩色的游魂。 游魂之一的我飘到菜市场,猪鸡刚宰正新鲜,我买了一箱鸡蛋面,一些鸡蛋,一些青菜。七点钟煮了一碗鸡蛋面,囫囵吞枣地吃过了。走出门,沿着廊桥一路没有目的地散步。 九曲河一带渐渐开了门,飘出些火锅烤肉的香气。 路过一个打公共电话的小店,我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进去,忍不住给唐思源打了个电话。此时玻璃隔板的旁边没有人,老板收了钱,打了个哈欠又走进里面。 唐思源估计刚醒,我不知道说些什么,问了两句假期作业,就打算挂电话。 “鹄哥,你要不要到我家做作业呀,家里就我一个人,好无聊哦。” 我捏着兜里湿软的几张钞票,忖量半晌,说了好。 我转头回去拿试卷,去市区半小时的路程。有了目的地,步伐便匆忙了。 快走到头了,却看见门口赫然站着一个男人。几辆机车,旁边又走来几个染烫了头发的不良青年。 我转身快步走去,越走越快,跑进人来人往的市场,穿过后门。回过头去,似乎是没人注意到我。我不敢再回去,躲在市场角落留意公车,连忙去了市区。 我想是,那些人未必是冲着我来的,可我怕边度还恨我。 更不知道,这恨到了什么程度,要害我到什么程度。 40、 思源家养着一只狗,名叫珍珍。 珍珍最近身体不好,总是不吃饭,趴在地上独自发闷。 我买了点狗零食,她绕过桌角,又躺在沙发边上,骨头形状的零食被她叼在嘴里,又放在地上。 “珍珍看过医生了,说年纪大了,都是这样。”唐妈妈说着,眼眶红了。“思源十几岁的时候带回家的,好多年了。” 她微昂着头算了算,“十四十五年,算是长寿了。” “思源那时候抱着她哦,哭得不要不要的,说求求妈妈养吧。这狗好可怜,会滴溜溜地瞧人。我不忍心,还是养了。” “一晃,陪了我们多少年。” 一杯热茶从热到凉,又倾满了热气。 “没办法哦,要到日子了。” 我看着珍珍,珍珍时不时看看我。她有一对大眼睛,圆滚滚的小脑袋。 我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一两岁,关在笼子里汪汪汪地冲我叫。精力无限的,现在呢,仿佛睁开眼睛对她来说都特别累。 唐妈妈拉过我的手,轻轻抚拍我的手背,我感受到她柔软的掌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孩子,新年快乐。” 她递给我一个红包,说期待我成家的那一天。 41、 下了场绵绵细雨,给这干燥的冬风增添了些许湿意。 音响里放着selfkill的后摇,我坐在唐思源的电脑椅上,面前是唐思源的作业。他端来一杯热水,我拉开他的窗帘,看到外面的世界是一片雾蒙蒙。 “擦擦头发吧。”他递给我一条新拆封的毛巾,上面有股奶味。 我自知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愿多打扰他学习。我移开空位,示意他继续做作业。 他笑着坐下来,“你怎么没拿作业啊?要不我们玩游戏吧,你都不写,我一个人写多没意思。” 他按亮电脑屏幕,桌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欧美男明星。 他见我一直盯着,指了指屏幕解释道,“这是唱see u again的歌手,我们在学校经常听的。” 我摸了摸手臂,被雨浇得有些冷。“其实我一直都听不太懂,只觉得旋律很好听。”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歌词的意思。” 我以为他是在鼓励我学英语,假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玩什么好呢?”他操作鼠标如此问道。 我看屏幕里的鼠标箭头移来移去,我戳了戳那个黄橙色的图标,下面亮着魔兽世界四个小白字,“这是什么游戏?” “就是…一群人合作打怪的游戏。我给你创个号吧,到时候我们一起玩。”他兴致冲冲地开始帮我注册,“你要叫什么名字?” 我捻了捻湿润的衣角,“可是我家里没电脑。” “没关系啊,到时候你来我家玩,我帮你做任务。” 我一一称好,端正坐好在电脑前想了想,“就叫原告吧。” 唐思源偏头,笑不拢嘴,“原告?” “我想不到更好的了。” “好。”他劈啦啪啦敲下这两个字。 我们玩了一天的魔兽世界,将要走了,我还有些不知餍足。 告别的时候,他没笑了,摇着手送我出门,我看不出他眼尾是落寞还是疲倦。在电梯里一点点下降,我失去了嘴巴和耳朵。 身上只剩下十二块钱。全部财产是六十二块。 我突然不想去计算怎么活过这个月剩下的十八天,我只想抓住那些细小的浪漫,那些脸红耳赤,那些默契谈话。 夜幕降临,当我回到电子厂,工头等在我门前,他的一番话却似重锤把我敲了个彻底清醒。 “你堂哥来我骂了一顿,还说要举报我们工厂雇佣未成年!我们请不起你这么矜贵的小少爷,赶紧回家吃你妈的奶吧!” 他吼了一顿,要了钥匙转头就走,很是生气地踢翻了路边的铁桶。 那群骑机车的不良青年果然是边度带来的,他带走了我的东西,连被褥枕头都一并给我搬走了。 我望了望周围看热闹的阿姨,感到无比羞愧,于是我又往反方向走去。 我走到空无一人的健身广场,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我想,要不去妈妈那里吧。 一定会遭受白眼,但是没办法,没钱我能去哪。 已经是九点多钟了,风呼呼地刮,我挪不动腿。 要不在长椅上睡呢?可我明明是有家的,可我偏偏却回不去。 可能是我今天幸福用光了,撑不过今天了。
第九章 关灯、关灯。 42、 在家里躺了两天,生日这天终于出了门。 路过公司楼下的咖啡店,兴起进去点了杯焦糖玛奇朵。苦甜苦甜,倒是正和口味。三十岁才尝这么一口,显得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了。按年轻人的话说,老了。 二十岁的和十八岁的比,叫自己阿姨。我三十岁称得上一声大爷。 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话,我还是个快乐的大爷。 冷气在杯壁上凝成水珠,擦掉又“长”出来。 我想,这是思源去世后的第八年,我的生活像被围墙层层围住,我的整个人生都变成一场寄养。 或者说,从我离开母亲开始,我就不再是我了。 我习惯性地点进与他的对话框。 “祝我生日快乐吧,思源。” 43、 电话亭二十四小时开门,我记得姑姑家的座机号。 街上没有了人,想是天太冷,不如在家烧个炉子烤着。这条道即使亮了灯也显得黑漆漆的,我踟蹰片刻还是走进了公共电话间。 而我的气焰被冻人的天气磨灭得只剩半分,没用的理智占据上风。 是边度接的电话,一声懒懒散散的“喂?” 我捏紧了话筒,“堂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面轻笑了声,我听见很多声音,很多不同的人声,在电话那边窃窃发笑。 “哦……因为我不想有个在工厂打工的弟弟。”冠冕堂皇。 我无语至极,“我可以不是你弟弟。我不是你弟弟。” 他沉默了一会儿,发了话,“那你过来把你的东西拿走吧。” 我挂断电话,清清楚楚地知道那是个火炉。我迈不过去。 我的钱也被他们拿走了,打完这通电话,我就只有十一块。 去市区的车到十点钟截止,我没有办法,不知道能去哪,只能一路怕一路走。 我想回家。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无法抑制,可天大地大,我早就失去了我的家。 我上了车,车上没有任何一个乘客。密闭的窗,让这个空间比外面温暖。我摘下羽绒服的帽子,看车一路驶上小高速。 按继父的话说,我是恬不知耻,贪得无厌。 我敲开了母亲的家门,说工厂突然不招未成年了,我没地方住。 继父站在房门处开始骂我,“你就不会骗他你成年了吗?我看你就是懒,想白吃白喝啊?没地方住你就滚回你爸那边啊,找你那扑街姑姑,你们才是一家,跑到我家来干什么?” 母亲摸着我的背,对继父说,“你对孩子发什么脾气,那么晚了,就让他住一晚。”说完她拍了拍我的肩,“没事啊,你不用管他说什么,他就是嘴臭,我给你去拿被子。” 她在红木沙发上铺好棉垫和被褥,让我安心睡觉。 妹妹期间走出来看,又被继父强行推回房间。我听见一句,“你别让他看见你,锁好门知道吗?” 我装作若无其事,摆好枕头,脱掉外套躺进小小的被子里。 母亲关了客厅的灯,我看了看幽蓝幽蓝的周围,闭上了眼。
第十章 \ 44、 做了一宿的梦,我出了一背冷汗。睡得不安宁,在噩梦里却醒不过来。 早上七点多钟,我睁开眼,屋内一片安静,似乎都还没起床。我拱在被子里发了会呆,又觉得这样在别人客厅里不太礼貌。于是叠好被子垫子,穿好外套端正坐好在椅子上。 没过多久,吴叔叔踢踢撞撞地起来了。他一路乒乓地刷牙洗脸穿鞋子,出门的时候一个正眼也不带瞧我。我反倒有些窃喜。 母亲出门买菜,我用座机给姑姑打了个电话,说有些行李落在她家了,想趁她在家去拿。姑姑说行,要等到下午三四点。 妹妹从房间露出个头,又缩回去。我隔着房门问她吃不吃面,煮了两碗面条。她便突破防线走出来,相对无言地吃完,母亲就回到家了。 她进到厨房给吴佳良冲奶粉,我跟在她身后,问能不能借她点钱,找到工作就还给她。她愣了一下,在钱包里翻出两百块递给我,“说什么借不借的,你还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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